《悲欢》酒入豪肠

5、夏蝉篇01

　　夏蝉至今都记得他跟奶奶进沈家的那天，天空有些小雨，从农村走到这里，中间转车四次，两天的时间。

　　进家门的时候，却是看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人，身后拖着大大的箱子，指着他跟奶奶说道。

　　“他们今天进来，我就出去！”

　　奶奶旁边的沈老爷子沉默了很久，咳嗽了好几声，头上落满了小雨珠，看着像是白了头，奶奶双手搅在一起，将他挡在身后，沉默又安静的弯着腰站在一旁，低着头，头发疏得一丝不苟，严严实实的，里面缠着一根细细的红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他在奶奶的身后，微微露出脸看着这一切，脸上带着好奇与不解。

　　沈老爷子抬起手，指着那个长衫的男人，手指不停颤抖着，声音有些沙哑道：“滚，那你滚！”

　　“好，滚了我就不回来了！”长衫男人说着，拉着大大的箱子从门口出去。

　　“轱辘轱辘轱辘。”箱子下面有小转轮，在地上快速的拖着发出颤抖的声音。

　　奶奶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下，却又慢慢退了回来。

　　沈老爷子看着奶奶，伸出手，鉴定又温暖，奶奶将手搭上去，牵着他，跟着沈老爷子进了沈家，他还是姓夏，奶奶也姓夏，不过从那天起，别人都称他奶奶为沈老夫人。

　　转眼，十年。

　　“唧——”

　　初夏，教学楼外面的蝉鸣早已经起此彼伏起来，吵着教室里面的学生，吵着心情烦躁的老师。

　　“吱呀——吱呀——”教室天花板上的风扇，由于年代有些久了，散出的不仅是风，还有声音。

　　不少学生已经满头大汗，看着眼前做不完，甚至不知道做了第几张的卷子，脑仁都有些发昏，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相同模式的题，相同模式的卷子。

　　“嗒嗒嗒。”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的女教师，拿着手上的尺子在讲桌上狠狠一打。

　　打落上面的灰尘，点点漂浮在空中，夕阳下那些灰尘似乎发着光。

　　“离高考最后不到一个月了，我希望同学们拿出最后的拼搏，你们的一生将在一个月后发生重要的转折点，是能够跃上龙门还是无缘大学，也只能看你们最后的努力了，磨刀不误砍柴功，临时抱佛脚也得给我抱，这是为你们的人生负责，是对你们的家长负责……”

　　女老师严厉的声音似乎越飘越远，夏蝉坐在窗边，窗外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他不得不挺起背，防止阳光照在眼睛处，这是老师第几次说同样模式的话？他有些记不清了，他有些冾意的享受这不算太热的阳光，曾经，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过阳光。

　　当然，是指前世，他，重生了。

　　重生的第一天，他看到教室后面的黑板之上写着‘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字，到如今，已经整整八十天了。

　　曾经的惊讶怀疑喜悦似乎也在时间之中离去，最能冲淡一切的，似乎永远是时间。

　　“叮铃铃——”放学铃声传来，女老师看了看外面，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再次朝着讲桌上面狠狠拍下。

　　“我希望在最后这段时间，同学们能够好好拼搏，努力，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为自己这寒窗苦读的十几年负责，放学。”女老师收回尺子，夹在胳膊下，踩着高跟鞋“嗒嗒嗒”的出去。

　　夏蝉从座位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课桌和抽屉，然后拿了几本书和旁边放着的水杯从座位上离去，旁边男同学不由得羡慕的说道：“夏蝉你真幸福，不用上晚自习，我们还得在这里继续熬啊熬啊，天啊，还没高考我都得熬死了吧。”

　　那个男生叫了一声，拿着卷子朝着脸上盖去，似乎有些死无可恋。

　　夏蝉看了他一眼，从教室里面出去，路过一排的教室，看到里面的学生们都还在专心做着手上的题，背着手上的课本，这一层楼似乎只有他最为特别。

　　从教学楼下来，学生就多了，三三两两的从其他地方出来，有的拿着饭盒去食堂，有些拿着书赶去寝室，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脸上戴着夏日的急躁。

　　夏蝉走到停自行车的地方，将手里的书和杯子放在前面的篮子里，然后掏出钥匙开锁，踩开脚架，推着自行车朝着校门口走去。

　　“夏蝉？”身后传来刚才那个女老师的声音，夏蝉回头，礼貌的叫了声“李老师”。

　　“夏蝉，虽然你家里是同意你晚自习回家复习，可毕竟也到最后这关头了，老师呢，还是建议你在学校来复习。”李老师舔了舔嘴唇，这个天气最是缺水。

　　“我会跟家里商量的。”夏蝉点点头。

　　“好吧，那回去注意安全，这个节骨眼上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李老师看了一眼夏蝉，却是有几分疑惑，他教了夏蝉三年，以往夏蝉成绩虽然不错，可性子到底是比同龄人软了一点，温温和和的，自从几个月前，倒像是变了个性子。

　　“恩，老师也多注意，我走了。”夏蝉对着李老师说道，转过头，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然后上车，朝着家里回去。

　　自从十年前他跟奶奶住进沈家，很多东西都变了。

　　一回到家，全叔就过来递上一杯温热的开水，说道：“我估摸着小少爷就是这个时候回来，就先把水冷着，回来喝啊，刚刚好。”

　　“谢谢全叔。”夏蝉接过，喝了一口，里面放有薄荷，新鲜的，解热。

　　“对了，这几日我老瞧着外面有辆车，我有时候走过去一看，什么也看不清楚里面，小少爷这几天你可要小心点。”全叔是个老实人，看出点什么不对就容易多心，大概是与他年轻时候的经历有关。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那我回房间了。”夏蝉扬了扬手里的书，示意自己还要看书，笑了一下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沈家是偏向古味的宅子，正中心有个大宅子，两层楼的，上面还有个阁楼，夏蝉的房间就在二楼，上楼的时候，夏蝉看向窗户外面，后院的亭子里面，沈老爷子拿着毛笔，似乎在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画，他的奶奶，穿着旗袍，站在一旁轻轻的磨墨，或者抬头看沈老爷子一眼，瞧见他那股思索样，抿了抿嘴偷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磨着墨。

　　两个老人的岁数都不少了，可在他们身上，却是时间都不能分开的默契。

　　夏蝉垂下眼帘，拿着书与水杯继续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进了屋子，夏蝉把水杯打开，里面已经没了一滴水，杯壁上面贴着干了的枸杞红枣金银花之类的，这是他奶奶特意为他准备的一份清热解毒的搭配。

　　将水杯冲洗干净放在书桌上，窗外的夕阳的霞光散了一片，带着慵懒，带着无聊。

　　坐在木椅上，夏蝉看着杯子上面的水珠一点一点往下掉落，扯了张纸垫在下面，看着纸被打湿。

　　是这个时候了吧，上辈子，在他高考前不久，那个人回来了。

　　可他依然不接受他和奶奶，只是允许他们在他的视线之内，他想给沈老爷子荣华富贵，可他们这个年纪，还能祈求什么荣华富贵呢。

　　甚至夏蝉怀疑是否前世在他死的那一刻，那人依旧是不待见他的，可他自认真没做一件对不起他的事。

　　“哒。”一颗水珠落到纸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夏蝉将纸抽走，就着这纸擦了擦杯子外面的水滴，然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沈家门外，一辆车黑色的轿车上，管家微微小声的提醒着坐在后面的那人。

　　“爷，现在不早了。”

　　管家觉得奇怪，他跟在这位爷身边八年了，自从一个月前，这位爷便每天傍晚前来这儿，里面人甚少外出，每天倒是能看到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回来，可那人连个眼神都没往这边瞧，似乎完全看不见这里。

　　“咳咳。”那人拿着丝绸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两声，伸出指骨分明的手出来，挥了挥手。

　　“是。”管家应着，开着车从这里离去，一切再次恢复平静，太阳完全落入西山，残留的霞光又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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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我很久很久以前写的故事，我今天突然翻到了，我感觉它不该就这么被埋没，所以归在了《悲欢》里面，我还曾经将这个故事送出去过，今晚我从头看了一遍，我觉得我对不起它，对不起我写的这篇故事，所以还是决定发表出来。
——至我回不去的青春跟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