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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走马灯 ...

  •   史蒂夫曾不止一次感受死亡。

      1940年,重生计划的射线舱内,死亡犹如一场大火,无情地燃尽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分解、重塑、强化。史蒂夫如愿以偿成为了自由哨兵,带领侵袭组踏上战场,为理想和自由而战。
      他们说,美国队长的故事是一个有关荣誉、勇气、牺牲的故事。
      他们从没说过,那是一个有关杀戮、饥饿,还有数不清的虱子、臭虫、跳蚤的故事。
      “也许这就是熬过死亡的代价,”后来史蒂夫有时会想,大多是蜷缩在冰冷的战壕里,等待炮弹落下的时候,“所谓的美国队长,不过是活着的另一场噩梦。”
      战争就是噩梦。
      但是他会告诉每一个人,士兵、记者、医务人员,每一个向他好奇询问的人,告诉他们,自己的信念从未动摇,他至始至终相信他们所做的一切——为同盟国,为一切美好和正义——是值得的。
      因为史蒂夫知道这是别人渴望听到的。在绝望中,每个人都在寻找希望,哪怕希望并不存在。
      对他们来说,史蒂夫就是希望。

      1945年,噩梦终于要结束了。至少史蒂夫以为要结束了。失去巴基就像失去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刻骨铭心。但史蒂夫没有留给自己哀悼的时间,他的时间正在飞快走向终点,犹如从高空飞速坠落的小鸟。
      第一次驾驶失控的瓦尔基里号坠入大海之后,刺骨的冰冷代替了火焰,但不知为何,疼痛却从未改变。
      “至少我们会赢得战争,”史蒂夫在死亡到来时心想,“至少我们会赢。”
      他没能在失去意识前真正说服自己,但至少史蒂夫已决定放手。毕竟在战争面前,一个人是多么微不足道。
      而历史从不是由他一个人决定的。

      1984年,英吉利海峡,幽灵般的黑暗时代宣告结束,钢铁侠唤醒了沉睡中的美国队长。再次睁眼,物是人非,然而有些东西如影随形、摆脱不去。
      史蒂夫成为了复仇者,重新拿起了盾牌。他在未来的洪流中试图抓住自己曾经熟悉的东西,直到向过去彻底告别。
      很快,史蒂夫就相信,未能终结的噩梦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演变成了某种疯狂。但这个疯狂的世界依旧值得他去捍卫。
      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2012年,死亡再一次追上史蒂夫。内战,谎言,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他曾和史塔克情同手足,欣赏史塔克的聪明才智,敬佩他那掩盖在玩世不恭之下的英雄气概。他们争执起来时就像两头发狂的驴子,但战场上却又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因为他们心有灵犀。
      当史蒂夫意识到,在复仇者大厦的废墟中,他是真的打算杀死托尼·史塔克时,他在震惊中蓦地感到一种多年未曾感受过的茫然与无助。
      只差一点,他只差一点就杀死了史塔克。
      即便史塔克满嘴谎言、刚愎自用,即便他对兄弟倒戈相向、下手无情,史蒂夫也明白,托尼此刻仍能称得上是个英雄。对此,史蒂夫无权评判、无权置喙。
      而现在,他已让两人的私人恩怨影响到了整个世界。
      一个人究竟能错到何种离谱的地步?
      终于,史蒂夫下定决心:如果那些无谓的流血牺牲将在他认输之后停止,他不介意成为和平的祭品。
      毕竟他拿起盾牌,从来都不是为了赢得胜利。
      不出所料,他们以叛国罪等多项罪名起诉他。神盾局逮捕了他。而作为神盾局的局长,史塔克曾在传讯前一晚到牢房来探望他。他们的最后一场争执如此激烈,给两人跌宕起伏的友情彻底画上了句号。
      而那就是终点了。在史蒂夫踏入法院的最后一刻,狙击手的子弹从后方击中他。他记得自己跪倒在地,也记得自己踉跄着爬起来,目光掠过惊慌失措的人群,下意识地搜寻狙击手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胸骨断了,部分内脏很可能也被子弹击碎,但那只是最不严重的情况——高口径子弹造成的穿透伤就算不足以立刻杀死超级士兵,也意味着史蒂夫需要尽快得到医疗救治。
      疼痛、寒冷、黑暗。
      他能感到死亡的手指爬上自己的后颈。但史蒂夫从不坐以待毙,在那场混乱中,他凭借本能和意志力战斗到最后一刻,直到莎伦·卡特将三枚子弹近距离射进他的胸口及腹部。
      “所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史蒂夫惊诧地想,一切感官迅速流逝,就像沙漏,“没有疼痛,只有黑暗。”
      痛苦不过是为活人准备的。

      他不是活人,不再是了。史蒂夫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尤其是当他的意识恢复的那一刻,他无比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就像装在罐子里的幽灵,而罐子是他的身体,只是他的身体不再受他指挥。
      他现在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旁观者,一个囚徒。
      没有痛苦,没有喜悦,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寂和往昔。
      史蒂夫的灵魂回到了过去,困在那双眼睛后面,看着曾经的自己再次走过曾经的人生。他在无数次挣扎反抗后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也许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无可避免的结局再次到来。
      直到第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出现。

      “见鬼,那是你的灵魂标记?”有人问。
      纽约,征兵处,1940年。
      史蒂夫的身体转了过去,于是他看见了那个人:一个大块头,光着的上半身至少有三处洋基队的纹身。也就是说,这人是个白痴。
      “是。你有意见?”
      史蒂夫听到自己作出回答,语气充满戒备,肩膀也不自觉地耸起。他的意识因此受到扰动,仿佛突然从遥远的地方被拉回来。
      他开始凝神倾听这段陌生的对话。
      “不,没有。”那人在笑,满是轻蔑,“就是没料到,像你这样的臭小鬼,竟然也会有灵魂标记。”
      “你应该小心自己的嘴巴,先生。”
      “不然怎样,狗屁上尉?朝我敬礼吗?”
      紧接着就是史蒂夫熟悉的、毫无意义的暴力。他像是突然被月光照亮的井底孤魂,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灵魂标记?什么灵魂标记?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史蒂夫感到一阵不安,他不记得自己听到过类似的说法,更不记得自己因为所谓的“灵魂标记”和人起过争执。
      当然,他不可能记得自己打过的每一场架,毕竟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这个想法并不如史蒂夫预料的那样安抚人心。他开始怀疑。而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便立刻茁壮生长。
      史蒂夫发现自己开始留心观察,仔细寻找任何与记忆中明显不符的事实。很快,他就抓住了最关键的证据,所谓的灵魂标记——在自己的身体上。
      那是一行印在他右侧肩胛骨下的黑色文字,很漂亮的花体字,但最后一个a字母尾端向上斜斜扬起,仿佛受到惊吓。

      你。你。你是美国队长。

      而这让史蒂夫终于不再怀疑:他所经历的一切不仅仅是倒带而已。
      他从没有纹身,也绝不曾听过什么“灵魂标记”的说法。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知道“美国队长”这个称呼是在重生计划之后,而不是在自己该死的身上。
      他没有被困于过去,没有成为既定历史的囚徒,最终被一遍遍重复的他的人生逼疯。
      哦,感谢上帝。

      但这会是九头蛇的又一个阴谋吗?或者是这个疯狂的世界扔给他的又一场噩梦?
      平行宇宙,就像史塔克曾给他解释的那样,他现在一定是在一个平行宇宙中,证据确凿。
      但史塔克从没说过,如果一个人的灵魂被困在平行宇宙的自己身上,天杀的又该怎么做。
      他还有任何希望吗?
      史蒂夫希望自己不要抱有任何无望的希望,然而,有些东西一旦冒头,就再难消除。

      1945年。坠落。冰封。
      史蒂夫用尽一切办法,试图阻止这一结局的到来,但那只是徒劳而已。他眼睁睁看着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不一样的宇宙中,无能为力。
      然而这一次没有黑暗、没有沉睡,也没有死亡,只有漫长的、逼人疯狂的清醒。
      当冰冷的海水灌进机舱,当低温像是利刃从小腿开始割开他的神经,一路向上,直至冰封他的大脑,史蒂夫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躯体中已彻底沦为孤家寡人。
      他再也感不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那个得以控制身体的幸运儿,就像燃尽的蜡烛一样,“噗”的一声熄灭了。
      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而史蒂夫困于躯体中的灵魂,在之后的整整45年内都未能有片刻中止、停止、彻底消失。
      那是令人疯狂的45年。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从没想过清醒也能如此令人痛苦。
      如此寂静。单调枯燥、一成不变的寂静。
      直到那场惊天动地的撞击发生,直到那个声音出现。

      “嘿!怎么了?”
      这声音隔着海水传入史蒂夫耳中的第一刻,他就感到一丝刺痛从肩胛骨下方蔓延开来。
      疼痛,就像旷日持久的旱灾之后,第一滴从天而降的甘霖。
      之前的撞击并未能对这架45年前坠毁的飞机造成太大影响,顶多只是把这堆废铁破坏得更加彻底。然而不知为何,史蒂夫突然觉得周围的温度上升了,让他麻木的皮肤一阵刺痛。
      紧接着,他意识到,升温的并非周围的海水或者冰块。
      在黑暗中,他看到一抹光线,从他破烂的制服下渗透出来,位于肩胛骨之下,然后渐渐消失。紧接着,热流便从那里涌出,一开始炙热滚烫,然后逐渐变得温和。
      变得温暖。
      他听到船上的人在用英语交流,过了许久,有人带着机器下到水里。但那时,史蒂夫早已从冰封中复苏。几十年来,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也就是在那时,史蒂夫发现了九头蛇。

      他在船员进入解冻的机舱之前就离开了那里。尽管长达45年的冰封使得他的身体犹如木偶一般僵硬,控制起来滑稽可笑,好像他成了姜饼人似的,但史蒂夫感到某种能量已经不知何时注入了身体,帮助自己浮出海面。
      海面上要比水下明亮一些,主要的光源来自一艘救生艇上的探照灯。灯光足以照亮船身侧面张牙舞爪写着的“九头蛇”一词。
      史蒂夫咬紧牙关,克制着刹那间心中涌起的厌恶和疲惫。他小心翼翼避开了光照,从另一头爬上了那艘巨大的船,尽量轻手轻脚地翻上甲板。

      迷雾中,他能听到另一艘船缓缓靠近的声音。而这艘船上的船员显然未曾发现,要么就是早已知道,而且并不在意。
      不过是九头蛇而已。史蒂夫一边活动着僵硬的手脚,一边心想,他愿意对付九头蛇,就算和红骷髅本人正面对峙,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只要别再被困到另一个自己的身体里,度过漫长的几十年就好。
      史蒂夫顺利溜进了船舱,尽管盾牌仍在背上背着,但他想要找一些更趁手的武器——他的力量几乎只恢复了三分之一,而视线则因为角膜在低温下变形而模糊不清。

      “算不上我的巅峰时刻。”史蒂夫苦中作乐地心想。但他放弃了仓库中的那些猎|枪,把目标定在小型武器上面。

      突然,他听到甲板上传来沉闷的“咚”的一声,被抑制的痛呼声,扭打声。史蒂夫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舱内呈暗白色的天花板。
      冲突。更有可能是偷袭。
      看起来,这艘船和偷偷靠近的船属于不同的势力。
      不过既然这艘船叫做“九头蛇”号,也许摸上船的那队人会隶属某种类似神盾局的组织。当然,也有可能是黑吃黑。
      史蒂夫并不在意双方究竟谁是谁,因为他哪一方都不信任。

      他花了六十四秒找到武器——从一个空舱室中找出了一把压在枕头下的.38手|枪,然后插在了皮带上。紧接着,他听到隔壁舱室传来一声睡梦中的嘟哝声。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甲板上。

      史蒂夫放轻脚步进入了那间船舱,看到了趴在床上睡着的男孩——棕色头发,脸埋在枕头里,看不清楚,不过他判断对方是白种人。
      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不过史蒂夫只扫了一眼,就明白这里找不到任何武器。
      这艘船真的属于九头蛇吗?为什么会有个男孩会在船上?人质?过于年轻的成员?九头蛇当然不会在乎不得雇佣未成年人的法律规定。

      头顶上,没有硝烟的交火仍在进行。史蒂夫能从模糊的声音中判断出袭击“九头蛇”号的人正将这艘船上的船员控制住,并带回他们的船上。
      他需要尽快决定自己该怎么做。尽管才短短几分钟,但史蒂夫已经从中察觉出了不对——如果“九头蛇”号上的这些人真是九头蛇的成员,他们怎么会如此迅速,并且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带走?
      如果不是,那么绑架他们的又是些什么人?

      这个答案,在他听到床上的男孩醒来,迅速躲进卫生间之后得到了解答。
      ——袭击者才是九头蛇。天杀的,他们甚至仍旧穿着那身丑陋的制服。

      史蒂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试图勒晕男孩的九头蛇特工,并在眨眼之间做出决定:阻止九头蛇绑架这艘船上的船员。
      然后他看清了男孩的脸。即使比他记忆中年轻了太多,但史蒂夫在哪儿都能认出托尼·史塔克的脸来。
      可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是眼睛的颜色,史蒂夫的记忆提醒他,托尼·史塔克的眼睛是蓝色的,不是棕色。
      但紧接着,这个年轻得几乎还是个孩子、棕色眼睛的史塔克对他说出了那句话,让他脑海中的一切念头都消失了。

      那句该死的、烙在他肩膀下方的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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