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病》祸及殃鱼

36、顾曦安

　　边际的栏杆边，烟头已经零零散散的弄了一地。他们几人面色不悦的看向明也放下手机。

　　乔忆霄揉了把脸，“这找来的速度可真快啊。”

　　“好了，你们去水族馆吧。”明也牵起星念的手，他说：“我们走了。”

　　李涵一个人快步上来，“老大，我陪你去！反正我蹲过几次，里面的人我熟，我去帮你说说话！”

　　赵睿柒抱胸也走了来，“那这么说，我也熟，我也去帮你。”

　　“我也熟啊！”刘佳宁跟上。

　　乔忆霄也碎步跟上，“我我我也熟。”

　　明也有些无语，他说：“你们是觉得，你们比我熟？”

　　唯一不熟的星念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笑了出声。

　　·

　　漆黑的重审室里，只有一盏灯照耀着。眼前的警官看着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出头。警官放下茶杯，坐下。

　　他还未开口就听眼前的少年道：“为了保证我们接下来的对话顺畅，帮我找点镇定片。”

　　这开头就来的下马威，让顾警官有些没想到。明也也不想太露锋芒，只是他没料想到，这审讯间，大门紧闭还没有窗。一片黑暗，和刺眼的光芒，让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顾警官诧异片刻，便恢复从容的面目，他按着话筒说：“02这间，送板镇定片和杯水过来。”

　　……

　　吃完药，药效并没有立刻起效。明也忍耐着，他对眼前的警官道：“警官，你想问什么，问吧。”

　　顾警官笑了一下，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的母亲程予梅，和继父周晟被我们逮捕了。”听到继父后边跟着“周晟”两字，明也有些不悦的抬起了眼。

　　“你知道为什么吗？”

　　明也收起了自己不善的目光，他低声道：“不知道。”

　　“我们A组，最近在调查一个类似于传丨销的欺诈团伙。这个团伙目前因为欺丨诈，已经残害十五条人命，其中有三名女子是被团伙的人胁迫，进行了裸丨贷，接受不了而自杀的。”看得出，顾警官也有烟瘾，他摩挲着食指，说：“我们查到，周晟和程予梅实为这个欺丨诈团伙的表面运作人物，这个团伙近半年的收入，最近一次的转账记录是从你继父的账户转入了你母亲的账户，然后这笔钱财就不翼而飞了。”

　　“你是怀疑……这笔钱，是我分掉的？”明也直视上顾警官的目光，他听懂了顾警官的意思。明也没有一点畏惧道：“程予梅的确每个月会给我转十万，如果你说的是这个，那我无话可说。”

　　“那倒不是。”顾警官喝了一口茶，“我们查过，你母亲每个月给你打钱的账户在十一年前就没有一次进账记录了，每个月的钱也是只少不多。也就是说，这个账户里的其实是你亲生父亲的遗产，不过……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亲生父亲的这笔钱也不怎么干净。”

　　“既然十一年里都没有进账记录，周晟他们转移的也只是这半年的团伙犯罪财产，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昼……我的亲生父亲和本案没有关系？”明也条理清晰的问。

　　顾警官放下茶杯，只觉得这小朋友真有意思。他说：“可以这么说。”

　　“好，那请警官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别提起他。”

　　“……”顾警官咬了咬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啊。他想了想，继续说：“好，不谈他，那你知道你的继父母亲参与这个团伙大概有多久吗？”

　　明也不明白，他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

　　“你与他们两人住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没发现一点不对劲吗？”

　　“谁跟你说我和他们住一起了？”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是未成年。”

　　“所以呢？”明也不以为然，“我初三……哦，准确是初二升初三的暑假就搬出去了，更何况，我初二有半年都没住在那个房子里。”

　　顾警官意味深长的抿了抿唇角，“那半年你去哪了？”

　　“既然看了我的档案，就别拐弯抹角了。”明也坦然的道：“精神病院。”

　　顾警官笑说：“被关进精神病院半年，出来后就搬走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真让人好奇呢。小朋友，说说吧。”

　　明也不应，“这和这个案件有关系吗？”

　　“你是不是被他们虐待过。”

　　听到顾警官用极为确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明也的眼眸深沉了些许。

　　他沉吟片刻，道：“你们在我房间搜到了什么？”

　　顾警官一笑，仿佛胜券在握，“小朋友，问话的是我，被问话的是你。你自己说吧，房间里有什么。”

　　明也不说话了，他沉默的盯着悬挂的那盏白灯。顾警官也不急，他又喝了几口茶，在看了看这次的案情分析报告。

　　这才悠悠的道：“外面那几个小孩，是你的朋友吧。去分局的时候好像见过一两个，都是不良少年啊。”

　　他顿了顿又说：“倒是有一个挺文静的男生，刚我同事进来给你送药的时候，那个小男生还嘱咐他说你今天吃过药了，最好别吃……”

　　真会挑人软肋说，明也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他打断道：“房间里有摄像头。”

　　“摄像头？”顾警官有些得意的笑了，“有几个，在哪。”

　　“每件物品上都有，被子上枕头上，有的缝在被角，有的嵌在被子的花纹上。”明也看了眼警官说：“别浪费时间了，我知道你们搜到了这些。你想问什么问吧。”

　　“爽快，我喜欢。”顾警官说：“他们是怎么虐待你的我们已经从他们的录像记录里找到了，真他妈是变态。”

　　明也什么也没说。

　　“……帮你说话也没点反应。”顾警官不逗他了，“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离开的周宅。”

　　明也猜到了他会这么问，他提前说道：“先说好，那是我十周四岁前做的事。”

　　顾警官不禁莞尔，“懂，十四岁前你干了什么。”

　　“周晟书房的书架上有个机关，移开后里面有个暗格，放着一把手丨枪。现在估计不在了。”明也回忆着，“我趁着周晟不在，拿枪威胁了程予梅，把她绑了。再用程予梅的手机，发短信把周晟骗回来了。”

　　明也不屑的笑了声，继续道：“他以为我不敢真开枪，迎面向我走来，我就把他腿给打废了。然后，我拿了他的钱，找我朋友帮我带买了一套房。”

　　“不过，那是快四年前的钱了，和你们这次查的应该没关系了吧？”

　　明也说自己的犯罪经过时没有想普通人一样畏缩悔恨，也没想疯子一样意犹未尽。除了那一声笑，明也反而像是个旁观者，在平静的称述这么一件事实。

　　这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表现。

　　顾警官松懈了眉头，他问道：“冒昧的问一句，你出生美国吗？摸到手丨枪就会打？”

　　“以前打过。”

　　“嗯？？”

　　“纪将军的射击场，合法的。”

　　“……好吧，想不到你还能和纪老爷子扯上关系。”顾警官语气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所以周晟现在除了团伙诈丨骗罪，虐待儿童罪以外，又多了个私藏丨枪丨支罪？”

　　明也挑了挑眉梢，“怎么，能判无期吗？”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无期是轻的了。”顾警官一边看着门外人新递来的新报告，他逐渐语气凝重的说：“只是，我还有个问题搞不懂。”

　　“什么？”

　　“既然你当时都已经打残了一个，捆了一个。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呢？像你说的，你当时十四岁，杀了他们你完全可以利用年龄的优势逃脱法律的制裁。”

　　明也轻笑一声，“杀了他们……我当然想。”

　　“但是，我想离开他们就是为了好好活着。我要是杀了他们，不论法律管不管我，我在别人眼里都会是个怪物……”明也声音一顿，淡然道：“那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顾警官没有评价。他赞同他自救的做法，却不认同他自身的想法。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当初不报警。”

　　灯关的照射下，明也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他微微的低下头，说：“程予梅是我的亲生母亲，我能看着她死，但是我不能做那个提刀杀了她的人。”

　　顾警官闻声深吸了一口气，他从心而说：“我觉得周晟成功了，他已经把你养成了一个随时会犯罪的疯子了。”

　　明也弯嘴一笑，“我要是真准备报复社会，就不会三番五次因为打架这种小事，在你们这留下个人档案了。”

　　顾警官抬起眼，清清楚楚记住了眼前少年的样貌。

　　·

　　明也走出审讯室的门时，黄昏那接踵而至的光亮刺激的他霎时睁不开眼。但他感受到了周身围上了一群人，还有一只小奶猫伸出爪子，牵住了他的手。

　　他内心浅笑，也勾住了他的小爪子。

　　周围一片烟味，他听到李涵问：“老大，没事吧，条子没难为你吧。公安总部，我们平常也不来，都没认识的……”

　　“老大，他们的事，和你没关系吧。”刘佳宁慌张了，“他们不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他妈把你带进沟了吧？”

　　赵睿柒也有些急乱，她压低声说：“应该没牵扯到你吧？实在不行……咱就找胡谌过来吧，他有人脉，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们要不要先去咨询一下律师啊。”乔忆霄说：“我，我，老乔那有律师咨询的电话，我去问问。”

　　比起他们，星念只庆幸着明也在里面没有发作，他回头看了眼审讯室里的场景。明也居然没有受不了，这大概是个好兆头吧。

　　明也的双眼缓过了那股劲，睁开眼才道：“行了行了，和我没关系。我去那边签个字就可以走人了，就是这段时间要配合调查而已。”

　　“我去……！那你不早说，白担心了。”

　　“早说啊。”

　　明也与他们边走边道：“你们他妈让我说了吗。”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顾警官身边的另一个警察说：“头儿，你真确定他不知道犯罪团伙的内幕吗？我觉得他刚刚都是一面之词，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遭遇那种事第一想的不是报警，而是自己逃脱？我看他就是和父母有着不可分割的利益！”

　　“我不觉得。明昼的遗产就八百多万，这点钱在周晟面前塞牙缝都不够，哪来的利益？”顾警官又说：“本来把他找来就是想摸摸他有没有报复社会人格的，就没想从他身上捞下什么线索。”

　　另一个警察思考了一下，“你说的也是，害——我总算明白了，头儿，你为什么审一个小毛孩子还要去重审间了，十四岁就用枪打人啧啧啧，太可怕了。”

　　“你也不想想，那两个是怎么对他的。”

　　他们谈话间，另一个便衣警察走了过来，他说：“头儿，一队在周宅的书架后面是找到一个暗格，里面也确实有个放枪的支架，但是枪不见了。”

　　不翼而飞？

　　顾警官思索片刻，说：“找人去审周晟，问他藏哪了。”

　　便衣警察道：“是！”

　　说完，顾警官抬起头，他看向了和朋友说笑的明也，发自内心的感叹说：“那两个人渣唯一做的像人的事，就是没把他扯进这个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