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金》春深桃眠

11、寒江雪

　　冰冷的机械音贴近着话筒：“唐莉莉欠了我很多钱，很多很多，现在她一死了之，我的钱该怎么办呢？”
　　“她欠你多少？”
　　“算上利息，得有七百万了。”

　　“七百万？！”
　　这个数目对金夕来说无疑是庞大的，她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更何况她了解唐莉莉，唐莉莉根本不会找人借这么多钱。
　　“怎么，嫌多？这都是给你往少了算的，本来起码要上千万的。”

　　金夕并不相信他所谓的话术，“有借据吗？”
　　对面点了根烟，有火机咔哒的一声响，“借据，没有，不过那些视频就是最好的借据了，你觉得呢？”
　　金夕咬着下唇：“我没有那么多钱，你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我在圈子并不挣钱。七百万，即使我死，也凑不出来的。”

　　对方毫不意外，吐了口烟圈，“没钱？肉偿也行。”
　　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
　　金夕对此毫不意外。

　　当一个人给你开出了不可理喻的条件时，往往是为了诱导你去选择另外一个条件。

　　“明晚八点申城六喜酒店1808，我的客户会在那里等你，只要乖乖得配合我这次，我会把唐莉莉的那些照片视频都删掉。”
　　他所做的承诺，金夕一点都不信。
　　恶魔之所以是恶魔，就是因为他不会遵守任何承诺。

　　“我人不在附近，应该配合不了你，至于钱，我可以慢慢还给你。”
　　“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在北塔吗？坐个飞机，到申城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果你坚持选择还钱，也可以，但限时在明晚八点前。等下我把卡号发给你，如果明天我没收到七百万又没见到你的人，你好姐妹淫·荡的模样可就要被全世界的人知道了。”对方语气不善。
　　“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吗？”金夕敛眸。

　　“没有，到底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果我给你钱，或者去陪你的客户，那我们要做一个书面约定。没有任何合同，我很难相信你会如约删除唐莉莉的照片视频。”
　　“既然这能让你有安全感，那我也不介意。”
　　对面的人没有再与她过多对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金夕靠在床头，看着屏幕的时间，22点。
　　距离明晚八点也就只有22个小时了。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金夕点开微博，首页上有不少人热议着那个诈骗案件，金夕没想到直到深夜仍有人记挂这个案子。
　　再详细看，她抿住双唇，嫌犯文纱的姐姐自杀了。
　　因为舆论暴力，不堪受辱。
　　而文纱年迈的父母抱着尸体痛哭流涕，眼睛像是红肿的核桃。

　　两个老人声嘶力竭地痛骂着在场的各家媒体人，如果没有他们，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文纱出了这样的事，村子里的人也不会知道。
　　网络上的人也不会给他们寄来花圈和寿衣。
　　如果没有他们，他们的另一个女儿也不会就这样死去。

　　如此悲痛的一件事，很多人却叫好连天，认为这是正义的胜利，
　　很多人还赞扬那些媒体，把事实带给大众。

　　明明窗外一片静好，金夕却觉得室内压抑沉闷，就像是暴风雨席卷前的那种沉闷。
　　犯罪的人固然可恶，可不知情的亲属也要承受这些吗？
　　她想不清楚。

　　半响，金夕点开购票软件，订了一张明天下午去往申城的飞机票。
　　七百万，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就是天文数字。
　　她根本拿不出这笔钱，也不会有人愿意借她的。

　　她不想让唐莉莉的照片视频被人放到网络上，她想给已故的唐莉莉留一个清净。
　　唐莉莉是不想被人记住的，所以金夕不想再让她受到任何诋毁。
　　更何况，她能想象得到，如果这件事曝到网上，人们又会用怎样恶毒的话来形容唐莉莉。
　　为了唐莉莉，她必须去。
　　如果选择逃避，那她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或许，通过这次，她能知道唐莉莉死前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想通后，金夕下床在房间里寻找可以自卫的刀具，只要那些视频删掉，她就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哪怕是同归于尽，她也在所不惜。
　　她转了一圈，却没找到任何刀具，连个指甲刀都没找到。
　　该不会都被邵雪飞收走了吧？

　　想到邵雪飞，金夕又想到一个重要的事。
　　那就是她的身份证还在邵雪飞的手里。
　　如果没有身份证，她根本乘坐不了任何交通工具，再加上她的车也被撞坏了，只有拿到身份证，她才能顺利到达申城。

　　问题是，依邵雪飞乖僻的性情，向他直接索要身份证的话，他肯定不会还。
　　可现在的她也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能说服邵雪飞把身份证还给她。
　　唯一行得通的，就是趁邵雪飞不在，偷偷的把身份证拿走。

　　金夕将行李收拾好，认真说起来，房间里也没有几样属于她的东西。
　　她就像是一个旅客，经过了北塔，也经过了邵雪飞。
　　只不过，突发的意外让这次旅行提前告终。
　　离别时刻提前到来罢了。

　　次日，外面下起了雪，金夕望着窗外只想着这场雪最好能赶快停。
　　不要误了她的航班。

　　金夕知道，清早固定的时间段里，邵雪飞是不在旅店里的，具体干什么去了，她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这样刚好方便了她。
　　她在萍姨那里要了邵雪飞的房卡，说是邵雪飞让她去房间里给他拿个东西。
　　萍姨很信任她，只说了一句，就把房卡塞给了她。
　　金夕深呼吸了两下，拿着房卡打开了邵雪飞的房门，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装修和旅店暖黄的风格完全格格不入。
　　只有黑白二色，如果说有人告诉她这里是个监·狱，金夕也是信的。
　　她打开抽屉，摸到了最下层，果然碰到一张硬硬的卡片。
　　抽出来一看，是她的身份证没错。

　　太好了，幸亏邵雪飞没有将她的身份证随身带着。
　　不然她今天可就走不了了。

　　金夕在软件上叫好车，把身份证塞入风衣口袋里，拎着行李箱便下了楼。
　　萍姨有些意外，“你怎么拎着行李箱呀？”
　　金夕笑笑：“萍姨，我和朋友说好了，这两天去她那住。”
　　“啊……那邵夏知道吗？”萍姨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毕竟之前出了陈三的事，她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虽然金夕不想对萍姨说谎，但为了能离开，她只能掩下所有内疚的情绪。
　　“嗯，他知道。”
　　萍姨点点头，“那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啊，有任何问题就赶紧联系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前台拿了张名片，放在她的手心里。

　　有那么一瞬间，金夕不想离开了，这里的人对她有难得的温情，可偏偏她得去申城趟那滩浑水。
　　或许她走了，她们也能远离一些是非。
　　直到司机停在门前，她打开车门，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因为她不想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金夕收了伞，准备带上车门，可却没有拉动车门。
　　再抬头，车门前站了一个人。
　　邵雪飞头上落了不少雪，他只看着金夕，声音和寒风一样冰冷，“你要去哪？”

　　金夕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慌，面上露出了一个从容的微笑，“我去见一个朋友。”
　　邵雪飞俯身弯腰，似要也坐入车厢，金夕连忙推搡着他。
　　她不能让邵雪飞跟她一起，不然很快就会露馅的。

　　邵雪飞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动作间，有个东西啪嗒掉在车座下。
　　金夕刚想慌张地去捡，邵雪飞就拦住了她，在闭塞的空间内，他能看见底下躺着金夕的身份证，那个本该躺在他抽屉里的身份证。
　　“所以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他冷冷问。

　　金夕沉默片刻，“我有事，必须得走，至于你的伤，我会赔偿的。”
　　邵雪飞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雪色，“听说申城有位大老板，今夜要抱得美人归，我原以为是谣言，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金夕愕然，“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邵雪飞斜睨着她：“你不也是一样吗？”

　　金夕脑中混乱一片，原来从始至终，邵雪飞都认出了她。
　　虽然她想质疑邵雪飞，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可一想到自己也是如此，她根本没有立场去开口问。
　　他们两人，倒真如歌里所言，你瞒我瞒。

　　所以这到底算什么呢？邵雪飞早就知道了她的一切，然后来看她的笑话吗？
　　一想到邵雪飞可能会像其他圈内人那样想她，她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不过，现在的她，也和传闻里没什么分别了吧。
　　毕竟接下来，她可是要去申城千里送炮的，好巧不巧，邵雪飞竟然知道这件事。
　　她没得解释。

　　事实摆在眼前，邵雪飞会怎样想她，那是显而易见的。
　　她苦笑了下，捡起身份证，“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不要妨碍我做事，今晚的活对我很重要。”
　　过了半响，她听见邵雪飞说：“你需要多少钱？”
　　她抬起头，正对上邵雪飞那深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