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情[火葬场]》月轻梦

4、第 4 章

　　江予白望着黎婳没有说话。

　　僵持的气氛蔓延开。

　　黎婳低下头，指腹摩挲对方的掌心，“你要是不愿意去，我不会勉强，也不会与你生气。”

　　她把主动权交回他手上，就像他们初识时，他就坦白自己身份一样。

　　他尊重她，她也想尊重他。

　　江予白握住她的手，没有拒绝，只是温声问道：“能给我点时间考虑吗？”

　　他的态度有所软化，但黎婳并不认为这事一定有了转圜的余地，只不过是双方各让了一步。

　　她了解他的性子，太温柔了，总是不懂拒绝人，如果她软磨硬泡一番，他十成十地会答应下来，但黎婳不想逼他，她要他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回家。

　　早餐之后，江予白去书房处理工作，黎婳到了三楼。

　　她的工作室就在这。

　　黎婳第一次看到三楼这么宽敞的一间房间时很惊讶。

　　江予白说经常见她有灵感的时候，就随时随地地写写画画，如果家里有这么一间房间那一定会方便很多，所以装修的时候，特意让人把几个房间打通。

　　三年前，他被家里叫回国，黎婳还留在伦敦，她也曾想过异国会不会让彼此冷静点，断了这段不该有的关系。

　　可当得知他回国后就开始买房，开始筹划二人未来时，她感动不已，就在这间房间里答应了江予白的求婚。

　　那一刻，她抛开了婚姻背后两个家族的利益，遵从了自己的心意。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求婚失败，两人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可她舍不得。

　　从认识江予白的第一天起，她一直是清醒地克制，又迷恋地沉沦。

　　两家的关系，始终是他们现实中必须面对的难题。

　　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带人上门，也不会恶化了江予白与她父母的关系，因此这一回，她不想逼着江予白当场做决定。

　　这事她想多也没用，只能耐心地等待。
　　黎婳闭目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心态，专心投入工作中。

　　***

　　江予白在书房内坐了好长时间。

　　如果不与黎婳回桐城，等同于暴露身份。
　　但他若不去S市，这个标必定落入黎浩明手里。

　　黎浩明这一招想让他进退两难。

　　他将茶杯端起喝了一口，皱下眉头。

　　温水已变成了凉水。

　　他将茶杯放回原处，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姜媛打电话，“帮我取消行程，再订两张去桐城的机票，我和黎婳。”

　　姜媛：“那S市那边……？”

　　江予白：“你去吧。”

　　姜媛斟酌了下，“江总，我刚刚想了想，这事可能的确需要您亲自去一趟，陈主任那边的人只认您。”

　　江予白：“黎浩明也是这么认为。”

　　姜媛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过来，“我知道了，S市那边我会安排好。”

　　交代完事后，江予白便去找了黎婳。

　　他推开工作室的门，见黎婳正趴在工作台上专心做事，便没出声打扰，目光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展架上的几件新样衣上。

　　不论从款式与颜色上看，都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受力。
　　谁能想到这样的作品会出自一个性子清冷的设计师手里？

　　沉浸在改版中的黎婳，没注意到工作室的门何时被人推开，直到她趴累了，仰头活动僵硬的脖子，这才注意江予白的存在。

　　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淡蓝色衬衣和，衣扣系得一丝不苟，抬起头时用食指推了下眼镜，举手投足间皆是温雅气质，站在那儿就像一件天然艺术品。

　　黎婳看了几秒才不着痕迹地拉回神，“老公，你什么来的？”

　　江予白：“来了一会，看你这么认真，没忍心打扰。”

　　黎婳见他在打量自己改的那条黑色大裙子，便走了上来，“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改得怎么样。”

　　她拉着他靠近，并将样衣取下，一边试穿，一边给他讲做了哪些修改。
　　她在说起自己作品时，话要比平时多许多，而她的眼里更像是装满了光，最是明艳动人。

　　江予白见她不太方便拉后腰的拉链，便主动帮忙，“我订了去桐城的机票。”

　　黎婳还沉浸在自己创作的快乐中，听到这话，蓦地抬起头，透过镜子看自己身后的男人。

　　他弯着腰，低着头，好似给人一种俯首称臣的错觉，“3号早上八点的飞机怎么样？回来的我还没订，我想你既然要回去，不如多待几日？”

　　他用着商量的口气说完话，半天不见黎婳出声，这才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人，与镜中人笑道，“怎么样？”

　　黎婳一动不动地呆了许久，她的眼角才微微翘起，眼神逐渐从迷茫变得清晰，清冷的五官上浮起淡淡的暖意，“多待几天会影响你工作吗？”

　　江予白：“不会，我刚安排好了。”

　　黎婳往后一仰，便靠进他的怀里，“老公，你真好。”

　　江予白轻笑，指尖滑过她后背光滑的肌肤，不轻不重地掐了她腰，“站好，这样我怎么拉拉链？”

　　语气又无奈又宠溺。

　　黎婳心里甜得像刚吃了蜜糖，舌尖像小鱼似的从他脖子游过，立刻引得那尖尖的喉结动了下，她听到他沉沉的吞咽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予白被她闹得没辙，不得不扶住她的肩，这才费劲地将拉链拉到顶。

　　黎婳将他赠的那枚戒指戴上，在江予白面前转了个圈，“如何？”

　　极具个性的“深红之眼”搭配到这条黑裙上，犹如点睛之笔，瞬间让裙子有了与众不同的气场，就像是黑夜中燃烧的火焰，热烈的，激烈的。

　　连江予白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有设计天赋，“好看。”

　　黎婳转着指间的戒指，“你有很大的功劳。”

　　江予白从背后环住她的腰，鼻尖轻轻刮了下她的耳尖，“原本害怕你介意，我送了个残品。”

　　黎婳却笑，“这的确是个有瑕疵的宝石，但却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她转过身，双手扶在他的胳膊上，踮起脚尖，吻了下他的唇角，“谢谢。”

　　夫妻间本不该说谢谢，但这一次她真心想要谢谢他。

　　谢他真心支持她事业的心意，任何价值连城的珠宝都比不了。

　　她的男人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

　　细雨迎春，转眼便是清明。

　　黎婳与江予白抵达雾雨朦朦的桐城。

　　刚出机舱，一阵带着湿气的微风吹动黎婳的裙摆，她用手轻轻抚了下，转头去看江予白。

　　他用手帕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黎婳撕开一个全新的黑色口罩帮他戴上，“桐城比A市更靠南边，气候更潮湿，此时又是植被旺盛的季节。”

　　她怕他哮喘犯了。

　　江予白有点意外，他只在她面前犯病过一回，还是三年前，她到现在还记着……

　　他配合地低下头，低到让她不用踮脚尖为止。

　　黎婳将带子勾到他耳后，调整好口罩，“好啦。”

　　江予白没说话，弯起眉眼笑了下。

　　黎婳被他这淡淡的笑晃了下心神。
　　她觉得这个笑容好像比平时亮。

　　来接二人的是黎父的司机老陈。
　　对方看见她激动地说道，“婳婳，你终于肯回来了，黎董和太太都很想你。”

　　黎婳想起那日离家的情景，扯了下唇，“是吗？”

　　江予白朝她摇头，表示不妥。

　　老陈也不在意，勤快地帮二人把行李搬上车，又为他们拉开车门，笑呵呵地问道：“是先送江先生去酒店，还是先送你回家？”

　　黎婳蓦地抬头，“酒店？”

　　老陈转头回应，“是的，太太给江先生预了酒店，江先生很少来桐城吧？太太给您的酒店就在桐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您得空可以逛逛。”

　　黎婳的脸色难看极了，当即要说带人回家，江予白却像是听不懂似的，笑道：“那真是太麻烦你们了，我一定好好领略下桐城的风光。”

　　黎婳双手环抱在胸前，抿着嘴不说话，直到酒店，她径自下车，随江予白走。

　　老陈忙道：“婳婳，你这是……”

　　黎婳站在台阶上，颇有居高临下的威严，“我和我老公住一起，有问题？”

　　老陈面露为难，连称呼都尊敬了，“小姐，太太在家等你。”

　　黎婳置若罔闻。

　　江予白拉两下她的胳膊，才将人拉到旁边。

　　他低声要劝，“婳婳。”

　　黎婳一眼看穿，板着脸，“你不用劝我。”

　　一次羞辱还不够，还要第二次羞辱。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肯定不会带江予白回来。
　　这是打他脸，还是打她的脸？

　　江予白牵着她的手，“你和一个司机生气有什么用？他只是办事的。”

　　黎婳望着眼前男人，口罩遮了下半张脸，反叫他那藏在镜框下的眼睛更为出色。

　　乌黑纯净，清澈透亮。

　　知道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却非要忍气吞声，黎婳气不到一处出，便用劲捏了下他胳膊，“就你烂好人，行，我和我爸妈说去。”

　　江予白拉住转身的她，“别任性，你和父母吵架，他们最后怨得是你吗？还是我？”

　　黎婳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觉得这件事江予白受了委屈，所以她要护着他，或许她就是仗着父母的宠爱，有恃无恐吧。

　　她好不甘心，咬了咬下唇。

　　江予白又拍了拍她手背，“争吵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也不想你们因为我闹得不开心。”

　　听到最后一句，黎婳的心软了下来，语气不再那样咄咄逼人，“我知道了。”

　　当时任性的人是她，但要为她任性买单的是江予白。

　　她到了桐城还不回家，父母不会怨她，只会更恨江予白，所以她不能再任性为之了。

　　***

　　黎婳刚进家门，就看见穿着围兜的黎晋快步走来，一见到她，眼睛便亮了，笑着朝她打开双臂，“想死哥了！”

　　黎婳：“肉麻。”
　　嘴上嫌弃着，却也没躲开。

　　黎晋抱了下，顺手捏了捏她胳膊上的肉，“不错，还长肉了。”

　　黎婳：“……”

　　黎晋嘿嘿笑着松开她，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似的，一秒都没挪开，又像是老妈子一样嘘寒问暖起来，“在那边住得还习惯吗？江予白对你好吗？与他们家人相处得怎么样？他们有没为难你？要是欺负你了，一定要和哥说……”

　　黎婳打住他：“哥你放心吧！”

　　她目光穿过他，在客厅里扫了两眼，只看到在厨房忙碌的张妈，不见其他人，“爸妈呢？”

　　黎晋：“爸还没回来。”

　　刚说完，黎母姗姗来迟，“怎么这么迟才到？”

　　老陈应道：“先送江先生去了酒店。”

　　黎母光是听到这名字，就生理性厌恶地皱了下眉，不愿意多说，“累了吧，赶紧去洗把脸，再来吃点宵夜。”

　　黎婳没什么表情。

　　黎晋拍了下她的肩，“总裁哥哥亲自下厨，给你熬了最爱的红豆粥，怎么样？感不感动？”

　　黎婳这才露出一丝感动的表情，“感动。”

　　黎晋轻轻推了下她的背，“快去吧。”

　　黎母又说道：“吃完来我房里。”

　　黎婳回头看了她一眼。

　　有点意外。

　　因为迫切想知道一些答案，黎婳卸妆后简单梳洗了一番，连护肤流程都没做，便先吃了宵夜去找她。

　　黎母此时正在用美容仪护肤，她指着梳妆镜旁的一张真皮沙发，“坐吧，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是的，我让你带他回来的不是认可了他。”

　　没想到妈妈这么干脆地承认，黎婳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黎母：“既然你看不清这个人，我们为人父母的就应该帮你看清。”

　　只有当着女儿的面，撕下对方的伪装，她才能真正清醒过来。

　　***

　　“抱歉，江总，路上耽误了一会。”

　　姜媛风尘仆仆赶到酒店与江予白会面。

　　江予白坐在沙发上，随手指着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坐吧。”

　　说完倒了一杯热水，推至她面前。

　　姜媛礼貌谢过，便喝了一口。
　　这才感觉到身上的寒气散去，整个人暖和了起来，不说多余的话，直接进入正题。

　　因为她很了解江予白这个人。
　　他对你温柔体贴，并不是因为他对你有好感，只是因为你对他有用。

　　谈话间，江予白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一看，是黎婳的消息。

　　黎婳：【明早我去祠堂，晚上会去接你到家里吃饭】

　　江予白：【有谁？我提前准备礼物】

　　黎婳：【不用，没别的亲戚，就我家四人】

　　江予白：【好】

　　锁屏后，他重新抬头道：“黎浩明还在桐城。”

　　也没什么意外，先前听黎婳提过桐城对清明祭祖这个礼俗尤为重视。
　　不然她也不可能会回去，而黎浩明身为一家之主，更不可能缺席。

　　姜媛点了下头，“那太好了。”

　　她将合同从公文包里取了出来，推到他眼前，“条款已经确认过了，江总您再过目一下。”

　　江予白仔细翻了几页后，便签好字还给她。

　　见她还不走，他问：“还有什么事？”

　　姜媛没想到自己不过多待了几秒，就被老板发现了端倪，她犹豫了下，问道：“江总，您为什么不用江桥集团投标？”

　　如果是江桥集团，黎浩明绝无翻身的可能，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局面。

　　江予白没说话，望着她的眼神深邃莫测。

　　姜媛吃不准他这是想让他继续说，还是警告不要说，犹犹豫豫间，她想到刚刚江予白看黎婳消息时的模样。

　　虽然什么神情都没有，但他的睫毛闪了下。

　　她能感觉到那个瞬间，他眼底一定有着那还没浮起就散去的温柔。

　　这是她作为女人的直觉。

　　再想到这次来桐城的举动，她亦是不理解，她觉得以前的他，根本不会纠结来不来这问题，是什么事干扰了他的决策？

　　她还是把心里想法问了出来，“您是……担心太太知道？”

　　话落，便见江予白的眉头皱起。

　　未等他说什么，姜媛急忙认错，“抱歉！江总。”

　　她不该妄加揣测，只是她怕江予白沦陷了。

　　他对黎婳太有宠了。

　　一个男人能四年如一日地宠着一个女人，让她怎么相信这逢场作戏里，没有一点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