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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少白雪(4) ...

  •   人的一生要犯两次戒,其中有一次为了爱情。叶凡星回想自己今天两次走出乌宫,哪一次都跟爱情不搭边,委实有点失败。

      他跪在太乾殿里,听到重重明皇帷幕后面,胡妃和皇帝的亲热声音。思考片刻,他贴心地把未成年系统屏蔽了,手动开启健康模式。听到突然变成小聋瞎的系统在心里骂骂咧咧,叶凡星忍得手指颤动握成拳才没有笑出声。

      夏海辞伸手握住他衣摆,他回过脸,有些茫然。夏海辞见他手指紧握微微颤动,只道他心中必是怫然不悦,灵力涌动捏出一只蓝蝴蝶逗他开心。

      蓝蝴蝶惊惶失措地飞在太乾殿上方,叶凡星抬头看去,他眼睛极透,映着梁上蝴蝶,犹如裁火。夏海辞望着他,一时间心中没有了别的心思,空空荡荡又好似涨潮一般潮湿。少年太子眉眼轮廓在无光洒进的殿中,阴影深深浅浅,像没来得及晕开明暗的画。

      一阵珠帘拂动声响,身着常服的皇帝终于从太乾殿内殿走出来,胡妃挽着他臂弯支着团扇,美目泠泠带笑。

      叶凡星抬头看向皇帝,平静行礼。蝴蝶藏在他背后衣衫,在他肩背上轻轻振翅。即使负罪殿中,也并无惧色。

      “太子襟怀坦白,身付异禀,从无越矩之失,”皇帝面色平淡,“这一次却在先皇后忌日狎妓,放荡轻薄。念在往日刻苦,暂不杖罚。待四公上奏商议,再行发落。”

      “皇上,”胡妃娥眉半蹙,“这可是对先皇后大不敬。往日太子对臣妾无母子之情,而今对先皇后亦是如此,可见其心忤逆,寡情薄意。”

      皇帝温和拍拍她的肩膀,“爱妃不必烦忧,太子事关国祚,朕不能一意决定。卫公和镇国大将军已在回来路上,不过半月便有结果,”说到这里,皇帝看向跪在殿下的叶凡星,“太子先回去罢。宣国师觐见。”

      叶凡星颔首,站起身看过去,胡妃以扇遮面别开了脸,“小仙师也跟儿臣回去。”

      皇帝随意瞥了眼夏海辞,点点头。

      看着两个少年走出太乾殿,胡妃眼眸中红气掠过,一道不为人所见的暗光飘出殿门追了上去。

      夏海辞背手捏住飞来的暗光,不动声色捏碎了。若不是星君说狐妖是叶氏王朝覆灭关键,他早就为民除害,这狐妖竟还敢动手,真是不知好歹。

      “怎么了?”叶凡星见他停步,就侧首问道。

      “你父皇的胡妃是只狐妖,”夏海辞将手里溃散现行的黑气给他看,“见陛下暂不动你,便要下杀手。”

      太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要摸一下他手心的黑气,夏海辞连忙握拳收起,手指就点在他屈起的拳头上,轻轻的像一只夏日蜻蜓。

      “你是肉/体凡胎,不能碰妖怪的精气,若是碰到大妖,这会让你灰飞烟灭。”夏海辞跟叶凡星解释道。

      叶凡星收回手,接着往前走,“只是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夏海辞愣了一下,心头微微哽动了一下,虽不出声,但唇畔含笑满面春风。他天资高绝,即使成仙资历尚浅却已是目下无尘,对天命星君也毫无敬畏。眼下只是被一个凡人关心一句,竟让他受宠若惊。

      之前飞走的小白鸟扑腾扑腾飞到叶凡星肩膀上,对着他脊背衣衫上的蓝蝴蝶啾啾叫。叶凡星摸摸小白鸟,白鸟立刻从划地盘示威的叫声变得含羞带怯起来。

      夏海辞冷哼一声,很是后悔捏了这蠢鸟偷偷送给叶凡星。这羞答答的啾啾叫真是让仙作呕。

      *

      夏海辞再次到了天命星君的殿宇,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他直接一颗石子搅乱了天池水,把星君快要钓到的鱼惊跑。

      天命星君怒目圆瞪,“你这小子,怎么又来了,这次我可没动手。”

      “问个问题,”夏海辞坐在天池边石头上,“如果他不是太子,是不是就没事了?”

      天命星君头也没抬,冷笑嘲讽:“白日做梦,我已经测算出来,只要他在人间,就必然是潜龙韬光,怎么会不是太子?你不肯杀,也有别人会杀。人间只能有一位顺应天道的王。”

      “啰嗦。”夏海辞问不出有用的,抬手激起天池层浪,扑湿了天命星君的长胡须,他一跃而下,神魂跳回了云下人间。

      人间乌宫里,太子白衫如雪,在长庭练剑。月色如清霜,铺得满庭落花湛湛。夏海辞从屋顶扔下去一壶酒,叶凡星用剑身接住,揭开酒封,仰头看他,“怎么总在瓦上睡觉。”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太子眉目清绝,夏海辞根本没听清他问了什么,只是凡心跳得太急,被砰砰吵得脸耳俱红,侧头掩饰地喝酒。

      没得到回答,叶凡星也不在意,将开了酒封的桂花酒抿了一口,还是那股花香气,还是若有似无的涩味,涌进喉头才逐渐回甘,“小仙师,你是神仙吗?”

      主角是神仙的话,来凡间打副本,必然是有什么战乱动荡要发生,叶凡星猜测:“孤会被废吗?”叶氏王朝除了他并无其他皇子,这个猜测有些无稽,但在神仙妖怪的世界观里也不无可能。

      夏海辞没回答,咽下一口酒,反问:“若殿下不是太子,会失望吗?”

      叶凡星坦然道,“孤自幼便以此律己,若有一日不是太子,难免失落。但只要是太平盛世,百姓富足,也没那么重要。”

      “王朝更迭呢?”夏海辞对着他清湛目光,鬼使神差地透露了天机。

      叶凡星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收起长剑抱着酒壶,抿唇沉思了许久,才平静说:“也无不可。”

      这话在奉行“家天下”的王朝,几乎等同谋逆一般。夏海辞看着庭中人,越看越生出一种藏珠于室未被窥探的餍足,噙笑道:“戏言罢了,不必当真。那四公和镇国将军,殿下把握几成?”

      “四公与孤有旧,幼时曾教读书,”叶凡星说,“偏向孤几分。镇国将军与孤治国理念不合,曾在朝上相争,是力主废嫡立旁支的。两相较之,于孤有利。”

      夏海辞若有所思地点头。

      半月后,卫公与镇国大将军风尘仆仆入了宫,人都到齐。皇帝宣叶凡星到太乾殿。

      春日将尽,一片花飞减却春,殿中热风裹挟,早蝉嘶叫。叶凡星立在殿下,烛光覆面姿容似雪,气度卓然。四公温和看着他,虽有责备但更多是慈和。镇国大将军外衫披甲,虎目短须,皱眉待命。

      一一见过四公后,叶凡星转头看向镇国大将军,犹豫少顷还是过去,“将军。”

      “殿下不必多言,”镇国大将军冷冷开口,“此事影响极坏,传至民间喧沸,臣自当慷慨直言。宗室不乏人才,陛下理应明鉴。”

      现出原本身形的夏海辞坐在太乾宫屋顶,闻言暗笑,天命星君早已经算过数次叶氏皇族的星盘图,除了叶凡星出了变数惊才绝艳,其余都不堪大用。若真如这将军所说,连宗室都人才济济,又怎会有亡国之相。

      叶凡星微微颔首,“将军直言便是,孤并无他意。边疆多亏将军镇守,此事麻烦将军舟车劳顿了。”

      镇国大将军淡淡说:“若能换上宗室孩子,也不算麻烦。”

      这话明晃晃对着叶凡星在说巴不得你被废了,他不再说什么,无奈退到一边。传旨太监走出来,“殿下,皇上让您在殿外等候。”

      叶凡星点头,转身走出了太乾殿,刚好和进去的胡妃擦肩而过。他回过头,不知道这件事中胡妃又要担任怎样的角色。

      夏海辞在屋顶冷冷看着胡妃用妖法蛊惑了四公,没有阻止,却悄悄下了一道符咒在走出来的皇帝身上。他的确想看叶凡星被废,在天道下保住一命,所以不会阻止狐妖,但不妨碍他看这狐妖不爽,小施惩戒。

      “此事,诸位看法一致?”皇帝深深皱起了眉,困惑地看向四公,又问了一遍。

      “不尊孔孟孝道,”卫公低头说,“不堪当东宫之位。”

      另外三公也低头附和。镇国大将军仿佛觉察了什么,敏锐地向殿上含笑的美丽妃子投去目光,没有立刻开口。

      “大将军怎么看?”胡妃柔声问。

      “……”镇国大将军低下了头。

      这一日,宫中传出废太子的风声,听说宠妃胡氏腹中已有皇嗣,只等诞下皇子,便要废立皇储。

      殿外等候的叶凡星没料到这一结局,却也仿佛不是非常意外。

      暮春的最后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浸湿草绿,长阶如洗。夏海辞从太乾殿檐顶悄悄跳下来,化出纸伞从后面追上叶凡星,边走边安慰道,“未必不是好事。”

      “你那日说王朝更迭,”叶凡星注视着夏海辞,神色沉静,“也是为此吗?”

      “狐妖之子,”夏海辞笑眯眯地将伞放下来一些,将两人身形笼住,“身负天谴出世,怎么能治好天下呢。对了,那镇国大将军为何与殿下有龃龉?”

      “也不算龃龉,”叶凡星说,“他主战,但百姓连年受灾害之苦,并无余力承受战乱,孤更倾向休养生息,与他多有不合。”

      夏海辞忽然停住脚步,看叶凡星侧眸望来,他心虚地想,新王朝的建立,无论如何也避不开战乱。天意如此,但也是人为。若他阻止了狐妖……

      “你在想什么?”叶凡星问,“这些日子你总是出神。”

      “我在想殿下会不会后悔,后悔那日和我出宫。”夏海辞随口笑道。

      “没有出宫,也会有别的事,”叶凡星踩过石子小路,看到前面乌宫轮廓在雨中隐隐,“我相信你,就不会后悔。”

      天上云端,天命星君已经放弃了钓鱼,看着夏海辞缓步过来,他不由叹了口气。

      “上仙,你游戏人间不务正业也就罢了,”星君说,“怎么又来找老夫的事。”

      “通知一声,”夏海辞笑着说,“一年后狐妖生子,太子就换人了,您老人家换个人盯着吧。”

      “老夫说过,太子不会换人,”天命星君吹胡子瞪眼,“一点都不尊老爱幼。那叶凡星紫微星气浓郁,狐妖动不了他。除非你……”

      “欸,”夏海辞抬手止住他下一句话,“一年后再看,就赌你那个星命天池,我嘛,赌我仙山里那只神鸟,怎么样?”

      “可以,”天命星君如同看一个傻子,当场立下契约,“白送神鸟,上仙太客气了。”

      “彼此彼此。”夏海辞对那天池手痒已久,早就想祸害了。

      凡间皇宫,入夜。皇帝与胡妃就寝的未央宫中,突然传出一声凄厉尖叫,守夜的太监拼命拍着朱红大门,却怎么也打不开,“皇上?皇上?”

      正端坐在乌宫里翻书的太子微微抬头,看向北边,红光冲天,是未央宫的方向。夜风里他拢袖凝听。

      夏海辞坐在槐树上,笑看着远处的闹剧,满意心想自己的符咒应该已经生效。

      “发生了什么事?”叶凡星问一个匆匆路过的太监。

      “听里面说,胡妃娘娘突然消失不见了,”太监满头大汗,“未央宫的门打不开,不知是不是锁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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