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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书房中,三张困惑不解的脸凑在一块,都能拼一盘苦瓜菜了。

      “她肯定是在耍小脾气。等着你去赵家接她呢。”韦二郎断然道,“这样以后在后院你就不敢拿捏她了。”

      娶妻过日子,又不是搬了敌人回来,说什么拿捏。
      高七郎有些担心地盯着好友。
      瞧着他后院不像很和睦的样子呀。

      韦二郎不知自己方才暴露了什么,脸上就差写上‘我抓住你把柄了’,神情得意又嚣张,聒噪地像个被拽了羽毛的公鸡。
      外人瞧着,还当是他的夫人写了和离书呢。

      崔昫已经坐回了书桌前,凝神盯着案上一本摊开的厚厚簿子,抽空回道:“玲珑不是那种人。”

      绿翘正端着盘子进来送茶水,听了几句,悄悄抬眼盯着正坐的人一眼。
      书房布置清雅,郎君一身翠竹色的斜领子窄袖衣,面冠如玉,鸦羽般的乌发整齐地扎进黑薄纱幞头。细细的发带垂在修长的脖颈之后,端地是气质出尘,儒雅俊秀。

      被眼前美男图惊得心扉乱动,绿翘赶忙低下脑袋,恭敬地将茶盏摆在案头,“郎主,这是浙江那边送来的春茶,刚刚煎好。”

      崔昫嗯了一下,信手端起来递了出去。

      韦二郎正说得渴了,海吞几口下肚后,将茶盏落在盘子上,接他前话,“什么叫她不是这样的人。你新婚夜跑出去一夜不归,她不在府中等着,自顾回了娘家,这不是耍脾气,那她为什么给你写和离书?”

      这问题叫崔昫无从答起,他皱起眉头,“不知道。”

      韦二郎道:“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呐,都要哄着才行。赵玲珑肯定是让你上门哄她。然后叫全渝州城的人都看看,是你崔二郎放不下她。往日笑话过赵家的人,可不就打脸了嘛。”

      高七郎听他得意,没耐住性子,戳了一下,“你也是往日笑话的一员,这也是在打你的脸。”
      然后被回了白眼。

      韦二郎也不介意自己被露底,阴嗖嗖地出点子,“二郎,你不也是因为赵老太爷的恩情才娶亲的嘛。好了,她赵玲珑自己写的和离书,这可不是崔家不讲信义了。顺水推舟,这婚事就算了。”

      崔昫第一反应是不悦。至于为什么不悦他没去想,只是摇头不赞同。

      韦二郎瞧出他神色不好,心说坏菜,我这不是给兄弟找麻烦嘛。万一将来崔大人询问起来,知道是他在中间出坏点子,指不定怎么和他爹告状呢。
      一想到他爹的‘翠柳条抽臀肉’,他就怂了,咳了一声,改了话音,“不过,这也太快了。昨日娶亲,今日和离,是有些不像话。要不你去找赵家将人接回来,这一次先让一步。赵玲珑心都栓在你身上,总也不会给你下脸面,指不定你一出现,就立马欢喜地奔出来了。”

      *

      赵家

      赵府老宅建在城西,以前尚未发家时候只是一间二进的宅子。后来生意铺开,族中子弟繁衍壮大,买地盖房子,渐渐成了城西占地最大的一户人家。
      以前崔家也在这一片。
      大约是五十多年前,当时的崔家和赵家的当家人合伙做生意,关系亲近,就差一点拜成异姓兄弟。
      崔家后来出了好几个举子,一跃成了渝州城新起的权贵,自然就将住所搬到了城东。
      小辈可能已经习惯自己是士人出身,看不起那些铜臭出身的下三流,但是崔老爷子惦记当年一起做事的情分,在世的时候定下了崔赵两家的婚事。
      嫡系家主定下的婚事,自然不能用旁支小辈做顶。
      最后,就落在了崔家崔昫和赵家玲珑身上。
      赵玲珑记得,自己成婚之后,整日守着崔昫的一日三餐满足高兴,便是被对方一日日冷淡相对,都无所谓。
      一直到,家中双亲离世,记忆中熟悉的一砖一瓦都褪尽颜色,灰暗隐晦,成了她最不敢去触碰的地方。

      如今,站在大门前,匾额上笔走龙蛇的‘赵宅’二字,她却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情。
      比起记忆中的那些往事,她更害怕眼前这些才是自己的一场梦,一抬手一迈步都会将这幻影打破。

      门房自然认得自家的女郎,见她不进门,只僵站在门外,仰首看着门匾。
      这是…受了委屈?
      他给身边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眼看对方已经脚步匆匆地进门。凑上前说话,“女郎怎么不进门?老爷和夫人在里边等着您回来呢?”

      阿娘和阿耶…在里面吗?
      赵玲珑不确定地问道,“都在吗?”

      没听说老爷出门做生意呀?
      昨日刚送了女郎出阁,今日也不见马车接人呀。
      门房点点头。

      她想迈步走,里面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将她钉在原地,下一瞬看清出现在视线的人,顿时泪如雨下。

      最先跑出来的是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年长妇人,上台阶的时候险些被绊倒,小丫头们涌上来将人扶起,大嗓门顺着风传了过来,“阿弥陀呀,是女郎。是咱家的女郎回来了。夫人,夫人,是玲珑女郎没错了。”
      这是她的乳娘,阿娘身边伺候的老人,胡妈妈。

      没让她等多久,另一个妇人已经出现在垂花门正中。
      走路生龙活虎,将伺候自己的一众丫头婆子远远甩在身后,一点也不像记忆中生病,形容枯槁,小小的一团的弱小样子。
      还听见了父亲中气十足,呵斥母亲不像话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真实地不能再真实。

      双亲健在,就算是一场梦,她也无遗憾了。

      鼻头酸涩地厉害,她胡乱地将脸上的泪珠抹干净,不远处父母的身影越发清晰,她提起裙子,一步步,坚定有力地上台阶,迈过门槛。

      阿娘,阿耶,不孝女玲珑回来了。

      眼看女儿走近,赵父整整衣衫,恢复自己往日威严的样子,“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按规矩都是成亲后三天回家省亲的。

      不等女儿说话,妻子已经用力地捣了自己一拳,厉声道:“今日回来怎么了?瞧你这讨人嫌的样子,都把玲珑说哭了。哎哟,阿娘的心肝呀,别理你阿耶,今日回来才好呢。”
      说着将人搂在怀中一顿安慰。

      赵父眉头一皱,眼看就要反驳,树立家主的威风,瞥见女儿眼尾的红,顿时跳脚,“怎么哭了?是不是崔家的人欺负你?我就知道崔昫崽子靠不住,他家仙人板板儿,敢欺负…”
      后面所有气急败坏的声音全都没了,因为他娇娇软软的女儿扑进了自己的怀里,还撒娇般的喊了一声‘阿耶’。

      女儿自从看上崔昫那小子后,已经好久没和自己这样亲近了。
      赵父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看妻子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只好动作生疏又笨拙在女儿肩头拍了拍。

      “哎呀,都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呢…”
      声音刻意柔和,无奈得很。

      附近一圈伺候的下人全都一瑟缩。
      老爷平日里一吼大地抖三抖,这样子,实在让人不习惯呀。

      父亲向来都是以严治家,什么时候这样和人说过话。
      赵玲珑好笑地松开僵硬地一塌糊涂的父亲,回头看了阿娘一眼。
      旁边笑呵呵看着的胡妈妈道:“老爷嘴硬,明明念叨玲珑女郎最多的人就是您呢。”然后不顾自家老爷的瞪视,将人拉过来,左右瞅了一会儿,“怎么小脸都饿瘦了呢?崔家的饭不合口嘛?……”

      众人走在前面说着话,赵父没插嘴,看昨日陪嫁出去的人竟然都跟着回来了,好不容易缓和的神情又一次紧张起来。
      女儿已经出嫁,这样回娘家,完全是和夫君不和睦的样子。
      崔家呀……哼…

      赵父心间一哼,示意一下,长随将一女郎陪嫁出去的婆子叫过来问话。

      “回老爷话,咱们小姐在崔家受了好大的委屈呀。”
      说着将昨夜新郎官不见,今早崔家婆子言语看不起主母、下人们互相争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个明白。

      方才的好心情顿时消失,赵父看前面女儿和妻子说笑的欢快神情,眼中闪过一点后悔。
      终究是他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崔家人实在是可恶。

      这一日的晡食是赵父亲自下厨料理的。
      赵家是古法川菜的传家,赵父早年拜师在成都,学得是最正统的家学,再加上这些年融合了眉山那边的地方菜式口味,一桌子菜式鲜红嫩绿,炸煮拌调,处处上佳。
      觉得女儿在崔家受了好大的委屈,这一顿饭赵父恨不得将满桌案的食物都夹到女儿的碗中。

      厅堂中气氛火热,另一边间壁的胡妈妈却是气愤不已,拳头攥地死紧,“打得好!”
      矮墩子上的杏仁正义愤填膺地说道崔家婆子怎么说看不起赵家的事情。

      胡妈妈说完,挺直身子,顺着白纱窗布看向正在席间吃饭的女郎,依稀还能听见女郎的呵呵笑声,人不在跟前,可她像是一下子看见女郎嘴角上扬的样子。

      她是赵家的家生子,一直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年轻时候到了年岁放出去嫁人生孩子。
      夫人仁善,给她选的人家门风正,她这一生全是靠赵家才顺遂得意。
      可惜她福薄,生下的哥儿没抗住天花病没了,所以将奶过的女郎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疼。
      若不是夫人身边放不下,她肯定是要跟着女郎一起去崔家的。

      女郎进门时哭得鼻尖红红,眼里伤心满地都快装不下了。看女郎这样,她这颗心疼地活像是有人用刀捅过一般。
      谁敢欺负女郎,就是在要她老妈子的命,一定不能放过。

      “你去外边给我家老头子传个话,让他打听清楚崔家那婆子的路子。”

      前边还在吃饭,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偏偏有人进来传话,打断了这一美好的一幕。
      外院管事生怕自己耽搁,便是知道主子们正在吃饭,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老爷,崔家二郎在门外求见。说是…说是接女郎回家。”

      “回家?玲珑的家难不成不是这儿?他这会儿来正好,来人,叫上壮仆家丁,给我拿上家伙什,将人打杀出去。”
      赵父完全是在给女儿出恶气。
      女儿已经嫁人,迟早是要和崔二郎过日子的,他这是打着给崔二郎吃苦头,要他以后不敢欺负人的主意。
      撑腰呢。

      他倒是喊打喊杀,一旁的妻子却伸手将人拽住,一抬下巴示意女儿的方向。
      赵父一愣,想起女儿往日对崔二郎温顺的样子,顿时泄了气。

      女儿外向,他这个父亲便是想撑腰,也得女儿应允才行。
      哼,这一次就先放过崔二吧。

      他又重新坐下,一言不发,只是端起酒杯,一仰头喝了干净。

      堂中瞬间安静下来,赵玲珑将这一番动静纳进眼底,并不辩解,只是转头看向管事,“没听见父亲的吩咐吗?去办事吧。”

      赵父&赵母:???
      女儿说什么?

      管事一脸不确定地出门,走到半路还是贯彻主家的吩咐,只好拉上一伙儿人拿着棍棒出去办事。
      赵家门外
      跟来看热闹的韦二郎也不下马,一手扯着缰绳,驱赶着马散漫地走着,“七郎,打个赌呗。我赌赵窈窕这儿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不用二郎说什么,自己就乖乖得上车了。”
      说着拿扇子指了指大街上的卷棚车。

      这不是明显的事情么。
      高七郎无奈得摇摇头,并不应承他。

      “行,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下了。就拿崔二书房中那幅道玄的随笔做赌注。”

      那副道玄图自己惦记很久了,可惜二郎顾忌着自己和韦二都要,左右为难,索性谁都不送。
      高七郎下意识要拒绝,却听赵家紧闭的大门终于传了动静。

      二人下意识看过去,紧接着再一次陷入人生迷茫。

      天色昏沉,自赵府跑出一对手持明火棒的家丁,紧接着刚才还恭敬地向崔二郎叉手请安的管事一改神情,面色沉沉,率领一群棍棒装备齐全的男丁堵在门口。
      这…不像是迎接姑爷,倒有点像是…驱赶贼人。

      贼人?谁?崔家二郎嘛?
      管事心里没底气,下意识抖了抖身子,看自己一行人数很多,壮胆道:“姑……崔…二爷,您且回吧。我家老爷说了,这里就是女郎的家,她哪里都不用去。”

      崔二爷冷冽地看着他,面色很不好。
      也是,论是谁家新婚第一天,妻子回娘家不说,做丈夫的来接人却被棍棒伺候,都会脸色不好。

      崔昫本能察觉出了异样,心间被袖中的和离书烫地不适,下意识上前一步。

      这一步吓得管事险些惊呼出声,手中的棍子哆哆嗦嗦地举起来,指着对面,“二爷,您别为难小的。”
      身边的下人们倒是老实,也全都对峙相向。

      韦二郎傻憨憨地道:“二郎…要打进去?”
      身旁的好友眨眨眼,摇头,“不知道。”

      就在气氛紧张中,又有脚步声传来。

      杏仁不知道情势,只以为管事是在做样子,扒开众人,看着自家姑爷,“姑……不,崔二爷,我家女郎说了,书房里的东西,她是认真的。你签上名姓后,记得叫人送回来。”
      别看她扬眉吐气,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东西。

      袖中的拳头收紧,崔昫一言未发,只是转身离开。

      韦、高二人面面相觑,驱马跟上。

      临走前,高七郎回头看了赵家的门匾一眼,压下心中猜测引起的想法,看向好友,“道玄的画,多谢韦兄相让。”
      被留在原地的韦二郎:“……”用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
      叫你嘴巴贱!

  • 作者有话要说:  崔昫:第一次接媳妇儿回家,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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