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回避》阿平息

5、平阳一（5）

　　深邃又悠远的黑暗之中，伸手看不见五指，不知何时是尽头。白无暇伸着双手，像个睁眼瞎子一样，在暗的世界里艰难的游动。

　　这黑漆漆的地方，把人置入没有生机的绝望之中，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支离破碎。

　　“求求了，来个人回应我一下，求求了！”极端的压抑之下，白无暇几近崩溃的吼了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气沉沉的回声――声音不知蔓延了多久，在哪里碰了什么样的壁，又传了回来。

　　白无暇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已经分不出时间，此刻只想回到盛京的府邸，想吃大厨做的四喜丸子，想躺在自己的雕花软榻上，想吃饱喝足再泡个热水澡。

　　“救命……”白无暇吸了吸鼻子，委屈得快哭了。

　　就在眼泪在眶子里打了几个转儿，马上就要垂下来时，又有人喊了他一声，貌似来自十分十分遥远的地方，离这里大概几里地。

　　“白……氏……无……暇……”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远远的喊他一声，给了他满满的希望，让置身在黑暗里的他终于有了方向，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迹可寻，把他当个傻子一样戏耍。

　　他受够了！

　　就在白无暇想要抱怨时，天突然亮了。

　　头顶遥远的上空忽然打开了一道口子，泻下来落在身上以后，白无暇伸着手去感觉，才发觉是月光。

　　他忘记了眼角的眼泪，本能地仰着脸去望。

　　身后来了一只脚，直接将他往前踹。

　　“丝――”白无暇像蛇一样，疼得直吐信子。

　　“白氏无暇！喊了你多少声，给小爷麻利点儿，别误了时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从他身边走过。

　　白无暇这才看清，刚才那人衣着十分利落，袖子和裤腿都用红色的绳子束着，后背上烫着一个圆形白底黑字的“狱”字。从背影看体形匀称，甚至有点好看。手上拿着的一条暗银色的锁链，沉沉的垂在地上，撞击声清清脆脆，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重。

　　哒――突如其来的一声鞭打，皮鞭不知抽到了谁的身上，扬在半空中，响亮极了。

　　“走快点！一个都别磨叽！”原来那人手里还拿着一根鞭子，同样也是长的令人发指。

　　一声鞭打像是把他的魂儿给抽了回来，这时，白无暇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忍不住呀了一声，看到那人回头，连忙拿手捂住嘴。那人说是人，有手有腿有脚，四肢都如常人，发髻也利落潇洒，只是，脸色赤红，眼大如铜铃，鼻孔大如铜钱孔，两只黄铜鼻环在轻轻晃动，耳朵上也挂着一只，银闪闪的。好像一头牛啊，不对，头顶真的还有两只角！啊！真的是牛头！

　　此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指尖都在瑟瑟发抖。

　　所幸那红脸牛头只是回头睨了一眼，又继续赶路。

　　脑子短暂空白以后，万千思绪一时涌了进来。白无暇掐了下大腿，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梦！

　　“怪、怪物！有怪物！”白无暇来不及惊慌，整个人又被人从后背推了一把。

　　白无暇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聚了乌泱泱的人，那场面，比盛京上元节还要多得多。

　　“抱歉，抱歉。”得知是自己走太慢影响到了别人，白无暇连忙道歉。被这一打岔，他像是被洗脑一样，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转过头就一门心思地赶路。

　　等他再度回神，意识到时，他已跟着浩浩汤汤的亡者魂魄来到了一片水域。这里的水不同以往，黑漆漆的清澈，既能看到水里游动的黑鱼，又只能看到黑乎乎的水。

　　“黄泉到了！都跟紧点，小心脚底打滑，到时候被鱼啃了眼珠子，别怪小爷我没提醒尔等！”红脸牛头的脾气似乎不太好，说话的时候鼻孔一直在喷张，红脸仿佛不是肤色，而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惹他生气。

　　“哎哟癸爷，您怎么亲自来赶魂儿了？这种小事让小的们来就行了，何必劳您大驾呢？”一个穿着同款黑卒衣的绿脸丑鬼贴了上来，相比之下，红脸牛头挺拔得犹如一棵树。

　　红脸牛头睨了一眼，鼻孔喷了一口气。“上回我与你们喝酒，我醉了也便罢了，你们也醉？！哼，供养阁失值，供养阁里的魂魄跑了一多半，还好地藏冥王在阳上办事，险些酿成大错。这次，一殿冥王罚我打回原形七日，我再不亲力亲为，如何拿回我的肉身？你这没脑子的酒囊饭袋，休要再害我！”将绿鬼头推得远远的，来到关卡站前盖章。

　　案桌前的司印鬼官毕恭毕敬地接过牛爷递来的批票，双手举着红铜官印，落在方方正正的空白处。司关鬼督官则拿着生死簿的复刻本一个个地过着人头。

　　司印鬼官双手托着过关的批票，承给牛爷：“癸爷，您请过关~”

　　牛爷将批票放往里衣，绿脸丑鬼头端着茶碗迎上来，讨好地说：“癸爷，这一路十三关，关关险恶，您喝了热茶暖暖身子再行路~”

　　“不必了！赶路要紧！”牛头哼哧哼哧地，拎着锁链继续前行。

　　白无暇排着队来到关卡，看到司关鬼督官枯白的白骨手在簿子上划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司关鬼督官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坑坑洼洼的，有的地方还起了皮。低头的时候，真怕那些粉掉落下来。

　　而后，司关鬼督官又在他左颈部盖了一个红戳，白骨手冰凉凉的，他又是一惊。

　　“好了。”幽幽的一声，凉飕飕的，白无暇对上鬼督官的眼睛，发现那鬼官的瞳仁混浊不堪，气氛瞬间阴森。

　　白无暇连忙闭上眼睛，在嘴里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同时迈开大步，火速逃离。

　　“唉，又一个漏网之鱼，可怜的癸爷，恐怕又要遭难了。”

　　听到鬼官的叹息，白无暇辨认出来话里的“癸爷”就是牛头，忍不住八卦地回头，甚至想多听点细节。只是，黄泉没有回头路，一入此地神难还。白无暇看到身后的水里晃动着翻来覆去的黑鱼，一阵头皮发麻，忙头也不回地往前淌去。

　　黑水刚没过小腿，凉凉的，淌起来也没多费力，在水里走久了，甚至还有些解乏。

　　白无暇拎着衣袍，望了眼走在最前面的牛头，又被那匀称魁梧的身形吸引住了目光。单看背影，恍若翩翩美少年，只可惜……

　　想到这里，白无暇不自觉地拿牛头与那日喜袍男子作比较，比较了一番以后，忍不住叹了一声。

　　事到如今，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他大概是死了，来到了幽冥地府，被鬼差拿着赶路去什么地方。他也猜到了，那日的迎亲队伍被黑洞所吞没，应该也是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噫？这么说来，那人也在这里？莫非，他也是鬼官？”白无暇一阵兴奋，连忙东张西望，试着寻找熟悉的身影。

　　“或许，这个什么癸爷的会知道！”虽然这一路上牛头脾气并不好，但透过方才对过路鬼官的态度，即使发火也没有不理人。再说，还能与小鬼喽啰一起喝酒，应该是位平易近人的主儿。

　　白无暇拎着袍子，加快步伐，到了牛头的身后。刚靠近过来，他就感受到了牛头周身萦绕着强大的气息，与周围的阴冷环境格格不入，有种灼烧的感觉。

　　咽了咽，白无暇还是鼓起勇气过来搭话：“敢问，我能向您打听一个人……不不不一个鬼官么？”

　　牛头习惯性地睨了他一眼，竟然在等他的下文。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牛头穷凶但不恶。

　　“他生得很好看，白白的……”

　　“白无常？？？你问他做什么！”牛头从眼底里排斥。

　　“无、无常？”白无暇听说过，幽冥地府有黑白无常，白无常专勾女魂儿，黑无常专勾男魂儿。怪不得，自己只看了他一眼就一命呜呼。只是，他若是白无常，自己怎么被他给勾了呢？“他住在这里吗？”

　　“哼，不住这里住哪儿？他倒是想住在阳上，他有那命吗？”言语之间，满是鄙夷。

　　“我……能见见他吗？”此话一出口，白无暇就悔了。一不相识二不相干，见面又能做什么呢？只是，心里某处潜着强烈的冲动，哪怕只是远远的再见一眼，此生也无憾了。

　　“见他？等到了酆都城见冥王时，你就能看到那厮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牛头拿起红色爪子，捏在白无暇细若的下巴上，鼻孔哼哧一下，说：“你为何还有神识？”一双牛眼在他的双目之间回转，逐渐显露出惊喜，“你的魄元为何还在？这不可能。”

　　原来，被勾到地府的魂儿，魄元会自动由无常保管，这就是所说的“生魂”――即没有意识的、只剩空壳的魂儿。

　　地府之所以这样设置是有原因的，一是便于管理，二是防止上路的魂魄互相厮杀。这样的惨案在地府还未分管时经常发生，前后脚赴死的亡者在地下报道时重逢，便打得不可开交，给地府造成不小的负担。

　　当然，也有过一段在鬼门关领忘魂汤的时期，喝一碗忘魂汤，能暂时封住神元，一直到酆都城，再一一开解。这种法子虽好，但还魂崖的孟婆神连连叫苦，熬汤七天七夜，也应付不过来大批大批的亡魂。为此，孟婆神有感于心，在病榻上作下《惜命赋》，为将此赋扩散到民间，还特意化作美人姬，日日在人间皇帝耳边念赋，还让人间皇帝下令让臣民背诵此赋，劝诫世人珍惜生命，用来减少民间的枉生者。

　　此法虽有短暂功效，但亡者还是大批大批的。后来，逐渐演变到由无常来勾魂锁魄，魄元将在酆都城内酆都大帝审判前夕发还。

　　“谢必安，你也有疏忽的一天。落在我手里，你的好日子到头了！”牛头咯吱咯吱地抽笑，“你！给我老实点，到了酆都城，我自让你见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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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21年了，新年好呀新年好~一大早发现被编编捡走了，才想起来好久没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