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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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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怕他。
这是明珂的第一反应。
男生往前走了几步,头颈笔直极具压迫感,也渐渐让人看清脸。
他头发有些凌乱,眉峰冷冽锋利。还穿着在校那身蓝白相间的校衣校裤,手臂上的青筋冷淡地凸起,修长手指捏着一本物理书的一角,松弛又懒散。
是程昱先。
明珂无措地瞪大眼,一时之间忘了呼救。
“昱哥。”寸头和另一个男生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块零钱,主动把仅存身家递上去,“给。”
程昱先没客气地把那把零钱攥在掌心,塞进裤袋里。他偏开头朝前边那俩人看过去,眉骨稍抬,嶙峋喉结缓缓滚动了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的呢?”
黄毛松开了拎着明珂书包带的手,刚才还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此刻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摸摸后颈,心虚道:“昱哥,我这两天是真没钱了。”
“没钱?”
他讽笑了声,往前逼近地走了两步。突然对着黄毛扬高了手,手上那本书“啪”地打在黄毛瘦削的背脊上,发出巨响。
黄毛痛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反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程昱先顶了顶腮,一双漆黑的眼眸压着不耐烦的狠戾,下手没轻没重。不知道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不清楚他们在干嘛,反问:“没钱你在这泡妞?”
“当老子是做慈善的?”
“嗯?出声啊。”
他每半含威胁地说上一句,手上那本书就要狠狠地落在黄毛背上一次,空寂巷子里显得回音更大。按理说,平时教训几下就完事了。但今天格外不同,打在背上的书被卷成筒状,又敲到人脑袋上面。
黄毛捏紧拳头,一声不吭地挨着打。
“不爽?”程昱先注意到了面前人忍辱负重的表情,蓦地勾唇,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笑得有些焉坏,“不爽就对了。”
他一张冷峭痞气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大字:爷故意的。
一时之间,换成别人在场可能都不知道他和黄毛这几个人到底谁才是恶霸痞子。
黄毛终于抬手小幅度挡了一下那本书,悻悻地赔了个笑:“对不住昱哥,这你认识的吧?”
程昱先轻笑了下,眼睫懒怠地垂着。
他脸生得窄,线条凌厉精致,拿起那本书继续侮辱性极强地扇了扇黄毛的侧脸:“你管我认不认识?说没说过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搞这些。”
黄毛被打得脸火辣辣,咬咬牙认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们这就走。”
说完,他对着后边两个喽啰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很快狼狈地从巷子里快步跑出去。
明珂腿都软了,手掌心里捏着一把汗。她倚着墙差点没蹲下,拽紧了书包带子。
傍晚的天色彻底暗下,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
程昱先这才低眼看她,神情有几分漫不经心:“走不动?”
“可、可以走。”明珂暗自咬唇,站直。
好丢脸,怎么又紧张地结巴上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巷子口,都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一个是冷淡惯了,懒得张嘴;另一个是怀着各种少女心思,怕多说多错。
月亮和路灯在他们身上打下暗影。
明珂走了几步,看见地上男生欣长的影子倾覆在自己脚下,她正好踩在他肩膀那个位置。
往边上特意挪开几步,她瞥了眼少年盛满月光的肩头,大胆地在黑暗里伸出手虚虚地拍了拍,让自己的影子和他短暂相碰了两秒。
不知道程昱先要去那,但他走的那条路正好是明珂回家的必经之路。
她在心里一直措辞怎么感谢他的时候,男生脚步迈得快,可能都不在意身后跟着一个人,径直进了路边上的一家烟酒便利店。
明珂见状叹口气,但也在意料之中。
她往前继续走,看见不远处的一辆小推车上在卖水果。刻意调节过后的灯光下的一堆果子看上去色泽诱人而鲜艳,形状像苹果又像梨,很是新奇。
一张纸牌上写着那堆水果的名字:彩虹梨。
摊贩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见她驻足好奇的模样,立马吆喝了声:“小同学买梨吗?我这的彩虹梨又香又甜。”
明珂还真没见过这种水果,疑惑地走过去:“这个是怎么吃的啊?”
“这是咱北方高原最甜的梨,就和平常梨子那样洗了吃就行。”老板见状拿起一个袋子要帮她装,“来点吗?一斤29块,两斤65。”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南方人,明珂确实挺想尝尝鲜的:“那您帮我称一斤吧。”
“好嘞!”
老板手快地捡梨装袋,放在秤盘上:“哎哟,一斤多了一点。要不再送你小串葡萄,收你40凑个整数吧?”
“……”
明珂不爱吃葡萄,也不想多花这十一块钱。但她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有些内向社恐,扣着手小声反驳:“不要了,我只想……”
“你放心!叔这的葡萄也甜,几十块一斤呢。”
摊贩老板压根儿没想听她讲话,边大声说着,边从旁边一箱巨峰葡萄里扯下几颗要丢进袋子里。
脑袋上方突然在这时堪堪擦过来一条手臂,手上那本书强硬地按住老板接下来的动作。与此同时,夹带着凛冽的薄荷烟草香铺天盖地袭来,极具安全感的身影将她笼罩,逃无可逃。
所以,刚才是去买烟了吗?
明珂低着头,瞥见身侧后方他的另一只手,干净修长的两指间还夹着根青雾徐徐上升的烟。早上走错教室那会儿的记忆一并涌了上来,巧合又重复的一个姿势。
她僵着脖颈一动不动,听见后边男生懒声开口:“她不是说了吗?只要一斤。”
老板诧异地看过去一眼。
程昱先皱着眉,流畅的下颚线绷得紧直。从那提彩虹梨里拿出两个小的放一边,收回手,掀起薄薄的眼皮示意:“行了,再称称。”
这回正好差不多一斤。
明珂拿起手机快速扫码付钱,提过那斤梨。
男生帮她还完价就迈着两条长腿往前走了,再往前是个公交站台,也许那是他的目的地。
明珂小步跑着跟上去,鼓足勇气向他道了声谢。
俩人之间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让程昱先只能低颈看她,声线透着股倦劲:“没人教你该拒绝的时候就要拒绝?”
明珂惭愧地攥了攥指尖。
当然有人教过,就连谭泽也常说她这性格太软、太好拿捏,但要改也不是一下就能改过来的。
“我下次会注意的。”又想到刚才巷子里的情况,她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刚刚那些人交给你的钱,是保护费吗?”
似乎是被“保护费”这几个字逗笑,男生两颊深陷吸口烟,眉眼透着点戏谑:“你看到我保护他们了?”
明珂乖乖回答:“没。你保护我了。”
这句话像是鬼迷心窍般脱口而出,说出口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到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在里头。
程昱先也是一愣,多看了女孩须臾。
明珂脸立马红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补救这种话。她拎着袋子的手提高了点,闪烁其辞不敢看他:“你吃梨吗?还是……我给你钱?”
给钱,其实是想给他保护费的意思,但被这样说出来好像就变味了。
她着急地想补充几句:“对不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
程昱先彻底被逗乐了,胸腔漫出几声笑,闲闲地往前迈着慢步,一针见血地形容她:“走错班,被勒索,冤大头?”
“……”
不知道该不该为他记住了早上的自己而激动,但这几个词给人印象貌似都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明珂有点窘,热着耳根憋出一句:“你口才挺好的。”
程昱先没拿她的梨,也没收钱。只是把指间玩了好半天的那颗糖丢进她打开的袋子里,随口一句:“凑整送的。”
一颗荔枝味的水果糖。
明珂回家后把那颗糖放在书桌上,托着下巴看它,思索了好几分钟也舍不得吃。在桌面上瞥到十元店买的装饰品许愿瓶,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还有几颗她无聊时折的星星。
她打开木塞盖子,把那颗糖丢了进去,忐忑和心存的侥幸也都一并被封在瓶子里。
做完预习作业,明珂照例磨蹭地玩了会儿电脑,逛进许久没点的天文论坛页面里。
她把心里的窃喜攒成一句话,发了条帖子:
【今天的心情,像是捏碎了一百颗甜味爆爆珠。】
睡前,她看见id彼得潘评论她:【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