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踏鞴砂（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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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名为“藤井”的青年运输兵，在刚刚，突然发作了“疫病”。
之所以说是“疫病”，是因为在祭典举办之前，造兵工坊的工匠们，曾大范围地有过类似的症状——分别是头晕、乏力、梦魇和呕吐。
而这位“藤井”所表现出来的，则比原来工匠们的“小小不适”要严重得多，据他的同僚们介绍言，他是在偷懒的间隙突然捂着脖子倒地，满口喷吐秽物，双眼迸发黑气，而后便陷入了昏迷。
拉千树过来的是藤井的妻子，千树被带到藤井的家门口，远远地便看到门口有一大棒子人，见千树一来，便把他团团簇拥，一个老者从簇拥中走出，在千树面前哭得撕心裂肺，老泪纵横——
“狐仙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啊！”
千树一时被这气氛弄得有些慌乱，他下意识摸向空空的袖口，不安感却更强烈了，[神之心]早就消失了，可这户人家此时却来找他......千树压了压喉头，委婉道：“要不你们还是先请医师......”
“您这是不愿意救他吗？！”
谁料老者的神色当场就凄厉起来，她膝盖一屈便向前匍匐，千树连忙将她扶起，她支撑着身体语气乱到哆嗦，
“千树大人，我知道我儿平时不懂事，对您多有冒犯......等他醒了，对，等他醒了！我们一定好好教他！求求您了，一定要救他啊！”
与此同时，她的那些亲戚们也七嘴八舌起来：“是啊是啊，狐仙大人您就救救藤井吧。”
藤井的妻子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闻言，千树这才将“藤井”这个姓氏与某个角色对上了号——屋里的那位“病患”，好巧不巧，就是前些日子那位说话阴阳怪气，被他“小惩”一番的的运输兵——藤井二堂。
［倾奇者］担忧地跟在千树的身后，他看着满脸涕泪的老人，安抚道：“婆婆放心，千树很厉害的。”
他信赖地看着狐狸，千树却忍不住抽动下指尖，他短短地“恩”了一声，赶忙走进内室。
千树将门帘掀开一个小缝，里面躺着的果然是那个眼熟的青年，只是此刻他双目紧闭，眼裂处依稀有汩汩黑液从中涌出，黑流撞上高宽的颧骨折返翻流，他浑身冷汗、面色僵白、口唇发黑，看起来就像要......
“怎么样？千树大人？”老者期待地看着千树，而千树却浑身僵硬，再次摩挲起空空的袖口，而患者的床边，在藤井二堂身边趴着的孩子见有人来了，连忙跑过来：“大人，你能救我爹爹了吗？”
他高兴地比划：“就像你上次在祭典做的那样！”
千树木愣地张了张嘴。
“千树大人？”一时间，所有人都期盼地看着他。除了藤井的父母、妻儿，藤井的亲戚、邻居也来了，甚至是那些平时和藤井不太对付的同僚，在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私人恩怨，同样一脸希翼地望着千树。
“这......是魔神的遗怨...”千树在这些的眼神下，神情越来越僵......他木讷地解释了一句，最后在老者期待的神情扯动嘴角：
“.....抱歉，我救不了。”
房间在顷刻间失去了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表情，［倾奇者］捏紧了千树的手腕，而藤井妻儿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老婆婆呆板地喃喃：“什么叫......救不了？！”
“怎么会救不了呢......怎么会救不了呢？”藤井的妻子哭着说，“医师说只有您能救了，千树大人，您就救救他吧！”
她扯着自己的孩子跪了下来，藤井的母亲见状也瘫倒在地哭嚎：“狐仙大人啊，您救救他吧——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身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劝慰起来，千树却从头凉到了脚底，他低下头，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抱歉，我真的......救不了......”
藤井的母亲当场就发了疯，嚎啕着捶打着地面，一个在身旁一直一言未发的老者冲了出来，破口大骂：“我儿子说的没错，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藤井老爷子！”身旁的村民们连忙拉住他，而藤井的母亲尖叫起来：“凭什么那些人就能救，我儿不过是病得严重了点，凭什么就要去死啊！”
场面顿时变得闹哄哄的，哭声、尖叫夹杂在一起，［倾奇者］最先做出反应，他着急地为千树解释：“不是的......”
藤井老爷子吼着周围的人，手上蛮力不断，一时间竟叫他挣脱，举着拐杖就向少年们砸来！
“千树！”［倾奇者］瞳孔一缩，下意识就将他护在身前，千树如梦初醒，指间刚碰上人偶的衣物，高举的阴影就从头顶落下！
“［倾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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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火红的精油从倾斜落下，于人偶肩背处深色的乌青上晕开。
［倾奇者］看着面无表情倒着精油的狐狸，小心翼翼地唤了句：“千树......”
“闭嘴。”
人偶顿时大气不敢出一声。
狐狸手上的动作加重，把瘀血揉散，丹羽久秀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看到的就是一个上药、一个闷着脑袋不敢说话的画面。
“噗。”青年疲惫的眉心稍稍松开，“千树，不要这么凶［倾奇者］嘛。”
千树冷着脸没说话。
青年走过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拍拍两个少年的肩，一边一个将他们揽在一起，无声地安慰。
半晌，他才稍哑地发声：“那边我已经处理了。”
千树略略抬头，他没问青年是不是知道什么，只是任由青年手法混乱地摸了摸脑袋。
“我再去拿点药。”狐耳少年偏过头，沉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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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其实是想静一静。
可走出房门，一些被屋宅阻拦的窃语仍无法杜绝地被传入他的耳里。
“听说了吗，藤井家的那个小子不行了。”
“怎么会...他们家不是去请狐仙大人了吗？”
“你也知道藤井家平时对狐仙大人是什么态度.....”
接着就是两人“心知肚明”的唏嘘，千树站在他们的侧后方定了定，又扭头走进另一片阴影中。
该庆幸吗？目前还没有人认为他是“假”的狐仙，只是气性被重新估量，大部分村民还是站在了他的这边，就连丹羽...也没有说出责怪他的话。
——“救”与“不救”是他的“权利”。
他们或许是这样认为，而没被揭穿的后果就是没人认为他是真的“救不了”，只会认为他是“不想救”。
狐狸呆呆地看着掌心，突然收敛了神色。
他侧头冷声道：“出来。”
身后响起均匀的鼓掌声。
“啪，啪，啪。”身着深色马甲的外国青年走了出来，开口便是客套的赞扬，“不愧是狐仙大人。”
千树看见来人，表情一冷，没心情与他周璇：“少废话。”
“唉。”青年虚假地叹了口气，“我这可是真心地赞赏啊，狐仙大人此次可是好威信，如此一来，恐怕没人再敢对您不敬了——既排除异己，又树立威严，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好手段。”
“谁说我——”千树脸色一变，埃舍尔连忙道：“我这可不是在说您不对，只是在下在游历中也见过藤井这样的废物——明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也有美满的家庭，却偏偏对这世界上的什么都不满意，干活偷奸耍滑，对家人娇恶辱骂不说，还总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怨天怨地做不了体面人...这样的人，我可是很赞同您教训教训的。”
闻言，千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忍道，“.....与你无关！”
埃舍尔却意味深长地挑动眉稍：
“千树大人这个反应......？”
千树紧张地捏白指尖，这位敏锐的顾问恍悟一笑，自顾自地猜测：“难道是在介意藤井家的报复吗？其实无伤大雅......毕竟那样结构简单的一个家庭，顶梁柱消失了，生活都成了难题，还能构成什么有趣的威胁吗？”
“所以千树大人您何必......咦？千树大人您怎么这副表情......”眼见“狐仙”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顾问先生歉疚地笑笑，
“怎么会呢，一定是在下想错了。大义如狐仙大人，总不会是在对这样的蛀虫心起同情了吧？”
“罪过罪过，我怎么会这么想——您肯定不会是在软弱地悔恨——”
青年意味深长地言尽：“......要是能救就好了吧？”
“............”
“一定是吧？”
“......”千树闭眼，半晌，才吐出简短的音——
“滚。”
“诶？”
“我说——”千树紧紧的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他看着眼前一脸“善意”疑惑的顾问，话语从牙缝中挤出，
“——给、我、滚！”
青年面色不变地告辞，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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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沉默着回到家中，此时丹羽久秀已经离去，［倾奇者］听到开门声，一脸欣喜：“千树，怎么去这么久？应该让我......千树？”
千树回过神，将手交叠揣进袖子里：“啊，没事。”
“噢。”［倾奇者］弯弯眼眸，没起疑心，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发现，
“咦？千树，药呢？”
千树一愣，尴尬地扯扯衣袖：“......忘了。”
［倾奇者］了然地一笑，以为他是因为这个才不开心，高高兴兴地给千树看自己的背：
“没关系，你看！我已经好了！”
少年的肩背光洁如初，之前可怖的瘀痕竟真的消失无踪，人偶诡异的恢复力真不是盖的，千树见状，也松了口气，正要回复他，却听到少年欢喜道：
“一定是因为是千树给我揉的才好的这么快！”
“——千树真厉害！”
千树顿时僵住了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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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树真厉害。”
“狐仙大人好厉害呀！”
“医师大人说只有您可以了...”
“千树大人，您救救他吧！”
不同音色的言语在顷刻间扎进了耳朵。
——“您肯定不会是在软弱地悔恨——要是能救就好了吧？”
青年笑盈盈的语调就像在血管向上游动的虫，奋力地往脑子里钻。
......要是能救就好了？
少年恍惚着垂眸，蓦地听见［倾奇者］在叫他：
“千树？千树？”
［倾奇者］叫了好几声，千树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无知无觉地点开了系统面板——进度条不知什么时候被拖到了中段，停在了小小礼盒的上方。
——【任务进程：50％】{未达到}
——【阶段奖励：随机[神之眼]体验卡一日】
千树沉默地把进度条拉到现在的进度，短短的一截［任务进度：6.1％］与灰色的［任务进度：50％］之间漫长的距离——在此刻竟尤为的触目惊心。
“千树，其实我还是有点想问你.....今天你为什么......”
“千树？”或许是今天波折太多，此刻狐狸没能及时出口的回复，竟让人偶敏感地低落了情绪。
［任务进度：6.2％］
进度条突然跳动，狐狸如梦初醒，却仿佛被当头棒喝！
“千——”人偶收拾好情绪，正要再安慰地开口，却被狐狸骤然瞪过来的眼神冻住了话头。
“你......”
狐狸喉口滚动，几呼几吸间不知想了些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想。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一时间，妇人凄厉的哭嚎、众人杂乱的劝解、高高举起的拐杖，还有埃舍尔口音特色的腔调——
“您肯定不会是在软弱地悔恨——要是能救就好了吧？”
我肯定不会是在悔恨——要是，能救......就好了......吧？
少年蓦地关掉面板，暴怒地推开懵懂的人偶——
“走......走！”
他像是突然被什么激怒，凶狠地咬牙，“我不想再看到你！”
“给——我——赶——紧——走！！”
“砰！”
人偶惶惶无措地被推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踏鞴砂（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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