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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你的鬼话我爱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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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门被锁了?”
酒店餐厅层的边缘,西装食客松开无法转动的门把,挠挠头,转身离开。
一墙之隔的卫生间里,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
项博衍将烧红一片的脸深深埋进一捧水,几乎濒临窒息,才重新抬起头来。
镜子里的自己黯然无光,挂着水珠的脸苍白狼狈,领口和袖口湿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是这种与优雅光鲜背道而驰的模样。
“可恶!”
他恶狠狠地锤向冰冷的台面。
怎么会这样!!!
攥着大理石边缘的细白手指几乎变形。
起初,他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任逸翻脸的事,直到接到小宋的电话,得知电视台谈砸了。
——屈于任逸的授意,电视台把晚会的登台资格给了林屿英。
原来那通让任逸冷脸的电话,和林屿英有关。
为了一个寂寂无名的低贱替身,任逸和他唱黑脸?!
中邪了?
此时此刻,他正被无尽的屈辱笼罩。
“嗡嗡。”
不少参加聚会的同学正在微信上祝贺他:
“博衍,您这就和阿逸过二人世界去了?”
“不愧是你,一回来就把我们冰山一枝花拿下了!恭喜!”
“结婚红包都准备好了,您二位挑个良辰吉日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项博衍喉头一甜,想吐血了。
项博衍有个秘密。
其实一直是他追着任逸,而任逸从未说过“爱他”,只是他的痴情形象太过突出,加上任逸对流言片语无心无力,以至于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他自己也深信不疑。
他坚信任逸迟早都会选择他,不想被林屿英搅了局。
但“任逸初恋白月光”声名在外,利益诱人,他还要好好经营这个人设。
整理仪表,烘干双手,他抬头挺胸,冲镜子动动脸部肌肉,变回清风霁月的翩翩君子。
低头,在微信里挨个回复,“谢谢祝福,我和阿逸去观光了,有空再叙。”
收起手机,他深吸一口气,迈着轻盈的步子,“咔嚓”一声打开卫生间的门。
门外露出一张清隽白皙、眉目分明的脸。
是林屿英。
他的口罩被拉到下巴上,咬着唇,无形的阴郁戾气微微溢出,在周身蔓延。
项博衍瞳孔地震,肩背收紧。
冤家路窄。
然而林屿英看到昨天商场的“推销员”,阴云顿时烟消云散,“好巧啊!能在这碰到你。”
依旧没有发现他就是那个不安好心的白月光。
“……是啊,”项博衍安心不少,笑容明媚,“谢谢你的建议,我联系了一家剧团,负责人请我吃饭呢。”
“恭喜,”林屿英拍拍他的肩,“加油!说起来,我今天听到一个和你音色很像的美声歌手,菜到家了都敢出来混,你肯定没问题!”
项博衍:“……”
你再骂?
有点怀疑林屿英是装傻了。
他握住林屿英的手,情意恳切,“谢谢,我会加油的。”
林屿英的手被握得咯咯响,他没放心上,“哪家剧团啊,我去买你的票。”
“不一定能过呢,”项博衍滴水不漏,“负责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嗯,有缘再会。”
拐过走廊,项博衍来不及松口气,脑内突然闪过一个严峻问题:林屿英怎么会在这?
总不能是任逸……?
干哑的嗓子疼得快冒火。
而且任逸短时间内不会想见他,没必要待在酒店了。
项博衍给留在楼上标间等待安排的助理打了个电话,“小宋,你到餐厅盯着林屿英,让司机开车到门口,我先回去了。”
一个小小的登台演出的资格而已,既然有人眼巴巴地死咬着不放,他不如宽宏大量,来日方长。
***
另一头。
林屿英洗把脸,眉宇间阴云密布。
虽然知道行业里不存在公平竞争,在他力争理据让副导哑口无言时,陈秘忽然搬出任逸降维打击,“帮”他拿下这个工作机会,不是更不公平吗?
他很想上台,但不屑于作弊。
更何况结束后,陈秘才告诉他任逸订了宴席,为确保他到场,盯着他上了餐厅层,还派保镖堵在各个出口。
林屿英:宁玩谍战呢?
他憋了一肚子火,并不想见任逸,然而冷静一番后,还是选择走向陈秘告诉他的包厢。
有些事要当面和任逸说清楚。
他不需要他的“怜悯”。
区别于外面的西式大堂,包厢区回廊层叠,铺色淡雅,能闻到传统香薰味。
然而,他在门口被拦住了,“先生,您不能进去。”
他一身黑过于朴实无华,让服务生下意识觉得有损气氛。
林屿英耸耸肩,“哦,那我走了。”
服务生没做表示,重新站好。几秒后,包厢里追出一道高大的背影,如疾风掠过,一把扣住林屿英的手腕,“谁准你走了?”
林屿英回头,任逸眼底情绪起伏,宛如浮冰松动,流出有感情的水。
……好像期待着家长会结束后妈妈会买肯德基、结果妈妈转身回去上班的小朋友。
兴许是错觉,任逸比起下午离开时,浓长的眉毛又精致分明几分,鼻梁高挺,凤表龙姿。
“你修容了?”林屿英真诚发问。
任逸不为所动,“跟我进去。”
“松手。”林屿英挣了挣,任先生手指犹如钢筋铁骨,纹丝不动,“我等你很久了。”
你等我很久了我就要听你的?
林屿英眯起眼,四目相对,任逸压低声音,难得示软,“给个机会。”
林屿英猫似的抬起下巴:“不要。”
然后他就被硬拖进去了。
“喂,你松开我!”
公共场合,他没法大幅挣扎,等两人彻底消失在门内,方才阻拦他的服务生才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希望不要得罪大佬.jpg
包厢内部呈方形,入目一片黑,穿过最外部的走廊,视野蓦然开阔。
房间底部是水池构造,有游鱼嬉戏,主体部位建在中央的开阔平台上,螺钿围屏分隔里外,竹柏环绕,皎皎月色透过花窗,洒在幽静的室内。
整挺好。
只是空间大,隔音强,兼有水流环绕,任逸为何能听见外面的声响?
答案是陈秘一路汇报行踪,得知林屿英上来后,任逸左等右等不见他人影,终于坐不住了,以至于急不可耐,站到了门后。
好在林屿英没细想,任逸松开他,透白的手腕上指印鲜红,他转转手腕,无视服务员拉开的座椅,站在屏风边,“我可没答应吃这顿饭,说完事我就走。”
任逸手中的玛瑙小杯材质薄透,晃出酒液晶莹的水光,“为什么?”
“没答应就是没答应,家里剩菜没吃完,”林屿英语焉冷淡,“还有,我工作上的事,你少管。”
“我说了,我会帮助你建立更好的工作网络,这只是正常的合作,我在履行我方的义务。”任逸十指交叉,有理有据。
“正式合同还没签,就跟我谈合作落地?你搁这贷款呢?”林屿英冷笑。
“……至少你拿到了。”
他不提还好,这么一提,林屿英自然而然想起了项博衍,那个造成他痛苦婚姻根源的元凶,他和任逸间不可触及的禁忌。
什么不染凡尘的谪仙白月光,狗屁,和丁瀚波柏云间之流也相差无几。
想想就来气。
林屿英眼珠一转,清凌凌的声音夹枪带棍,“说起来,想我抢工作的,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项、博、衍、先、生、呢。”
“真是谢谢您随便勾一勾手指,就把宝贵的机会给了我,不知项公子会不会大惊失色、泪声俱下控诉你负心汉呢?”
任逸沉默了。
林屿英理理被扯开拉链的旧羽绒服,“任逸,没有你,我也照样能让所有人记住我。”
“我只是想祝贺你拿到工作。”原本溢满期待的胸膛空落落的。
林屿英冷冷道:“这种靠外人一锤定音得到的东西,我不稀罕。”
他不是秃鹫,不食生疮流脓的肥肉,“多想想怎么向项公子赔礼道歉吧。”任逸和项博衍的事,他没空掺和。
“……我没有把你和他相提并论。”任逸嘴唇抿成一条线。
“确实,我哪敢和他同台竞技,”林屿英嗤笑,“你是舍不得项博衍抛头露脸损害你的占有欲,才决定让我上?需要我要对你感恩戴德吗?”
他大步朝外走,一条强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腰,熟悉的柏木冷香悄悄钻进鼻腔,可怕的是他并未汗毛倒竖,几日同床共枕,大大降低他对肢体接触的敏感。
“你干嘛?!”林屿英龇牙咧嘴。
抬头,任逸瞳子的明亮坚定。
“我帮你,只因你唱得比他好。”
林屿英微微张大眼。
任逸生怕勒疼他,松开他的腰,捧起他的脸,低头,距离近得能数清林屿英根根分明的睫毛,捕捉他眼底躲闪的情绪,细密温柔的吐息交织如流。
“我不知道他想抢你工作,只知道你强,所以应该你上。在我心里,这份工作自始至终都是你应得的。”
“宴席是前几天就订好的,真的只想祝贺你,因为我相信你可以。”
任逸的声音一层一层传入耳,唤醒沉睡的悸动,淙淙水流归于寂静。
“现在,可以留下来吃饭了吗?”
凝视良久,林屿英读不出欺骗。
舌尖润润干燥起皮的下唇,“离我远点,禁止出卖色相。”
“……”任逸无言以对,第一次对一个人无计可施,慢吞吞往后退了一步。
碎发捋到耳后,林屿英步子轻盈地往回走,听不到任逸追上来的脚步声,回头努努嘴,“你不饿?”
任逸愣愣地站着,有种不应属于他的单纯良善。
让闷葫芦自己开口真有够为难人的,林屿英摇摇头,善意提醒,“吃不完的记得打包。”
***
这顿珍馐佳肴清淡养生,最后打包了整整两大袋,不仅有点心和干菜,还有好多汤汤水水。
林屿英拎起其中一袋,看着精美铺张的包装“啧”了两声,“真有够不环保的,你还不如从家里带几口锅。”
服务员小姐姐小小声提醒,“先生,我们用的都是可降解材料……”
林屿英理解地点点头,指指桌上,发现桌上只剩还未撤下的餐具了。
低头一看,另一只打包袋已经在任逸手上了。
还挺自觉。
他困得打哈欠,“你还有哪想去吗?”大年初二前,他都会在家和电视台间两点一线,得赶紧回家养好精神。
任逸点点头,“回去吧。”
介于他今晚的表现特别上道,林屿英就不阴阳怪气了。
车已经在楼下了,两人并肩站在电梯门口,一列向下的电梯正好开门,里面是好几个来参加聚会的同学,喝红了脸,醉了。
“唉,给任总发微信也不回,我伤心了。”
“人正和博衍卿卿我我风花雪月呢,哪有功夫理你?”
“对对对,估计下次再见面就是他俩订婚宴了,祝他们百年好合——”
哥几个笑嘻嘻的,忽然感到一道带有杀意的冰冷目光。
其中一个回过神时,林屿英已经下意识抬腿进来了,他和项博衍都是清俊纤美的类型,五官身形相似,同学第一眼认错了人,看到他身后的任逸,更加深信不疑。
“咦,博衍,你和阿逸不是观光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同学醉醺醺的,然而同行的人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他百思不得其解,爽朗大笑,“唉,你们说话啊?都老熟人了,他俩爱情长跑胜利我高兴啊,兄弟萌嗨起来!”
“李翼然,”任逸面若冰霜,点名批评,“别说了。”
“阿逸,你干嘛?”李翼然被一股裹着雪的寒流扑清醒了,对着林屿英沉默而质朴的背影多观摩几眼,他因为惊了,“不是,这咋不是博衍呢?”
“阿逸,这谁啊?!”
林屿英一把拉上口罩,“勿cue,我是你爹。公共场所禁止大声喧哗。”
李翼然:“……”
他不死心,多瞧几眼,突然“啊”了声,“这不最近特火内歌星吗,叫、叫……林屿……呜呜——”
“闭嘴吧你!”另一个同学捂住他的嘴,痛心疾首,“阿逸啊,你……”
他一脸“不用解释了,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会犯错误,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表情。
林屿英怒极反笑,“我懂了,合着你是被人踹了,才跑回来撩我?人话说不出几句,缺德事干得不少,你很棒棒哦?”
任逸:“我没……”
“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林屿英不耐烦地打断他。
“……”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电梯里一片死寂。
“叮——”
下一层到了。
“借过。”
也没看到几楼了,林屿英夺门而出。
任逸追了出去,“等等!”
林屿英扑进空荡荡的楼梯间,一口气下了好几层楼,寒风从松垮的衣领灌进来,他咬紧牙关,口腔里腥气浓郁。
高级餐厅在酒店中高层,冷色调的楼梯间如循环往复的迷宫,每一层都一成不变,只有追逐的身影摇晃不止。
眼尾余光扫过每层楼梯间出口处的指示灯,任逸喊道:“停下!下面门锁了,出不去的!”
“滚!”林屿英红着眼暴喝,“鬼才信你的鬼话!”
他要跑,头也不回地跑。
不想在这个狗屁世界待了,他想逃回结婚前,逃回妈妈去世前,任何一个时间点都比此时此刻美好千百倍。
他速度太快,再结实的包装袋也经不住折腾,汤汁溅得羽绒服上深一块浅一块,像不规则的疤。
被磨得纹路发平的短靴终于踩到溅落的汤水,林屿英脚下一滑,整个人呈球状,顺着楼梯平台滚到下一层,最后挨着墙,整个人如散架般一抖。
任逸呼吸骤停。
心上如被狠狠剐了一刀,慌张与内疚终于爆发。
“屿英!”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破防了
危,任逸,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