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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他是我的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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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屿英握紧的手一顿。
任父始料不及,张大了眼。
亭内顷刻间鸦雀无声。
狂风大作,湖畔灯火幽微。
喜气热闹的小亭如失了热源,只有铜锅里的羊汤嘟嘟嘟地滚。
小舅舅呆愣几秒,干笑:“阿逸,一家人聚在一块高兴嘛……”
“是啊,再说小林唱得好,随口唱几句怎么了。”小舅妈心有余悸,局促地移开眼。
“既然想听曲,为什么不事先安排?”任逸面若冰霜,严厉的视线落在杨露,本次家宴的组织者脸上。
杨露如芒刺背,不自觉地收紧肩膀:“大哥,刚才……刚才嫂子也唱得很开心,是他主动唱的。”
发动技能:颠倒黑白。
林屿英呼吸渐粗,胸膛起伏明显。
比起应对天天见面的柏云间,他对处理任家的确算不上得心顺手,所以,他实事求是地说:“是啊,小舅妈都说了,我不能让大家伙扫兴。”
变天了变天了,闷葫芦居然开口指认了!
“你这孩子,大家都盼着你开金嗓,怎成我逼你了?”小舅妈脸色一白,脱口而出,“难道你不乐意唱,我还能割你的肉?你明明开心得很!”
“阿逸你说说看,他平时都见不着人,对家里有什么贡献?还没成大明星就金贵起来了,几句小曲还唱不得了?”
再说,逢年过节长辈要求小辈小露一手,本就是常情。小舅妈自觉有理,瞪圆了脸,一副被冤枉的样子。
林屿英安静地看她表演。
小姨娘认为时机成熟,叹了口气:“唉,大家别上纲上线小题大做,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啊。”
按照长辈有错也绝不认错的传统,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就能翻篇了。
翻篇后呢?
继续见缝插针地向他炫耀豪门大户的奢靡高贵?拿早该入土的教条规劝他恶心他?
林屿英垂下眼,讥讽地说:“谢谢您。”
任逸默默偏头,看清他耳后烧红,一层薄汗。
过去三年里,林屿英被他看烦了,也有同样的表现。
林屿英真生气了。
得到明确的答案,任逸收回视线。
他的表情很淡,让小心翼翼观察的人们松了一口气:小舅妈的说辞合理合情,任逸显然更相信她。
姓林的?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替身罢了!
林屿英嘴角扯出一抹讪笑。
他没指望任逸能狗嘴里能吐人话,可任逸默不作声,依旧让他感到浓重的疲惫。
算了,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人心一开始就是偏的。既然如此,他不如袖子一捋、敞开了唱骂,骂到任逸面上无光,指不定还能光速离婚呢!
好耶!
他端起酒杯,冰凉的酒液沿着喉管流淌入胃,酒精火辣辣地燃烧:“事情因我而起,我给大家赔个不是。”
让他翻篇忍气吞声?偏不!
亭外雾气浑浊,他音色清亮,似初春犹带寒气的流水:“毕竟我在外拿钱办事,没人八卦我的婚嫁丧娶、用礼义人情白嫖我唱歌。更何况,你们也根本不想听我唱歌,只在意我唱了,你们就能取笑我。”
“这样的人情世故,我不熟,只能说声多多担待,下次还敢,”林屿英呵出一口气,“另外,每次来,我都感觉梦回前清,没贴符驱诸位的邪,已经不算上纲上线了。”
攻击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众人面面相觑,异常尴尬。
林屿英虽说只是替身,但他依旧是任逸的人,他当众大闹,可不是连任逸的脸面一起跌?
这能忍?
小舅妈尖叫:“阿逸,你听他胡言乱语,骂我们是僵尸,你管管他!”
任逸抿紧唇,怒微形于色。
果然生气了!
所有人心里一震,继而幸灾乐祸。
任逸维护的,首先是自己的脸面。林屿英急了连主人都咬,自然失去了任逸的庇护!
任逸怎会为他和家里翻脸?一件养来睹物思人的“物”,能有多大能量?
任进察言观色一番,自觉安全地站了出来:“妈,嫂子,都是我和小露太忙,疏忽怠慢了嫂子。嫂子你消消气,谁家都有代沟,长辈们观念使然,没有恶意,你担待些。”
他口吻斯文,满是商量,明面上自责,实则把火往林屿英身上推。
眼见任逸没做表示,事情即将告一段落,杨露配合地蹙起眉头,莺音柔柔:“哥,我和阿进是无意的,下次一定提前准备,让嫂子唱得舒服……”
任逸微微抬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叉叠起,垫起下巴。
在任氏工作的高层都知道,每每发布重要决策,他习惯于这个姿势。
杨露倏然噤声,倒抽一口凉气:“大哥,怎么了……?”
任逸眉目俊朗,低温的戾气如狂乱的寒气,昭示罕见的攻击性,像头狼警告错入领地的小兽物。
“林屿英是我的妻子,不是你们雇来献唱的宴会歌手。”
威严可畏,敲得人浑身战栗。
“你们这么想听他唱,不如下次把戏台收拾出来,乐队伴舞灯光就位,他在上头唱,你们在下面举灯牌,鼓掌欢呼,以示尊重。”
林屿英头一颠,宛如天灵盖窜电,连带脖颈前倾,险些呛到。
一,谁是你妻子?
二,你怎么也阴阳怪气的?
带着惊奇,他望向任逸,企图寻找答案。
任逸不看他,敛起戾气,目光明净,淡然如旧。
在他和任逸有限的交流中,类似的情况不多,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你不对劲。
任逸没理他。
震悚后,亲戚们安静如鸡。他们靠家族产业的股息红利养尊处优,不容顶撞,而把持公司命脉、保证他们奢侈生活的人,是任逸。
任逸不在意的人事,他们随意处置;一旦任逸上了心,就会改写全家“随意”的范围。
而现在,“禁止编排林屿英”,就是新的规则。
不敢惹不敢惹.jpg
他们纷纷低下头。
“小露,你会不会说话?!”小舅舅反应很快,装模作样地呵斥,“屿英不想唱你还提,像什么样!”
为了自保,他不顾亲家脸面,毫不犹豫地集火儿媳,杨露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勉强维持温婉贤淑:“对不对,哥,是我不对,您别气。”
任逸下巴微抬,偏向林屿英:“跟他说。”
杨露难耐地干咽几下,她本应是席间最荣耀的女人,无法接受风光尽失的事实。挣扎地望着林屿英白皙俊秀的脸,她欲言又止,一双含情美目望向父母。
掌上明珠被公公和大伯哥当众斥责,为人父母自然过意不去,杨父清清嗓子,任逸眼珠一转,轻轻看过来,绝对的压迫感凌驾于年龄阅历,宛如剐下他一整张脸。
杨父浑身发抖,酝酿几秒,堪堪开口:“是、是小露考虑不周,任先生,我代她道歉。”
杨露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
任逸面无表情:“对他说。”
杨父羞怒交织,杨露实在看不下去,深吸一口气,起身朝林屿英敬酒,“嫂子,是我疏漏冒犯了您,您别……”
“慢着,”任逸突然插话,看向林屿英,“你方才说,家里人身上有邪?”
林屿英愣了下,点头。
“仔细说说。”
???
你不对劲!!!
这一切太过魔幻,事出反常必有妖,任逸突然偏袒他,莫非有坑?
红色警报拉响!
但眼前一桌人或委屈或卑微,他承认,他有爽到。
好,既然你让我说,我就不客气了.jpg
他眼珠一转:“去年从老宅回来,我包里多了尊送子观音,在爸房里见过。这东西都能长腿跑了,我怕爸屋里还有别的东西不干净。”
任父捂住嘴,压下剧烈的咳嗽。
任逸神色依旧,点头:“好,待会去检查。”
“好几年了,小姨娘还在提车祸,我怕她有心理创伤。”
“我会安排医生。”
“昨晚梦见小舅妈印堂发黑,她今天又亢奋,我怕梦里的事应验,吓到小宝宝。”
“过几天送她和舅舅去欧洲游,年后再回来,洋洋还小,让他静养一段时间。”
小舅妈七窍生烟。
可怜的杨小姐被晾在原地,娇媚的肩膀飘摇发抖,林屿英无视她,笑意浅淡,手指摸到筷子:“饿了,先吃。”
低头,一双筷子往他碗里放了几条酱香鳝鱼丝。
“这个也不甜。”任逸低声说。
林屿英:“……”
做做样子就行了吧?要不要这么无微不至?
十几双眼睛都还盯着,他斯条慢理尝了一口,眉头舒展,瞳子发亮:“好吃。”
他大清早出门扫墓,中午过了饭点直接昏睡到下午,家宴上又没吃几口,脸白如纸,方才又因着食物的温热,渐渐透出健康的浅粉,面若桃花。
细看,他眼睫前端是微翘着的,面部阴影温润柔和,眉弓处的光影转折尤为精美,层次分明而不生硬,像缓缓铺开的水墨画。
任逸静静注视,林屿英在家中的境遇,他大致清楚。
不是不能处理,而是不想处理。
林屿英是个不折不扣的矛盾体,从锦衣玉食的天堂跌落烟火人间,事事精打细算,生活习惯过于俗气,但坚韧不屈,保留着清冷的气质。
可一见他,林屿英就如容易炸毛的猫,或冷淡或抗拒,很不亲人。
所以,他很好奇这个毫不温顺可爱的替身伴侣会如何应对糟糕的家庭关系。
也许是因为任母的恩情,林屿英一直很隐忍。
但,太过隐忍,反而让他失去兴趣。
直到昨晚在电视台休息室,他发现了林屿英的獠牙。兴趣使然,他在家宴座位上留下一个传声器。林屿英忍无可忍的回击,他听见了;任家的刁难,也的确过分了。
真当他不管他了?
无论如何,林屿英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而现在,林屿英在他身边,嚼着食物,亲和放松,天生的距离感所剩无几。
可爱。
出乎意料的可爱。
和他向往的清冷美人不同的、有蓬勃生气的可爱。
好想离他再近一点。
任逸嘴角线条柔和几分,眉眼间如有一团暖意,消融常年不化的冰雪。
“再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菜肴上桌,他夹了块特制的栗子糕,软糯清香,甜味很淡,适合林屿英食用。
林屿英回以他防备的眼神。
——无事献殷勤,你到底想干嘛?
任逸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又往他碗里搲了一勺清蒸肉沫。
——吃吧。
他俩眼神交流,落在别人眼中,叫眉目传情。
已经没有人记得,家宴原本的主题是庆祝任家这辈第一个孙子了。
小舅妈脸肉抽搐不止,好像随时有可能昏厥。
“那个,哥,嫂子……”杨露艰难组织语言,“对不起……”
她真正想问的是,我可以坐下了吗?
林屿英这才想起她。他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披起外套:“杨小姐的道歉太金贵了,我受不起。先走了,大家夜安。”
结局出乎意料,杨露如蒙大羞,手足无措地看向任逸:“大哥,这……”
“下次重新道歉,到他满意为止。”任逸追了出去,满桌静如雕塑的人都炸了。
“阿逸疯了!结婚那会也没这么恐怖!姓林的给他灌迷魂汤了?”
“吓死人了吓死人了!他怎么突然就发火了!”
“还不是你瞎扯扯到姓林的身上?”
“明明是你逼他唱的!”
杨露眼眶微红,扑进任进怀里:“怎么办,大哥好可怕,呜呜……”
重新道歉?到林屿英满意为止?
她脸不要了!
小舅舅恶狠狠吐出一口烟,手指几乎拧断烟杆:“姓林的不是眼皮浅只谈钱么!下次送他钱就是了!”
一片嘈杂中,任父默不作声。
阿逸和姓林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很烦恼。
倒不是坚决反对男儿媳,关键是,任家要从中获取利益。
如果今天坐在任逸身边的,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
想到这,任父勾起一丝笑容。
手机上,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发信人,两条新鲜的短信。
“叔叔,我过几天准备回来了。”
“好久不见阿逸,他还好吗?之前和他有点小误会,您能不能帮帮我?”
发信人:项博衍。
又一个飞雪寒夜,乌云遮蔽,不见月光,林屿英拉紧大衣走向代步车,他步子飞快。
总算结束了,能回家了。
任逸追在他身后:“雪太大了,你今晚住老宅。”
才不要呢。林屿英缩进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脸上反光幽暗。
被无视的感觉很糟糕。
任逸上车,干咳一声,重复:“今晚……”
“我要回去,”林屿英突然说,“认床。”
任逸板起脸。
林屿英的破窝暖气拉胯、窗户漏风,窄小的床结构松动,人一躺上去就摇摇晃晃吱吱呀呀,而老宅房间宽敞明亮、舒适温暖,附带整片湖景。
下午的时候,林屿英还睡得很香。
他根本不认床。
任逸态度强硬:“太晚了。”
朦朦胧胧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此刻,他只想留住他。
谁知林屿英眼睛一亮,俏生生的灵巧清隽。他眼中含笑,仿佛要分享天大的好事。
这一眼如久旱甘霖,拂得春芽萌动。
任逸心头一软,下意识地问:“你怎么了?”
林屿英轻笑两声,郑重而喜悦地说:
“我家进贼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我是阴阳师
阿逸:好巧,我也是:)
1.15本章增改1K+ 细节剧情有改动
写不好打脸所以一直改来改去的,真的很抱歉,我会努力学习的!感谢您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