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酒入豪肠

1、傻子篇01

　　傻子是在一个阳光升起的那天被浪花冲到岸边的，那时火红的太阳刚刚从海平线升起来，海面的波纹带着一片又一片的红。

　　老奶奶发现了傻子，他看着倒在浅滩上的傻子，赶紧上前摸摸胸口，还在跳着，还有呼吸。

　　老奶奶佝偻着身体，他拍着自己的大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不会说话，她看了傻子很久，看着对方身上的伤痕，站在原地仿佛被静止了一般。

　　她想了很久，然后将傻子扶起来，用着她瘦弱而笨拙的身体将傻子拖回去。

　　她太老了，也没有太大的力气，在拖着傻子的过程中，她好几次因为使不上力将傻子从手中滑落。

　　没办法，她实在太老了。

　　这里离她的小屋只有不到一千米左右，可是她拖着傻子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她走走停停，血红的朝霞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很长。

　　等到她们即将走近的时候，那条年迈的狗子甩甩尾巴站了起来，迈着蹒跚的脚步过来嗅了嗅。

　　它是一条老狗了，很老很老，陪伴了老奶奶很久，她们都是垂暮之年。

　　老狗在傻子身上嗅到了海里的味道，它没有叫唤，因为它早就不是可以看家守护的年纪。

　　老奶奶摸摸老狗的头，然后将傻子拖到房间里，她确定这个傻子还活着，可她不知道这个傻子还能活多久，又或者什么时候能够起来。

　　仅仅只是把傻子带回家里，已经消耗了她太多太多的精力了。

　　她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踹气着，胸脯起伏着，她太累了，但她还不能停下。

　　等到她休息了足够的时间，她再次站了起来，去烧水，然后将傻子拖到干净的院子里，为他洗澡。

　　老奶奶的身边没有太多的衣服，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但好在她从箱子的最里面找到了一件她过世丈夫的衣服。

　　有关她丈夫的一切遗物似乎都没有多少，房子里面处处都是她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她翻找到丈夫的衣服，然后拿到院子里，那里还躺着傻子，还没有醒来。

　　她把衣服放下，然后挽起袖子将开始为傻子脱掉衣服洗澡。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她曾有过一个儿子，不过不幸的是她的孩子十几岁时便去世了。

　　从那以后她便没有再有过孩子了。

　　她脱掉傻子的衣服，然后用温水打湿傻子的身体，拿出肥皂抹在傻子的身上。

　　有时候她也是帮老狗洗澡的，不过上一次帮老狗洗澡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奶奶看到了傻子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疤痕，而且傻子还瘦弱得可怕，仿佛只有皮包骨，双手似乎还有被捆绑的痕迹。

　　这些伤痕即便消失，留在心里的阴影也不会轻易抹去吧。

　　她看着，眼睛却未免湿润了起来。

　　真是的可怜的孩子，她想到。

　　对方一定遭遇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真希望这些事情不会给他留下太大的阴影。

　　等到太阳都快到正中间的时候，老奶奶终于帮傻子洗好了身体，并且擦干为他换上了自己丈夫的衣服。

　　但是傻子太瘦了，这衣服再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看起来很是滑稽，但也胜过不着片缕的好。

　　等做完这一切，老奶奶开始为自己准备今天的午饭了。

　　她太穷了，她的小房子也是破破烂烂的，她吃不起什么太好的东西，每日也不过是堪堪果腹罢了。

　　好在她的小屋后面那一片种了一些果子，而且这里是海边，靠海吃海，总是能活下去的。

　　这不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她能够赚钱的方法太少了，但目前为止还是足够温饱。

　　她熬了一些粥，很香。

　　今天她没有再外出了，而是在衣柜里面翻翻找找，然后找出几件稍微适合傻子的衣服，然后拿出剪刀跟针线修修改改。

　　总要给对方一件合身的衣服，她没有太多的钱买衣服，衣服很贵，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奢望能够拥有。

　　她也已经不是那个想要什么都拥有的年纪了，知足常乐，或许就是说的她吧。

　　今天傻子没有醒，可能是傻子身上的伤太重了，老奶奶尝试过给对方喂一些粥，但对方昏迷着很难进食。

　　又过了一天，第二天傻子醒了，他先是大口大口的咳嗽，然后嘶哑着叫着，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奶奶过去安抚他，这让老奶奶又回到了当母亲的时候。

　　她也怀念自己的孩子，那是一个漂亮而又聪明的男孩，只是这世上不幸的事太多了。

　　傻子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猛的后退，缩成小小的一团，嘶哑着发出模糊吼叫声，仿佛不怎么会说话，他很害怕，害怕着一切。

　　即便是一根小小的棉线都会让他受惊，他茫然而又绝望的看着这一切，尖叫着然后跑到屋外的小屋里面躲着。

　　那是老狗睡觉的地方，老奶奶特意帮老狗做的。

　　老狗也受了惊吓，但它没有叫唤，因为它已经过了叫唤的年纪。

　　老奶奶不会说话，她看着把自己小小的缩成一团躲进狗窝里面的傻子，自己呆坐在门口，仿佛再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奈。

　　多可怜的孩子啊，她想到。

　　他看起来还这么的小，瘦瘦的，小小的，身上全是伤痕，对在世界都充满了恐惧，害怕着所有的一切。

　　就像受惊的小鹿，连听到水声都会害怕得不停逃跑。

　　于是傻子躲在狗窝里，老奶奶坐在门口，他们就这么过了一天，至少老奶奶感到饿了，她不得不起身去为自己准备食物。

　　等到老奶奶走了，傻子才从狗窝里面探出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老奶奶的背影。

　　小破屋太小了，几乎一眼就可以看清里面的一切。

　　傻子也饿了，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吃饭，他很饿很饿，可是他又害怕着一切，他迷茫而又胆小，因为他是一个傻子，他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也没有正常生活的能力。

　　他的过去可能遭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糟糕待遇，但那些待遇很明显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他害怕着一切。

　　老奶奶又熬了粥，她把粥舀到碗里，然后放到狗窝前，她伸出手想要碰碰傻子，但是傻子却害怕得又沙哑的叫着，他的声音似乎也出现了问题，没法正常的说话。

　　老奶奶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回了房间，她没有关门，老狗在门口看了傻子好一会儿，然后进屋趴在床下，安安静静的等待黑夜的过去。

　　直到外界没有任何声音，傻子才从狗窝里面出来将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他太饿了，太饿太饿了。

　　等吃完之后他又缩了狗窝里面。

　　他听到了不远处的潮水声音，是海水吗？

　　他不能理解这些，因为他是个傻子。

　　他目光很是茫然，他抬头看向星空，星星很美，很漂亮。

　　这让傻子有些恍惚，他似乎依稀记得见过这样美丽的星空，不过他忘记了。

　　因为他是傻子。

　　傻子跟老奶奶的相遇不算美好，因为老奶奶太老了，而傻子太傻了。

　　但傻子还是在老奶奶这里生活了下来，因为老奶奶接纳了他，接纳了这个成为傻子的他。

　　过往的一切仿佛就如同沙滩上的图案，被潮水淹没，只留下干干净净的一片沙滩，一切都被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