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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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玫瑰，正叫嚣着从他们的胸口破土而出
“滴答——滴答——”
她听见像是雨滴落在屋檐上，唤醒春天的声音
但此刻，那本该是美好的讯号
却是顺着她爱着的人们脸上，脖颈上，小腹与大腿上，一滴一滴滚滚热落
如同盛放过后一片片腐败的玫瑰花瓣
肆意的从他们挖空了心脏的黑洞之中，伸出毫无生机的枝芽
「你要替我们报仇——」
母亲形同枯槁的手，被抽干了血，她原本温柔抚摸着她的额头，替她掖好夜晚睡乱的被子，变幻出喷香温馨的晚餐，而如今，却森森露出了白骨
那个血洗了她家族的夜晚
像困住她灵魂的禁锢咒语，总时刻，在梦中提醒
黑漆漆的小路上，林间的树枝肆意生长，它们本无意划破奔跑在此刻的她，手臂，脸颊，脚踝，伤口增生着变大，又在风中结痂
梦里她总是跑不快
身后追着她的人，只在咫尺之遥
而最后把她推向光明的，是兄长被斩断的右手
“栖夜，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替雾枝一家重振家光！”
雾属性一族的名门，代代只生独子的幻术师家族雾枝一家，这一代竟是龙凤双胞胎，如此光宗耀祖的好事，让全族高兴坏了
如果那一天，他们没有被灭门
年仅十岁的栖夜与她的哥哥，本该是无忧无虑的长大，成年以后，分配去与祖上交好的黑手党家族，作为雾之指环的守护者，度过自己的一生
可再醒来之时，眼前虽是光明，却又何尝不是黑暗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
人们带着镀金的假面，五颜六色的尾羽镶嵌在镜角，女人们身着昂贵的晚礼服挽着男人的手，讪笑着等待那舞台上的帷幕拉开
她被装在一个白银的巨大鸟笼里
自100万的价格，起拍
喧闹的声音如浪潮般鼓鼓响起，他们在笑，在像买一个宠物一样，简单的抬起手里的牌子，坐地起价的争抢一个少女的所属权
恍惚之间，栖夜听见有人在说
“那是名门雾枝一家最后的血脉，论幻术，没人能抵得过他们”
“诶，可那不才是个10岁的孩子吗”
“你是要指望一个孩子帮你杀人么？”
“她不是长得很漂亮吗”
“不必有用，买回来当个花瓶就好——”
最后以35亿的价格成交的那个男人，是当今杰索家族最年轻的Boss
白发男人眼下倒映着鸢紫的三角咒痕，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盈着虚假的笑意，仿佛张开温暖的羽翼，说着“从现在起，你就不用担心了”
“来我的家族吧，栖夜”
“我会保护你的”
娇小年弱的少女，在那银编精笼中，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她的新主人，花了堪比一座金屋的价格，把她买了回去，说要给她一个家，让她能安然无恙的长大，然后理所当然的得到她守护他们的报酬
少女像真正放下心来一般，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盈满希冀的光
她看起来就像是全心全意的感激他的出现
并发誓，今后会在他的麾下，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男人在她那副真诚洁白的脸上，没有看到半分作假
于是心满意足的笑了
唯有栖夜自己知道
此刻她伪装的笑容，眼底充满对未来美好期待的光，和她的誓言
没有一句真实
眼前这个说要救她出水深火热的男人，就是杀光她全族的罪魁祸首，她朝思暮想，也要碾碎喉咙的那个人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十岁的她，怎么可能胜得过如今已经成为家族首领的男人
她必须要忍耐，从今天起，学会用虚假伪装自己
等待着那个机会到来
「在此之前，她不能死——」
“栖夜，醒醒”
梦里，有人拍上了她的脸颊
一瞬间，冰冷降低了炙热的温度，令人舒适的从喉中发出一声喟叹
少女的眼皮之间仿佛被缝了千针，艰难的睁开时，目之所及，是房顶天花板上一盏闪烁的白炽灯，像她无数次，在睡着了之后，追寻的出口
“硝子”
她的神智比她的身体先一步缓过来，唤出那个没有误答的名字，好在这六年来，无时无刻铭记在血液中的警惕，总比病痛更让人害怕
“还能认得出我，没烧的太严重”
短发女孩将她贴在栖夜脸上的手收了回去，她从身后拎起两大包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她的床边，一一拿出来细数
“灰原和七海很抱歉，说是因为非要拉我们去水族馆，才害得你发烧”
“男生们不能进女生宿舍”
“所以托我送来很多他们买的慰问品”
余光瞥见家入硝子挑挑拣拣出的零食和水果，看着那些膨化食品和散发着果香的香蕉桃子，栖夜仿佛已经能够想象，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在挑选那些东西的时候，脸上抱歉的神情
或许是因为久违的高温，令她难得的放下了一瞬间的拟态
明明抬起手腕都觉得沉重
但此刻，她的心，却是轻盈的如置云端
这一瞬间，她竟是庆幸
“谢谢你，硝子，替我和一年级也说一声”
“还有，发烧不是他们的错，让灰原和七海都不必太自责了”
坐在她床边替她倒水的女孩微微一愣，她转过头去看躺在那里脸颊微红的人，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此刻少女如此认真平静的语气，还是她诚恳的谢意
但无论是哪一个
都和平时的她，完全不同
“好好休息”
褪去伪装之后的她，不过也只是一个会生病的16岁少女罢了
家入硝子摆好了药和水杯，起身关上了栖夜房间里的灯
在她随手带上门的那个动作里，黑暗再次从天而降，而躺在那里的人，用力握紧了拳
指甲生生嵌入手心
此刻她像是感知不到痛觉，不断加深的力度一次又一次的附加在烙印的痕迹上，逐渐飘出血腥的甜香
那一瞬间的庆幸
她凭什么拥有呢
逃脱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她，重新拥有了新的人生，新的青春，新的朋友们
而那个覆灭了家族的，她原本的世界，却仍在继续转动着
被挫骨扬灰，血肉分离的，她的家人们，安息的魂魄都没有归处，而作弊一般重新开始的她凭什么可以庆幸这一刻的轻松呢
心口像被尖锐的刀一片片划开
再反复缝合
无数次的重复着虐待
她知道自己背负着无法抹去的血恨，必须要回到本来的世界里，回归正轨
却因为日复一日的相处，竟生出一丝的留恋
这，该是上帝要降之于她的天谴吧
“报仇”
“才是你不能忘记的事”
张开干裂的唇，少女轻轻闭上眼睛，如同要念给自己听一般
将那句话赋予言灵的咒术
头顶的那扇窗吹进了意外的风
随后，有个带着嘲讽语气的声音，在屋内轻飘飘的响起
“你是在哭吗？”
栖夜睁开眼睛，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有冰凉的液体浸湿了她的枕头
下一秒，翻窗而入的银发少年走到她的床前，伸出手蹭过她的眼角
他把指弯上那一滴水晶一般透明的圆形水珠，凑到她焦距能够辨清的地方，如同一个铁铮铮的证据，叫她无法反驳
“发烧有那么难受？”
五条悟原本是想来笑话她的身体素质太差的，不过是之前淋了点雨，昨天又在水族馆泡了一会儿水罢了，一行人里，只有栖夜生了病，一整天的课都不见人影
“你没发过烧吧”病恹恹的栖夜只是平静的反问，狡黠从她的眼底一闪而过“听说笨蛋是不会发烧的”
后知后觉被摆了一道的五条悟不准备和病人一般见识
他撇了撇嘴，好不容易把他想和她斗嘴的心思压下去，才从外套里磨磨蹭蹭的掏出一个三联装的布丁，扔在她的床上
“吃了这个快点好起来吧”
然后那女孩变本加厉的盯着那个布丁，抬眼要求“我的手没力气，你能喂我吃吗？”
“...别以为我没发过烧就不知道”
“吃个布丁的力气你还是有的吧！”
在黑暗的房间里，因那女孩厚脸皮的要求红了脸的少年感谢此刻没有灯光作祟，毕竟昨天在水族馆里才目睹过她装死的过程，如今可不会那么轻易被骗
“是真的”
“你要是不喂我，我只能等杰来了，让他喂我了”
她可怜兮兮的看向他，眼底的水汽还未完全消散，此刻却化作了无声的要挟，变成他无法拒绝的原因，栖夜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湿润的泪痕让她原就魅人的脸添上一层脆弱的保护欲，是和往日不同的摄人心魄
像梧桐树春天落下的种子
触碰到脸颊的那个瞬间，痒之又痒
你挥之而去，它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这可是女生宿舍，杰才不会不守规矩的闯进来呢”
“再说就算他来了”
“也肯定不会喂你的”
所以说，你就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翻窗进入女生宿舍吗？
栖夜有些好笑的看着正大光明贬低自己不守本分的五条悟
这一句话里的他，是如此单纯的可爱
“那我只能饿着了”
在她继续卖惨的弱气声音里，那少年总算像是受不了了似得，坐在了她的床边，哪怕嘴里念叨着真麻烦，但还是三两下就把那个布丁的外包装拆开了
五条悟俯下身，凑到栖夜的面前
伸手从她的肩膀之下穿过
隔着一层纯棉的布料，他几乎能感觉到她滚烫的肌肤，连同他也要一并烧着似得
他把她的身体微微抬起来，背后垫上一个松软的枕头
然后舀了一勺榛子口味的软滑布丁，凑到她的唇边
“张嘴”
那女孩乖乖的开启唇缝，把冰凉甜腻的布丁咽了下去
明明该吃些清淡的粥汤，但偏偏生病的人，和探病的人，都似乎没有正常的看待这场病的解决方法
“你要报什么仇？”
在五条悟安稳的将布丁一口一口，喂给少女的动作里，他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他刚刚迈入这个房间时，就想问的问题
而回答自己的人，只是平静的把自己一家被杀的事实
转述成一个故事般，叙述的过程都不超过两句话
“要我帮你吗”
那双冰蓝的眼睛里，藏匿的星光萤火灿灿，若是大海从此不再翻涌滔滔，她似乎也能从他的眼底，看到风平浪静后，日落之下的潮涨潮落
“有我和杰的话，能做到”
“就算对方，是人类，而不是咒灵？”
问题是亘古不变的问题
但答案，却好像是第一次破茧而出的蝶
“嗯，就算他们，只是普通的人类”
猖狂写在他的瞳孔深处，五条悟的脸上再平淡不过，如同在说的不是违背咒术师道义的话，而是执行顺从他本心的期愿
天上的星星你能碰的到吗——？
不能吧
但若是我们，就算是千年才能捕捉一次的流星
都能让它落在你的面前
这一刻，心底或是有温暖绽放
但她仍旧还是假装是说个笑话般，糊弄的轻笑出声“但你们没办法帮我”
“为什么？”
“因为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而那个世界里，只有我”
五条悟不知道该不该信她，无论是她轻描淡写的说她灭族的仇恨，还是她偶尔挂在嘴边提起的其他世界
他唯独知道的，只是每当她淡淡说到这些话题时
脸上亦真亦假的微笑，眼底飘忽不定的空落，都让他坐立难安的不适
仿佛感觉到五条悟要跟她较真这个话题的后续是否合理了
栖夜适时的打断了踩在临界点上的少年
“悟，我想吃冰淇淋”
“你能帮我买一个吗？”
她眨着水光潋滟的金眸，露出一脸期盼
五条悟抓乱了他后脑勺的银发，骂骂咧咧的站起身“要吃什么口味？”
“草莓”
她笑着支走了那个翻窗夜逃的少年
没问他这么晚，要跑去哪里买那个冰淇淋，或者说，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少女知道，五条悟总能办到任何事
炙热往往在梦中攀附身体
恍若一个岩浆滚滚的牢狱，将她关在里面
又在那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宅邸
烟雾堵住口鼻，眼泪都无法轻易溢出，兄长拽着她的手，奔跑在夜色朦胧的丛林之中，他用幻术一路铺设下陷阱，准备好的逃生通路里，却最后只剩下自己
“你一定要复兴家族，你一定，要杀了那个男人——”
“为我们报仇——”
那句话，成为了临死前的人，对存活于世的人，一生的诅咒
晕晕沉沉睁开眼睛的栖夜听见塑料摩擦的声音
她以为是五条悟买了冰淇淋回来
于是抬起她沉甸的手腕，去碰那坐在床边的人
“是草莓味的冰淇淋吗？”
入手的，不是她期盼已久的冰点甜食
而是一只温凉的手
“你知道自己正在发烧吗？”
那个人反问道，声音里说不出的寒意，让此刻滚烫的她，贪图起他的冰冷
“杰，你知道这里是女生宿舍吗？”
然后她又将问题抛回给他
成功看到那黑发少年的背影，露出片刻的怔神
“你有这么担心我啊……”
“我真高兴……”
夏油杰知道她会得寸进尺的拿这件事做文章，而且，或许不止今天这一次，但他还是没能轻易推开此刻圈住他腰背的手
纤细冷白的手腕像无骨的蛇，诱人的缠上来
惊人的热度在彼此肌肤相接的动作里，传染病一般蔓延
他掰开那女孩刚刚把自己掐出了血痕的手，指腹的冰凉，贴在那一道道弯月般的痂伤上，轻柔的摩擦，开始有些后悔，应该在刚刚五条悟还在房间里和她说起关于她过去的话题时，就堂而皇之的走进来
然后扔掉那根本无法治病，只能满足他们两个幼稚鬼嗜甜心理的布丁
“你昨天听见我的那句话了吧”
黑发少年轻声反问，任她蹭乱了被子，终于心安理得的得到了能抱住他的借口，把脸颊搁在他的背脊之上
褪去那件厚重的黑色制服外套
夜色笼罩的少年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风吹起时，像是衣角透明
有夏夜的温度，浮在表面
她喜欢夏油杰身上的味道
有辛辣的花椒缠绕着馥郁玫瑰，凑近时是万劫不复的荆棘刺破肌肤，危险并诱人
明明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却又何其不是在勾引路过的人，一起坠落
“但你知道的”
少女放开了她的拥抱，仰面躺倒在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
灰褐的发染上月光的色彩，凌乱的交织缠绕，升腾出揉碎的娇媚，此刻若是他吻下去的话，她想必心甘情愿
“我没办法回答”
闭上眼睛，她倒在那里，静谧席卷了空间
习惯了黑暗之后的双眼，如今已能看到彼此的一举一动
“那，告诉我们，你的过去呢——”
屋内，有柔软的吻，自少年的唇，落在少女手心的伤痕
浅薄冰凉，像是诚挚的关心
莽撞滚热，也像他不合规矩的，打破自持的界限
屋外，冰淇淋在袋子里悄悄融化
草莓的甜味掩藏在夏夜的风中
有人无声的在等待，解答心口躁动的回音
但坐以待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分秒之间，窗扇开合，银翼飞羽
少年脚步轻快的落进房间
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浅笑，说话之间，有奶油冰霜的气息漂浮空中
“你们在说什么话题？”
“我也好想一起听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