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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离婚 ...

  •   落地窗外,乌云蔽日,狂风骤起。

      林屿英语气轻悠,却于无形中降下一道惊雷。

      任逸瞳孔收紧,“屿英,你相信我!”
      一改往日可靠强硬的态度,他总是抿成一条线的薄唇细微颤栗。

      ……心虚了。

      林屿英眼神犀利,“若真如你所说,你的初恋并非项博衍,而是另有其人,那项博衍为何会做出这一系列举动,甚至恨我恨侮辱我母亲?!”

      他等待布满血丝的眼,大口喘着气,每吐出一个字都痛彻心扉,“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实在无法相信。”

      “轰隆隆——”
      霎时间,狰狞的闪电长蛇般撕裂天幕,煞白的电光勾勒出两人僵硬的轮廓。

      窗外,暴雨如注,湖面波涛翻涌,如沸腾的墨汁。
      面对任逸的缄默,林屿英觉得自己也被湖水吞没了。

      他黑漆漆的瞳子里只余猜疑,“你不是承诺过,不再对我有任何隐瞒吗?”

      任逸脸上闪过一丝动摇,继而默默垂下眼。
      他无法解释项博衍超乎常人的疯癫,而关于“白月光”的真相,他更是有口难言。

      因为,这并不是林屿英乐于了解的真相。

      “任逸,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当初到底是为了谁才选中了我?”林屿英追问,“为什么不说话,害怕了吗?”

      “……”任逸煎熬地闭上眼,眉心现出几道深痕。

      他也不想让屿英耿耿于怀一辈子。

      可是,脑海里,他和林屿英在一起的片段走马观花般掠过。
      遥远的记忆里,屿英永远与他保持距离,冷言冷语,像暗藏爪牙的猫;
      现在,屿英放下戒备的眉眼时而柔软清和,时而狡黠伶俐,宛若一株蓬勃的植物,生长在他荒芜干涸的原野。

      他们付出无数努力,才打破猜忌隔阂,让彼此紧密相连。
      一旦真相曝光,屿英一定会……气疯的。

      尽管坦白和隐瞒的结局都不尽人意,可如果硬要走到那一步,他还是……希望尽量不伤害到屿英。

      毕竟,自己是自己的替身这种事,太荒唐了。

      任逸喉结重重推移两下,破斧沉薪般睁开眼,幽深目光冲开诡异的雨声,与林屿英针锋相对。

      “屿英,的确是项博衍一直纠缠我,他就是个疯子!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疾风骤雨吹打窗户,电光中,林屿英静默的脸忽明忽暗。
      他沉静的目光钉在任逸身上,恨不得将任逸拆碎了慢慢审视。也许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了解这个男人。

      这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任逸胸膛起伏,几近哀求,“屿英,对不起。”

      而林屿英白皙的脸上,绽开一丝似有非无的笑意。

      “那,那个人呢?”

      任逸一愣。

      “既然你能如此容忍项博衍,说明他和我都同那个人有相似之处吧?”
      林屿英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我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从可以同时像他,又像我?”

      他吐字轻软,满脸写着不信任。
      就算项博衍败絮其中,但在人前依旧金玉其表,值得人敬仰。

      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果然只是任逸的推辞吧。

      林屿英深吸一口气,“你撒谎了,所以一环套一环地圆谎。我只想知道,那个人不是项博衍,又能是谁?”

      短暂的对峙后,任逸撇开眼,心头掀起骇浪翻滚。
      一瞬间,他似乎又被少年柔软清新的体香萦绕,初见的悸动,他永生难忘。

      但,他必须守口如瓶。
      任逸喉结上下滚动,半晌,薄唇艰难翕动,“我……已经忘了。”

      “轰隆隆——”
      又一道雷轰然而下。

      林屿英舒展双肩,不露喜怒,“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任逸抿抿唇,“……没了。”
      这么痛苦的真相,他一人承受便好。

      任逸的坐姿依旧端正得体,林屿英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值得自己偏爱了。

      之前相互珍视的短暂生活,果然是他的错觉罢了。
      真可笑。

      这种只有欺骗的婚姻,根本没必要存在。

      林屿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任先生,谢谢你的回答,我想,我需要重新审视我们的婚姻了,等我想清楚了,会通知你去办离婚手续。”

      任逸登时如惊弓之鸟,“屿英,别这样,你去哪?”

      林屿英背过脸,只留下一个冷峻的轮廓。
      “回、家。”他一字一顿地说。

      任逸大步上前拉住他,“雨这么大你能去哪?”
      林屿英挣了挣,咬牙切齿,“没你的地方都可以!放手,你这个大骗子!!!”

      任逸无论如何也不放手,二人拉扯推搡间,突然听见嗡嗡嗡的震动声。
      他们同时看向口袋,任逸反应快一步,“你的。”

      挣不开任逸钳的钢筋铁手,林屿英拿出手机一看,来电人用的是普通座机号。
      这么晚了还电信诈骗?林屿英挂了电话,狠狠瞪向任逸,“你松手!”

      “嗡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来电显示依然是那个座机号。

      任逸善解人意地说:“你先接。”
      林屿英接通电话,“您好?”

      “林屿英吗?身份证号……”对方报了附近某公安分局的名字,“我们接到受害人报警,称你涉嫌打架斗殴,请你来一趟。”

      项博衍报警了。

      -

      调解室内,项博衍已等候多时。
      他换了一身裁剪宽松的棉麻套装,恢复平日的优雅端庄,脸上的伤经过细致处理,依旧能看出几小时前的惨不忍睹。

      看到林屿英单枪匹马,项博衍惊讶道:“林先生,阿逸没来吗?”
      任逸没有出现,说明情况有变。心有余悸的同时,项博衍又窃喜:林屿英和任逸间,好像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而林屿英全然不屑看他,施施然落座,“你出去让他揍一拳,他就能坐在这了。”
      “……”项博衍不甘示弱,“林先生说笑了,先关心一下自己,谈谈正事吧。”

      依照医学鉴定结果,项博衍虽未达到法律意义上的“轻伤”,但打架斗殴的丑闻,一直是公众人物的大忌。
      虽然警方以调解为主,但项博衍态度坚决,要提出公诉。

      “条件?”林屿英心下了然,项博衍死咬这件事,必然有所图谋。

      “林先生,我只想走法律程序。”项博衍不怀好意地眯起眼。
      “哦,”林屿英面色淡然,看向警察小哥,“同志,请问我今晚就睡拘留所吗?”
      警察小哥噎住,项博衍彻底没了耐心,“我就简单说两点!”
      “好,我计时。”林屿英拿出秒表。

      项博衍:“……”
      他明明掌控了全局,却完全没有胜利在握的喜悦。

      他清清嗓,报出一连串林屿英接下来的商业项目,“第一,我对这些工作都很感兴趣,希望林先生给我一个机会。”
      林屿英面不改色,“可以。”

      由于购置新房,林屿英钱包空了不少,商单已然排到后年,这时被夺走所有商单,无异于失去收入。
      等到了明年,项博衍风头正盛,而他热度下降,还能接到几通通告?

      项博衍笑意扭曲,“第二,我希望林先生向我公开道歉,否则,我怕影响到阿逸……”

      他骤然噤声。
      因为林屿英轻轻抬起眼,水墨画般俊逸浓黑的瞳子里,没有想象中的怒火中烧,只有令他难以捉摸的神色。

      就好像他是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林屿英被吵到了,却也无法对一只麻雀动怒,所以,只是淡淡扫他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让他怀疑林屿英疯了,哪怕职业生涯都被他扭捏住七寸,也依然无动于衷。
      甚至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不应该是姓林的惊惧交加、耻辱磨牙向他道歉吗?!
      在极度焦躁与怀疑下,项博衍语无伦次,“林先生,你是过错方,请端正你的态度!”

      “我、不、要。”林屿英目光凶悍,“赔钱可以,公诉可以,道歉?想都别想。”

      项博衍以为自己幻听了,挣扎,“阿逸他……”

      “你不用担心任逸的名誉,”林屿英冷静利落地打断,“他会恢复单身,届时,项先生可以尽情追求他了。”

      项博衍目瞪口呆,“你、你都不先心痛抉择一下吗?”
      “有什么好抉择的?项先生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林屿英淡然道,“请问,我可以回家了吗?”

      推开调解室的门,任逸立即迎了上来,焦急热切,“屿英,没事吧?”
      而林屿英刻意往后退了半步,“让开,我要回家。”

      任逸心里空空落落,却不敢叨扰,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项博衍追出来,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远,稍微缓和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走到公安局门口,任逸撑起伞,“你鞋不防水,走这边,积水浅。”

      林屿英充耳不闻,大步走进雨幕。
      不远处,他预约的出租车亮着绿色小灯牌。

      “屿英,伞!”任逸举着伞冲出去,自己则暴露在暴烈的雨柱中。

      林屿英越走越快,一把拉开出租车门,回头,眼神决绝,“我说过了,我会通知你离婚,从今往后,我和你再无瓜葛。”

      漆黑瞳子里迸射出刺骨寒光,扎得任逸动弹不得,“屿英,冷静。”
      “我很冷静,”云淡风轻的表象出现一丝丝裂纹,“你和项博衍双向奔赴去吧,去他妈的,关我屁事,你们都给我滚滚滚!”

      看着林屿英眼眶爆红,任逸心如刀绞,“和项博衍一点关系都没有,信我好不好?”
      “滚,”林屿英冷笑,“我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

      “喂喂喂!”出租车司机凶神恶煞般摇下车窗,“我车后座都给淋湿了,你浑身都潮的怎么上车啊?!车门关上,我不接你单了。”
      林屿英:“……”
      司机:“愣着干嘛啊?关门!”

      林屿英:“……”
      他轻轻关上车门,司机骂骂咧咧摇上车窗,黄色小出租潇洒开远,溅了两人一裤子泥水。

      狂风呼啸而来,林屿英不禁缩起脖子,头顶,漆黑的雨伞又朝他这低了一些。
      “我送你回去。”任逸低声说。
      林屿英低头不语,任逸牵起他冰凉的手,心疼地揉搓起来,“走吧,外面冷。”
      感受对方温暖的触碰,林屿英沉默。

      算了,这是最后一次坐任逸的车了。

      他这么想着,心里酸涩杂陈。

      回去的路上,两人静默无言,林屿英裹着厚羊毛毯,水珠顺着额前碎发,在苍白的脸颊滑落。
      车中弥漫着凛冽的柏木香,他吸吸鼻子,偏头看向窗外深灰模糊的雨幕。

      路上几乎没有车,路灯忽明忽灭,蜿蜒道路不知延伸向何方,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好像他的爱情,也在浓烈的深黑中消解了。

      就这样吧。
      不能推诚相见的感情,就这么结束吧。
      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直到车开进市区,看清窗外的道路,他才哑声说:“不是这里,我要回我家。”他顿了顿,补充,“我妈的家。”

      任逸握紧方向盘,指节清晰凸起。
      迈巴赫默默调转车头,往落魄老旧的街区开去。

      老小区地势偏低,一到雨天就水漫金山,任逸车刚停稳,林屿英便急不可耐地跳下车,大步流星地往门洞里冲。

      任逸抱着毯子追,“你慢点,小心跌倒!”

      林屿英健步如飞,直到任逸不慎踩空,整个人顺着狭窄的楼梯道滚下去,才稍稍停下脚步。
      黑暗里,□□扎扎实实地撞在墙壁上。
      任逸蜷缩在拐角,吃痛的吸气声被雨声淹没。

      林屿英恢复步速,走到家门前,转动钥匙,“吱——”

      家门开启,又重重合上。

      总算甩开那个骗子了。
      林屿英大口喘着气,浑身湿漉漉的,他把衣物丢进水池,拧开花洒的水龙头。
      浴室里,白汽蒸腾,碰到上方老旧冰冷的管道,又凝结成水露。

      热水浇在林屿英头上,他脑海里满是任逸苍白无力的哀求。

      屿英,信我。
      我爱你。
      我和他真的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如果没关系,任逸一直在竭力掩饰的又是什么?!

      “砰!”
      一拳重重砸向墙壁,骨肉与白瓷砖的缝隙间,渗出鲜血。

      无视淌血的伤口,他穿上旧衣物,头盖毛巾走出来。
      暖气已经停了,但屋里依旧清冷,像是只有他一个人生活过的模样。

      他回屋里找棉袄,忽然听见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敲门声停了一会。
      咚咚,咚咚。

      这是任逸的敲门声。
      林屿英不予理会,坐在床边自顾自擦头发。

      不久,任逸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吵醒了左右邻里,他竭力辩解,说是来找林屿英。
      邻里:“小林搬走了嘛。”
      任逸坚定地说:“他在里面,门缝灯还亮着呢。”

      于是,好几个大嗓门一起喊林屿英开门。

      林屿英无可奈何,红着脸打开门,好言好语道歉,好在他平时待人和善,邻居们也没为难他。
      而趁着他送走邻居的空当,任逸顺着门缝,死皮赖脸且丝滑地挤进屋。

      林屿英:“……”
      借着客厅灯光,他这才看清任逸脸上磕出一个血窟窿,高档风衣上沾满灰印,西裤上甚至有划破的口子。

      他从未见过任逸如此狼狈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睁大眼,脸色苍白。

      不仅如此,任逸怀里还抱着一条有防尘罩的羊毛毯——原本那条因为摔倒弄脏了,任逸又忍痛回车里拿了条新的。

      任逸用纸巾把防尘罩仔仔细细擦拭一遍,才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家里保暖的东西少,你,你注意保暖……我去拿药箱,处理一下你的手。”
      林屿英并没有接,而是转身往卧室走,“不用了,你赶紧走。”

      任逸一瘸一拐地跟上来,“屿英!”

      林屿英平静地说:“财产分割问题让律师来谈,你的钱我一分不要,那套房子也随你处置,把我出的钱还我就好。”

      一旦林屿英开始谈钱,就意味着之前的一切都无可挽回。

      任逸抿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屿英淡淡道:“可我只有这个意思。过家家的游戏,你找项博衍去。”

      “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任逸胸膛起伏,郁结的情感宛若即将挣脱牢笼的猛兽。
      林屿英冷言冷语:“嗯嗯,然后告诉我你的初恋另有其人,但他们都是过眼云烟了,你现在只喜欢我。你上次就是这么骗我的。”

      “……”任逸哑口无言,黑眼睛紧盯林屿英瘦削的背影。

      那么瘦弱的肩背,却撑起了他对生活和感情的所有寄托。

      他果然还是……不能失去他。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直面林屿英的疏远排斥时,他还是像被突然抛弃的动物,惊慌失措地想要挽留林屿英。
      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经无法忍受了。

      不想就这么结束。

      任逸深吸一口气,“屿英,如果……如果我说实话,能先不离婚吗?”
      他把自己的内心血淋淋地剖开,越说越没底气。

      林屿英眯起眼,笑容残忍,“你又要编什么故事了?来,说出来让我乐乐。”

      任逸再度陷入沉默,十指收紧。

      林屿英嗤笑,“不会第一次见面也能编吧?我帮你回忆一下,当时你订了一个风雅古朴的枯山水包厢,远远地看见我进来,就冷着脸走了。你不会要说那是害羞吧?”

      他说完,自己都哈哈哈笑起来,眼角渗出泪。

      本以为任逸会偃旗息鼓,却听任逸沉声道:“……十年前,七月十八日前后。你和你的乐队路过法国南部的小镇,要赶去下一个城市演出。”
      “你当时短发,带了一只小猫,七月十八日晚八点半左右,帮助过一个腿脚不便的盲人。”

      林屿英愣住了。
      这件事太久远了,久到他自己都忘却了。

      唯一有印象的是,他买食物回来,发现那个孤敏的男人和小猫都消失了。他在镇子上找了一宿,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被踩扁的小猫。

      可这和任逸有什么关系?

      电光火石间,那个男人瘦脱相后仍高挺的鼻梁、深刻的轮廓,和任逸的脸……重叠。

      林屿英睁大眼,浑身颤抖。

      任逸抿抿唇,满腔腥甜血气。
      “那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回收了,又没完全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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