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神的花园》斐与

5、郁金香

　　孔雀蓝的幻影行驶到了玉渊台附近时，车上的背景音乐已经从僵尸怪叫变成了竞速游戏的欢乐特效声。

　　老刘在各种激烈的欢呼和引擎的轰鸣中，稳稳地将车开下了高架桥。

　　“啊！撞他撞他！”
　　“丢道具丢道具……对，加速！”

　　后座的鹿雪贺半个人都趴在座椅的扶手上，专注地指导着慕岭南一路过关斩将，比自己玩的时候还紧张。

　　最后屏幕上的King Boo不负众望，冲过终点，拿到第一。

　　鹿雪贺忍不住鼓掌，“你好厉害啊，上手真快！”

　　慕岭南轻笑了一声，比她淡定多了：“都是老师教得好。”

　　“哪有。”
　　鹿雪贺并不是谦虚。
　　“很多地方都是你无师自通了。你之前真的没玩过这个游戏吗？”

　　慕岭南将Switch放下：“嗯，不过以前玩过一段时间赛车。到了吗？”

　　老刘答道：“就在前面了。”
　　鹿雪贺这才发现车已经停在了路边，她忙伸手拉下头顶的化妆镜，稍微补了下唇妆：
　　“我的鞋呢？”

　　老刘端起副驾驶上的盒子，递给她：
　　“这里。”

　　慕岭南抢先伸手接了过来：
　　“脚。”

　　鹿雪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给自己穿鞋。
　　“我自己来就行。”

　　慕岭南抬眼看她，没有说话，眼神却不容拒绝。

　　鹿雪贺只好把脚从铺满花朵的裙摆中伸出去。

　　慕岭南托住她的脚腕，帮她把鞋穿上，再扣上鞋扣。

　　鹿雪贺看着他乌黑的发顶，突然问：
　　“赛车好玩吗？我之前想玩，但是我姐不让。”

　　慕岭南将她的另一只脚也放下：
　　“想试试？下次带你去。”

　　老刘从后视镜看到他们差不多收拾好了，才发动车子，开往玉渊台。

　　“真的吗？”
　　鹿雪贺有点兴奋。
　　“我20岁生日的时候，姐夫送了我一台跑车，一直在车库放着，一次都没跑过。”

　　“真的。不过……”
　　慕岭南一边整理领口，一边漫不经心道：
　　“我教你赛车，你教我什么呢？”

　　“教你？”
　　鹿雪贺眨巴了下眼睛。
　　她没什么特别厉害的技能，除了……
　　“我比较厉害的，就只有打游戏了。”

　　“那就游戏。”慕岭南很好说话。
　　最终两人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玉渊台是一座欧式古典风庄园，坐落在京城二环内。
　　能在玉渊台举办宴会的无一不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像莫家这样每年都要在固定时间办一场的，更是凤毛麟角。

　　夜幕已经降临。
　　晚宴的主办人莫夫人身穿精剪细裁的旗袍，带着一条雍容华贵的帝王绿翡翠项链，笑语嫣然地漫步在宴会厅中，时不时与来宾们寒暄举杯。

　　她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高挑女子，正是宋家二小姐，宋子盈。

　　与莫夫人传统的中式装扮不同，宋子盈一身古希腊风格的真丝长裙，腰间束着纯金的腰带，宛如一位希腊女神。

　　而她脖子上的Anemone项链更是全场关注的焦点。

　　数百颗大小相近的马眼形白钻排列成镂空的玫瑰和藤蔓，最后开出一朵镶满红宝石的艳丽银莲花，缀在宋子盈洁白的颈边。
　　黄钻点缀的花蕊上，则挂了一颗16克拉的梨形的白钻，如同情人的眼泪，轻轻摇晃，令人心碎。

　　所见之人，无一不惊叹Anemone的巧夺天工，更夸赞宋子盈的美貌与这件珍宝相得益彰。

　　宋子盈的嘴角噙着矜持的笑，沉醉在绵绵不绝的赞美声中，暗暗自得。

　　忽然，宴会厅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喧腾。

　　宋子盈和莫夫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
　　只见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一对男女挽着手并肩而来。

　　慕岭南穿着黑色西装，连领带都是偏暗的灰色，看起来分外沉冷。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只有那颗点缀了黄钻的领带针。
　　即便如此，他一目了然的优越身材和英俊绝伦的相貌，也惹得不少名媛贵妇低呼惊叹，纷纷嫉妒起他身侧的女人。

　　但下一秒，她们的目光就变得艳羡起来。
　　女人身上的长裙堪堪曳地，裙摆上倒生的粉色水仙花与抹胸上的精美水仙刺绣遥相呼应，行动间，仿佛水波晃动，花影摇曳，美不胜收。

　　更令人咋舌的，是她佩戴的那条奢华绝世的祖母绿粉钻项链。

　　珍贵的祖母绿宝石和拍卖级别的大粉钻通通沦为配角，真正的主角——
　　一颗足足30多克拉的圆形粉钻，在华灯之下闪耀着梦幻璀璨的光芒。

　　连见多识广的珠宝收藏大家莫夫人都为之失神了一刹。

　　一旁宋子盈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慕岭南和鹿雪贺结婚后大多数时间都是分居两地，以往参加宴会也是各自乘车，再一同出席。
　　可是刚才她的助理过来告诉她，今晚慕岭南是坐着鹿雪贺的车来的。

　　宋子盈知道她这表哥生性淡漠，除非必要，否则连跟他父母坐一辆车他都不愿意的。

　　今晚肯定是鹿雪贺嫉恨自己买下了Anemone，所以用了下作手段，逼迫慕岭南和她坐一辆车，好在自己这挽回一点颜面。

　　想到这里，宋子盈看向鹿雪贺的眼神更如刀子一般。

　　鹿雪贺自然是感觉到了，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亲昵地挽着慕岭南的胳膊，走到她们面前，跟着慕岭南向莫夫人打招呼：
　　“莫姨。”

　　宋子盈心疼又委屈地看向慕岭南：“表哥。”

　　没等慕岭南回应，鹿雪贺就抢先打断了，她一副才看到宋子盈的样子，亲切道：
　　“表妹，你也在啊。”

　　宋子盈被她这一声“表妹”喊得仿佛吃了个苍蝇。

　　鹿雪贺看了一眼她的项链，笑着夸道：
　　“表妹今晚格外好看，尤其是这条Anemone，璀璨生辉，不愧是Jane Chou的手笔。”

　　宋子盈不屑道：
　　“当然不是你这串来路不明的玻璃珠子能比的。”

　　宋程两家的恩怨京城圈里传闻已久，真真假假难以辨别。但两家的二小姐抢夺慕夫人头衔的事，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从慕岭南和鹿雪贺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有不少人等着看好戏了。

　　现在宋二小姐率先发难，周围的交谈声都小了不少，一个个的都在假装不经意间那眼神往这边瞟。

　　鹿雪贺听她这话，心里好笑：
　　宋子盈在自取其辱这件事上，真的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脸上却表现得很不忿：
　　“表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宋子盈被她一声声的“表妹”激得失去了理智，冷笑道：
　　“鹿小姐成天往珠宝展拍卖会里钻，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粉钻罕见，但凡品质上佳的，都会为了最大程度保留重量，而切成枕形、方形或者梨形。
　　圆形的大克拉粉钻举世难寻，最著名的就是英国女王名下那颗23克拉地Williamson Pink。你的项链上这么多圆形粉钻，如果不是人造的，又是哪里来的？”

　　今晚宴请的来宾都是京城名流。知道宴会的主人莫夫人热爱珠宝，所以名媛贵妇们纷纷投其所好，将自己最珍藏的珠宝首饰戴上。

　　既是争艳，也是斗富。

　　在这样的场合若是戴了条假货，可那真是要闹天大的笑话了。

　　众人纷纷低声窃语起来。

　　突然有人大声道：
　　“毕竟名义上也是程家二小姐，总不能因为不姓程，就连条像样的珠宝都没有吧？”

　　说话这人自以为风趣地笑了起来，一转眼，却撞上了慕岭南冰冷凌厉的眼神。
　　那笑声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鹌鹑，“嘎——”地一声，没了后文。

　　宋子盈看着鹿雪贺脸色不太好看，心里更加得意，继续道：
　　“再说你的这颗主石，起码30克拉。是圆形就不说了，光是这个大小的天然粉钻，也都是有名有姓，能追本溯源的。你的这个，什么来历，你说得清楚吗？”

　　说到这，她看了一眼周围，故意提了点音量：
　　“总不会是鹿小姐亲自去南非挖出来的吧？”

　　鹿雪贺等她长篇大论地说完，扯出一个看似勉强的笑容：
　　“表妹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宋子盈本以为鹿雪贺会反驳自己，没想到她直接示弱了，这反而让她心里更加警惕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鹿雪贺直接来了句：
　　“因为这条项链是你表哥送我的呢。”

　　“……什么？”
　　宋子盈脸上的得意和讥讽全都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岭南。

　　鹿雪贺佯装抱怨：
　　“老公，你该不会送我假的珠宝吧？”

　　慕岭南看着她脸上挂着无辜，眼里却写满算计，不由觉得好笑，但也十分配合：
　　“这些圆钻都是我这几年在拍卖会上买下的异形钻改切的，鉴定书和凭证都有，如果宋小姐好奇，改天可以来家里看看。
　　至于主石，确实是我去南非收购的。我记得当时莫姨也在场。”

　　他这番话，无疑是甩了宋子盈一记响亮的耳光，更在宴会厅中引起一番哗然。

　　能在拍卖场上亮相的粉钻无一不是价格高昂，动辄上亿。
　　拍下十几颗价值连城的粉钻，将每一个都磨掉几克拉，好让它们成为最恰如其分的点缀。

　　这种壕无人性的行为，也确实是慕家人的行事作风。

　　一片议论声中，不知是谁，突然嗤笑了一声：
　　“人家可是慕家的媳妇，想也知道不可能戴假货的好吧？真是搞笑。”

　　这句话直接飘到了宋子盈耳朵里，她又羞又气，脸直接红到了耳后根。

　　“什么凭证不凭证的，阿南你也太较真了。盈盈也是好意，怕你们上当。好了不说这个了。”
　　莫夫人连忙笑着出来打圆场。
　　“阿南也好久没去莫姨家坐坐了。看这小脸，比上回见又瘦了一些，晚晚要是知道了多心疼啊。”

　　慕岭南不以为然：
　　“莫姨说笑了，我妈可看不出来。”

　　莫夫人笑道：“胡说，当妈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连你少了根头发丝都一清二楚。”
　　说着，又忍不住叹气：
　　“我之前就跟你家老爷子说，得给你找一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女孩子，才能好好照顾你，你看看你现在……”

　　鹿雪贺眨巴了下眼睛，感觉自己膝盖上似乎中了一箭。

　　慕岭南勾唇笑了笑，伸手揽住了鹿雪贺的腰：
　　“莫姨说的是，不过明叔毕竟是看着我长大的，虽然粗心了些，但这么多年情分，也不好说换就换了。”

　　莫夫人愣了一下，慕岭南的眼神已经望向了她的身后：
　　“莫姨您忙，我们去和朋友打个招呼。”

　　“我说的不是你的管家……”
　　莫夫人终于反应过来明叔是谁。

　　“表哥！”
　　宋子盈也还想再说什么。

　　但慕岭南连个眼神都没留下，搂着鹿雪贺径自离开了。

　　“嘿这孩子……”
　　莫夫人回头要喊住他，却一眼看到了鹿雪贺发带上坠着的两颗粉钻。

　　似乎有几分眼熟……

　　“姑姑，你看他！”
　　宋子盈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