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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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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三年。
上刀山,下油锅。
每天都要经历一遍。
林立的寒刀间传来阵阵惨叫,无数恶鬼们,开膛破肚,皮肠分离,一派悲烈惨状。
楚云江躺在满地血泊中,流成池似的一片洼地,猩红得可怖,染得凌乱的黑发红妖灼灼,与地上的血泊有种诡异的协调感。
哎……
想当年,本仙道是何等风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敢动他一根指头,如今竟要受这种恶罪。
真是阴沟里翻船。
“楚澈…”
那是道干净而清冽的女人声音。
鲜少有人叫他的大名,楚云江抬了抬脑袋,未及反应,只见满地的血泊尽数褪去,眨眼间,他整个人被仙法移到一片雪白的空间。
不远处仙风飘飘地站着一个华服坠地的女人,气质雍容雅贵,鬓云黑发间插着一只朱玉步摇,尾部坠着光润明媚的珍珠,步摇上有淡淡的芙蓉纹。
看着那只步摇,楚云江睁了睁眼睛,反射性动弹了几下:“你……是楚淇?”
楚淇转过身来,眼有哂怒:“连娘都不会叫了?这三年地狱之刑,对你是毫无纠正作用吗?”
“呵……”趴在地上的楚云江翻了个身,狭长的眼里全是不屑:“你儿子死了三年才来看一眼,也不见得你这个娘有多称职,好好做你的景华上仙吧,来这糟心地干什么?”
作为青泽峰第一圣女,楚淇是个传奇,完美地继承了几代人才会有一个的麒麟神脉(修仙界三大天赋神脉之一)。十七岁修至元婴期,十八岁嫁人,八年后她产下的次子也继承了麒麟神脉,堪称仙派之间的一席奇谈。
人间和修仙世家是天壤的门第之差,哪怕她的夫君是人间的帝王,也改变不了这种差距,因此这个继承神脉的孩子必须跟随母姓,并抱回青泽峰扶养。
没过几年,楚云江四岁,他这位神圣的母亲,不负众望地再次留下一段传奇——飞升。
自此,他再没见过这个女人,只能从小听人歌功颂德地给他瞻仰性传颂,听着听着就跟神话故事差不多,一点轮廓都粘不起来。
要不是那支苍国皇室专有的步摇,也认不出她来。
楚淇澹澹的眼神,在这个阔别了25年的儿子身上看了一遍,仙光潺潺的脸上,没什么温歇的母爱动容,只有璞玉难琢的遗憾与郁愤。
“是不是良心发现,来捞我出去的?”楚云江无赖似的挑眉。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神仙老娘,总不能是来看他怎么上刀山下油锅的。
说起下油锅,简直不能忍。
他皮肤白皙,每次炸出来都金黄酥脆的,还有股酥香味儿,引得那些恶鬼都莫名其妙要来咬一口,要不是鬼差拉住,怕是要尸骨无存。
楚淇不动声色,朝他走了两步,语调严待:“天界开启了千年才能动用一次的年轮阵,汇聚102位仙家之力调拨了人间十年的光阴……”
“你不是来捞我的啊?”楚云江失望地瘫在地上。
楚淇眤了那死鱼似的人一眼,感觉脑壳痛,她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揉了揉眉心,尽量无波无澜道:“陶宴你知道吧?”
楚云江眉头一跳:“你儿子被他杀了,你夫家满门也被他灭了,这仅仅是知道就能囊括的?血海仇人也不为过吧,楚淇!”
“放肆!!”伴随那声冷怒,一道千斤法阵压到楚云江身上,楚淇指着他眼露寒光:“想清楚,该怎么叫我?”
“唔…”楚云江一口血喷出嘴角,窒息的压感实在太难受,况且他一向不吃眼前亏,便连连改口:“娘…娘。”
慢慢收回法力,楚淇负手而立,继续刚才的话:“陶宴继承了龙魂神脉,这种稀有的仙灵神脉,乃是三大神脉之首,却偏偏吞吸了魔王.叶相,成了有史以来最邪的神魔,打破了六道平衡,没有一方能将其收服,而任其存在,必然导致世间业障难消,再三协定后,天界决定启动年轮阵,倒拨十年时间,将陶宴送回还未入魔的修仙时期。”
神魔.陶宴!
这个男人令楚云江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咬人的犬是不会吠的。
他永远都没想到,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废会藏得那么深,已经消失的龙魂神脉居然还能失而复得,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用一个弹弓把他打死了。
想起这种死法,楚云江就恨得咬牙,拿那种打鸟的玩意儿来杀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死后一年,陶宴入魔,地府万鬼嚎哭,震动三界,统领万方魔域,成了魔界唯一的神级魔君,超脱了五行六道,天难收、佛难管,启动年轮阵估计是天界不得已的办法了。
说实话,楚云江真的想不通一个大好前途的仙门才俊,千辛万苦找回一度失去的龙魂神脉,飞升指日可待,还有三大家族之一的姜家圣女做未婚妻,哪个神经病会去堕入魔道?
“调拨十年时间,整个人间都会倒回去吧?”楚云江问道,突然豁然开朗起来:“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能复活?十年前我还没死。”
“不错。”楚淇点头:“而且天界决定给你一个赎改罪孽的机会。”
“……”楚云江呆了一下。
楚淇的目光直逼过去:“你的死,实属应该,可以说陶宴是为民除害。”
楚云江:“我有那么该死吗?”
楚淇冷笑:“你不该死,怎么会被打到这最恶劣的十八层地狱?虽然二十多年不见,但你都干了些什么,我一清二楚。”
楚云江嘟囔了句:“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有什么不对。”
“对?”楚淇几乎想抽死他:“你仗着麒麟神脉的力量,到处欺负弱小,连刚进门的学徒都要受你胯|下之辱,打残打死的不在少数,甚至用下三滥的手断去迷污女子……你哥哥居然还帮你掩盖,一味地娇纵帮凶,他被陶宴打得魂飞魄散也是应该。”
这三年在地狱的练骨断筋下,楚云江已经消磨了很多戾气,然而一旦有人说他哥哥的不是,还是会触到他不可碰的逆鳞。
“够了。”他怒向眼前的华丽女人:“从生下我们,就没管过几天,现在有哪张脸来骂我们?”
楚淇愣了愣,紧接着一道力法打过去:“我既然来这里找你,就下了决心来管教,楚澈,你哥哥我不论,他姓刘,归你父皇教养,而你承了我的神脉,继了我的姓,就必须在我手里正过来。”
“我……”楚云江咬牙切齿道:“正个屁……”
啪,又是一记重压,几乎把他的魂给擀成了面皮,楚淇眼底一片严责:“再说一遍?”
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揍过,比下油锅还痛苦,楚云江拍着地面:“正……可以正,我错了,快……我要死了。”
解开法力,楚淇揉了揉手腕:“我有很多比这地狱更可怕的手段,不介意在你身上一一实验,教不动,打得动。”
楚云江:“……”
老刘当年是哪只眼睛瞎了,看上这么个凶婆娘。
“办正事。”楚淇走过来,咬破了手指,在楚云江都左耳上抹上一滴血,那血入肉成痣,化生潋滟的一颗红。
一股刺热从耳朵传遍全身,楚云江不住地缩了缩:“这是什么?”
楚淇:“我的通神血,也是一种血咒。”
楚云江瞪大了眼睛:“你给我下血咒做什么?”
楚淇从怀里拿了个漆黑的本子给他:“这是你的罪恶簿,上面有九千七的罪孽,你回到人间这十年,消完这些罪孽,就会重获百年阳寿,如果罪孽没消完,十年期限到,你照样会死亡,并重新打回十八层地狱。”
楚云江撇嘴:“那我怎么消这些罪孽?”
楚淇看了他一眼:“做善事。”
这种事他可没经验,楚云江面露菜色:“比如说?”
楚淇:“比如助人为乐,扶老携幼,修桥铺路……另外,血咒里我给你下了一些禁忌,一旦触犯,我这些比下油锅还痛苦的法术就慢慢招呼你。”
楚云江打了个冷战:“禁忌有哪些?”
楚淇:“禁骄躁,禁淫邪,禁伤人,禁一切不正确的事。”
楚云江头大:“你这也太宽泛了,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觉得不正确的事?”
“好办。”楚淇道:“你回去后,在身上备一些线香,一旦遇到什么想干的事,就抽一根香问是不是可以做,可做的,香完好如初,不可做的,香会断掉,断的越多,就越不能做。”
“我去。”楚云江愁眉苦脸,抱怨道:“分明是假公济私。”
楚淇睨着他,提高了声调:“位列仙班,没有人可以徇私枉法,事实是天帝给了你机会,若不然,你只会随着年轮阵重活十年,一切轨迹不变,再回到这里重受地狱之苦,根本不可能让你有赎消罪孽的机会。”
楚云江拿着罪孽薄倒腾,似有若无地问:“天帝为什么要给我机会?看上我的麒麟神脉了?”
“小小的麒麟神脉,有什么能耐入天帝的法眼?”楚淇冷哼道:“你这次回去的最主要任务是,用人性的感化之心,将陶宴引上光明之道。”
“什么?”楚云江惊叫一声,差点飞炸起来:“没病吧你们?叫我跟他打交道?喂,你们要是惧怕他魔化,就在这次的时间领域里杀了他就行了啊,还要什么感化引导,疯了吧。”
“如果可以这样做,我们还要你做什么?”楚淇解释道:“年轮阵启动后,不可以伤杀被下阵的人,否则就会破阵,一切回到源头,前功尽弃,之所以要这么约束你,也是这个原因。”
楚云江哀嚎道:“为什么是我啊?其他人感化不行吗?”
“楚澈,这件事你若办好了,是百益无一害的。”楚淇朝他扬了下眉:“你想想,十年倒回,你哥哥以及苍国皇室都活着,只要十年后,陶宴没有入魔,结局就会全然改变,所有他杀过的人都会活下来。”
“那给我整个罪孽薄干什么?”楚云江气得把东西摔地上:“搞定陶宴就够了啊,限制我那么多做什么?这分明就是在针对我。”
楚淇瞪了他一眼,楚云江吓得一个哆嗦,忙捡回手里,冲她一个假笑。
“就你那满纸的罪孽,谁放心你会做好这件事?”
楚云江:“你们可以找个一点罪都没有的大善人去感化他啊,找我干什么?明知道我看见他就想掐死他,这不添堵吗?”
头上的步摇微微颤动,楚淇居高临下看着他,吐了口气:“天界这两年与陶宴战斗的过程里,发现一个核心问题。”
楚云江抬头:“什么?”
楚淇:“这个人心里对你有种偏执的恨意,是他入魔的起源,西方佛陀给了示语,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化了他心里的恨,这事就能从源头上解决。”
楚云江风中凌乱:“……”
这种发指的恨能消除?
满天神佛都搞不定的大魔头,他这个仇人能搞定?
是他疯了,还是这票神仙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