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刀锋》法式桔梗

7、7

　　惠然他们出来就没看到倪喃他们人，打了电话也没人接。

　　此刻在诊所，倪喃看看医生的目光，强行接过李延手里的棉签：“我自己来。”

　　她的伤口不严重，一点破皮，李延手上也有伤，可能因为刚刚动手的缘故，骨节处的血液已经凝结住。

　　草草上好药，倪喃才分出心注意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惠然要拉他们去逛商场，但他们两个人现在一点心情都没。

　　倪喃也有些烦躁，没跟惠然说清楚原因，挂了电话付了钱后，准备打车回家。

　　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倪喃刻意不看他的伤口，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很感动，李延愿意在她身处危险时挺身而出，但是他失去控制的样子更让她觉得陌生和害怕。

　　她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

　　换做惠然，可能又要感情用事觉得李延这是在帮自己，如果因为这件事不跟他做朋友就太不够意思。

　　但是一个失去控制，如同脱缰野马的人，造成的后果往往会难以想象，他们不知道她的感受，她敢笃定，如果那会不是她拦着，李延真的会把那个男生打到半残。

　　两个人到了巷子口，眼看要走到李叔的店门口，倪喃主动问他：“你要吃点东西吗？”

　　李延点点头，让李叔做点锅贴和粥，倪喃其实没胃口，但是现在有一些心惊胆战，她觉得这件事不会就此了结。

　　“如果那个男生周一的时候告诉老师怎么办？”

　　“那他就告。”

　　那么明显的伤势，就算学生自己不说，家长也会追问到底。

　　“那样我们会被处罚的。”

　　李延看着她：“我自己干的，你不用担心。”

　　“你就算这么说，我也脱不了干系，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她这时候很后悔，不应该跟那个男生置气，逞一时口舌之快，才造成这样的局面，主要原因还是在她，如果李延不好心来帮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不用想那么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倪喃彻底不藏了，她很想知道，除了她看到的，李延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又不是第一次把人打残。”

　　“你之前也打过架？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别人招惹我。”

　　他这时候说话已经没了往常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反而凶狠又暴戾，这样的李延让倪喃太过陌生。

　　“你把别人打惨了，所以...受到处罚了吗？”

　　“你现在看到的，不就是处罚吗？”

　　倪喃一下明白过来，他转学过来就是因为惹了事。

　　她一下觉得李延的演技很好，也许他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但是可以伪装成她最喜欢的样子。

　　情绪平和，遇事镇定，成绩好，三好标杆。

　　“你被开除了？”

　　“我没被开除，倪喃，我爸有钱，所以就算那个人躺床上这辈子醒不过来，我都可以安安稳稳继续读书，一两个处分在我身上根本不算什么，我之所以转学，是因为我打的是我后妈的弟弟，我后妈哭着闹着不愿意看见我，我爸没办法，才把我送到这里，不跟他们见面，我觉得我没有错，既然他惹怒我，就应该承担后果。”

　　倪喃心里了然。

　　李延继续说：“他被我差点打死之后，我爸不愿意放弃我，我后妈为了逼我走，就到学校到处散播这件事，说我有病，告诉别人我是多坏的人，在我自己看来，我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但是一个正常人一旦做错一件事，他之前所有好的行为都会被忽略，况且我没有做错，我就后悔一件事，就是应该把他彻底打死，而不是让他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

　　他坦然自若的靠在椅背上，“倪喃，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之前的好都是演的，现在的才是真正的我，但是我从来没演过，你们都喜欢那样的我，但是接受不了一点我的阴暗面。”

　　倪喃抬起头，用手快速把额头前的碎头发捋到耳后，李延说中了她心里所想。

　　“李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我犯了错，我没有你这样的机会，如果是我，我只会被开除，断绝掉与读书一切有关的渠道，不是我接受不了，只是我没有试错的机会。”

　　她想李延一定会觉得她说的太严重，倪喃的思想比同年龄男女生都要超脱清醒很多很多。

　　其实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不是全部都是正面，这件事在李延身上，他的爸爸可以帮他摆脱，让他不仅能正常上学，还能慢慢洗刷这件事，这本就不公平了。

　　但他依旧觉得，是他们只能接受他的正常面，不能接受他的另一面。

　　感情和人生摆在眼前时，倪喃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她很喜欢李延，但是如果李延会带来很多致命的麻烦，那他也可以成为一个遗憾。

　　她是个很自私的人。

　　就是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改变她以前的看法。

　　“李延，我能问你一件事吗？你为什么会帮我？”

　　她相信她的喜欢，李延看得出来。

　　“如果是其他人，你也会帮吗？”

　　李延回答：“不会。”

　　“所以你有一点喜欢我？”

　　李延没回答，他盯着桌面，撑着胳膊，实话实说：“倪喃，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在我家里，没有谁很喜欢谁，我爸也没有喜欢我妈妈，我妈妈对我爸也没有什么感情，他们在后来有了我之后，才各自遇到想在一起的人，我想不明白，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为什么要生孩子，然后也教不会他去爱。”

　　“我按照我爸安排的人生轨迹按部就班，在我生活里出现的人，大多数都很好...”

　　倪喃听得难受，她制止他：“李延你话很多。”

　　对方不说话了，倪喃夹住最后一个锅贴，吃完没有继续再问他，起身回家：“我先回去了，明天你不用等我上学。”

　　不算暗恋也不算明恋，她跟李延还可以的关系莫名其妙掰了。

　　李延说了很长一段话，但中心意思就是他不喜欢她，他愿意出手是因为她倪喃喜欢他李延，她是一个跟别的女生同样的，很好的人，就像相亲，只是合适，都是可以考虑的。

　　倪喃掏出手机，默默删除了李延的联系方式，她是个脾气不是很大，但死倔的人。

　　手机里还有惠然发过来的无数条消息，问他们今天怎么了。

　　倪喃不想解释，打出李延说出的那些话太累了，她回复说李延因为她跟别人打架了，但不是她想的那种原因。

　　隔着手机，惠然也觉得倪喃情绪低落，没有继续追问。

　　这件事并没有如倪喃所愿，安安静静平复下去，周一升旗大会，那个男生的家长就带着他闹进了学校。

　　男生伤势很严重，鼻梁骨折了，缠上一层层的纱布，手臂也打了石膏，被家人扶着一瘸一拐的过来。

　　他自己也不太想把这件事抖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回家说是玩密室逃脱摔得，家人不相信，非得找密室逃脱的老板要赔偿，老板不想摊上事，把监控找出来看清楚了原委，家长带着视频就找校长说理去。

　　倪喃被一起叫到办公室。

　　年级主任把各个班的班主任叫过去，一个个认这是哪个班的同学。

　　李延他认识，成绩最好的，没想到是罪魁祸首。

　　班主任一脸沉重的看着倪喃，把她叫到门外，倪喃成绩没有多好，但一直老老实实的，是她，班主任还很意外。

　　年级主任打电话给李延父亲，他是动手的人，自然事态最严重。

　　看视频，被打的男生也没有完全占理。班主任安抚了男生父母的情绪，口头警告倪喃，让她下次注意。

　　其实这也怪不得倪喃，李延会动手打人，老师也没想到。

　　他成绩好，转学过来就是标杆榜样，气质都不想是那种会打人的同学。

　　因为距离远，周一傍晚，李延父亲才赶过来，虽然人到中年，但他父亲一身笔挺的穿搭，身材挺拔，在人群中也很出众。

　　倪喃不是第一次见他爸爸，当初在李叔的店里，他爸爸送他过来，他们就打过照面，只是他不一定记得倪喃。

　　她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是站在走廊上，看到李延父亲把他带回去。

　　惠然也明白了前因后果，除了痛骂那对高中小情侣，还有对李延的担忧：“你说他爸爸不会把他转到别的地方吧？？”

　　“不知道。”这个倪喃真不知道。

　　她跟李延的交集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晚上放学回去，李延父亲还没走，她看到一辆黑色奔驰停在李叔店门口，忍不住好奇，倪喃走到店门口，看到李叔在炕烧饼。

　　倪喃给了零钱要两个烧饼当晚饭，忍不住视线往楼上看：“李叔，请问李延还在这里吗？”

　　“在啊，今天这么晚了，他们也回不去。”

　　倪喃心里有些失落：“他爸爸真的准备把他再转到别的地方吗？”

　　“那谁知道，你跟李叔说，李延是不是在学校闹事了？”

　　倪喃点点头，又摇头，“是在校外，打了人，还是我们学校的。”

　　李叔叹口气，“唉，冲动是魔鬼啊。”

　　“你说现在的孩子，好好把书读完不就行了吗，整什么打架，真是的...”

　　晚上上了楼，从倪喃的卧室，看不到李延那边打开的窗户，他的灯还没关，屋里人影晃动，倪喃不确定他爸爸还在不在屋里。

　　她打开窗户，不知道李延能不能听到：“李延？李延？”

　　两间房子空隔很小，她声音不大，也足够屋内的李延察觉到。

　　窗户打开，他穿了一件黑色长袖，刚洗完头，头发还湿漉漉的。

　　“李延，你是要回去了吗？还是要去别的地方？”

　　李延没回答，黑漆漆的眼睛这么看着她。

　　“我还是不放心，想问问你...”

　　李延终于开口说话：“倪喃，我想怎样，从来不是我自己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