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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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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凉菁的住处有很多,但她唯独对市郊的一处中式小别墅最是满意。
之前不知道缘由,恢复记忆后便得以解答。
——那里和过去她的小院装潢风格很是相近。
离开得匆忙,董凉菁没有通知司机和秘书,打了辆出租载着她们去市郊的小别墅。
等她们抵达目的地,秘书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董总,孙总找您了。”苏秘的声音传来,“您不在房间里,大概多久可以回来?”
董凉菁沉吟片刻,说:“临时出了些事需要我亲自处理,帮我向孙总转达歉意,改日我会登门请罪。”
苏秘没有多说,应声后结束通话。
董凉菁收起手机,抬头看去,正好看到柳姒瑶的侧脸。
对方正掀着眼睫仔细打量着别墅,姣好容貌哪怕只是露出半面也足够惊艳,但和记忆中鲜活的模样略有差异。
宫中那么多公主,柳姒瑶是最具上位者骄矜沉静气质的一位,遥不可及,居高临下,充斥着令人想要臣服的冷静稳重。
可私底下她不会是这副模样,她会含笑看着董凉菁,亦或是掩唇倚靠在后者肩头闷闷地笑。
宫中礼节繁多,柳姒瑶虽是最听话懂事的那一位皇储,却也会偷偷和董凉菁抱怨不想穿过于深沉的松石绿和秋香黄,不想最爱的枣花酥每天只能吃一块,不想被困在宫中闭门造车。
柳姒瑶心中装了太多的事,大到家国百姓,小到吃喝穿衣,看似沉稳端正,却也有着自己的锋芒和计较。
见多了对方鲜活的模样,再看到这副沉寂神色,董凉菁心中不可抑制微微抽痛。
觉察到她的目光,柳姒瑶收回视线,侧头淡淡瞥她一眼,拢着外套转过身去。
董凉菁抿紧唇线,主动上前一步帮她推开小院的门。
别墅占地面积不小,围了一圈篱笆,铺着鹅卵石小路,池塘里锦鲤慢悠悠游着,偶尔吐个泡泡。
董凉菁打开灯,屋内亮堂起来。
她重新打量了一圈屋内摆设,越看越觉得熟悉。
哪怕之前没有记忆,却还是在无意地重建小院,玄关处挂着的长衫,黄花梨桌椅,以及水墨屏风。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董凉菁的心情也终于放松些许。
她换好鞋后净手端着茶具出来,而柳姒瑶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对方似乎对室内的设计不甚在意,但董凉菁却注意到对方朝旁边水墨屏风扫去的一眼。
董凉菁将水倒进茶具中,动作熟稔且颇具观赏。
文人墨客平时除了吟诗做赋,还会相约品茶,哪怕董凉菁在宫中时间更多,但也架不住旁人的邀请,略通一二。
只是宫中规矩更多,她也没有心思卖弄这些技艺,因此并未在柳姒瑶面前展示过。
董凉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意给对方留下的印象,明明对方现在应该恨她入骨,但她也仍是执拗地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柳姒瑶。
“尝尝看。”董凉菁将做工精巧的茶杯递过去,目光中不由自主带上些许希翼。
柳姒瑶只垂眸看了一眼,便睨着她:“有什么话,你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
董凉菁心下略有失落,但没有表露出来。
她正襟危坐,身上的纯色长衫随着动作变得更为平整垂阔,雪发垂落少许,一切仿佛从未改变。
“或许这听起来很像狡辩,”董凉菁沉吟片刻,说,“在看到你之前,我对前二十年的记忆很是模糊,曾经有过很多解释不通的行径出现,直到推开那扇门,和你对上目光,我的脑海中才突然出现了一大段记忆,或者说,是我的记忆恢复了。”
她看着柳姒瑶:“在这之前,我不关注娱乐圈,也不知道你是谁,更不清楚究竟是谁把你带到那里去的。”
柳姒瑶双腿交叠,抱胸后倚:“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自己走进去,用绳子把双手绑住,然后等你来的吗?”
柳姒瑶:“我已经跳下城墙摔死了,不是吗?”
柳姒瑶:“我需要你向我解释清楚,我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姒瑶:“我也说过,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柳姒瑶:“董凉菁,你又在谋划着什么。”
虽然清楚瞒不过柳姒瑶,可董凉菁还是被对方敏锐的直觉惊到。
她垂下眼睫,避开对方探究的目光。
“怎么不说了。”柳姒瑶声音传过来,“你好像说过,不会再瞒着我任何事。”
董凉菁确实这样承诺过。
也是因为有过这样的承诺,她才无从说起,亦不愿告诉对方。
这种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董凉菁抿了抿唇,霍然起身:“抱歉,我需要去一趟洗手间。”
不等柳姒瑶反应,她便迈动脚步,大步流星朝着屏风外走去。
“哗——”
水龙头涌出清澈水流。
董凉菁将双手放在水流中,神色平静看着清凉的水从指间流过,无意识蜷了蜷指尖。
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已经存置妥当,将她二十岁前的空白填满,也足以解答许多迷惑。
——包括某些不能言说的秘闻。
她是重生,亦是转世。
而柳姒瑶,却是求来的一世。
秋风萧瑟,明远寺内。
清瘦僧人双手合十,掌中佛珠停滞:“阿弥陀佛,小僧难担大任,施主还是请回吧。”
白发墨袍的人已无往日天之骄子的意气风姿,落魄颓废,与过去判若两人。
“您是百年一遇的得道高僧,这种小事对您来说该是无足轻重罢了,”董凉菁嗓音沙哑低沉,神色阴翳,“都说佛祖慈悲,高僧又怎能这般绝情回拒。”
僧人又是一句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我只是能勉强窥探些许天意,断然不敢做扭转命数的逆天之事,佛祖慈悲为怀,但也不会同意施主的请求。”
“故人已去,施主还请节哀。”
董凉菁倏地抬眼,眸光淬着寒意:“她没有离开,高僧谨言。”
僧人不做反驳,只是又合十道:“阿弥陀佛。”
董凉菁神色阴晴不定,因为对方刚才的话,无意识将手中的银钗攥得更紧,尖锐钗尾刺入皮肤,很快洇出大片红意。
僵持许久,僧人叹了口气:“施主何必如此,那位只不过是您的红尘情劫,紫气帝星的命数不该为这种事绊住脚步,您理应早些登基,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董凉菁手指微松,血线于掌心蜿蜒落下,洇暗了墨袍一角。
“帝星如何,登基如何,百姓如何,我不在乎。”她直勾勾看向对方,“我只要我的阿瑶,我只要她。”
往日的斯文理智全都在那只蝴蝶翩跹落下时崩溃倒坍,董凉菁好似某种失去枷锁的野兽,露出最本质的偏执病态。
她本不该如此冒失冲动,分明是缺乏情感的人,却在失去后最为撕心裂肺,痛苦不堪。
便是在这时,明远寺的小僧将几字小条送来。
——帝星归位,百姓安康。
董凉菁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帝星,叛乱一事虽有弊端,却也是必须之事。
从始至终,她为的是大熙国山河完整无缺,为的是铲除虚伪恶毒的奸细一派,并非是想自己坐上高位。
僧人法号和颂,是明远寺最为神秘的存在。
相传对方寿命已逾百岁,多年前西行去往沙漠深处,受到指点得道而归。
之前董凉菁从不相信这些,平时连寺庙都很少去。
然而和颂说出的细节却是她从未向外人道过的,令她惊愕之余,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既然这人可以推演过去未来,那么或许有方法将她的阿瑶复活。
死而复生,这件事听起来荒诞怪异,然而董凉菁已经顾不得这些。
这是柳姒瑶陨落的第三天,亦是她墨发全白的第三天。
剜心之痛难以言喻,董凉菁感觉自己的心好似每一秒都在滴着血,或许等血流尽,她就可以去见阿瑶了。
和颂掌中佛珠滚动:“阿弥陀佛,施主执念太重,并不算是好事。”
“不论如何,我都只想要她生。”董凉菁斩钉截铁地说,“既然你无用,那么我会去道观再试一试,毁十里良田亦或是杀一城人,只要能让她重新站在我面前,我都会去做,到时百姓惶惶度日,高僧仍旧可以选择袖手旁观。”
这话带了威逼利诱的意味,算不上高明,可董凉菁已然不在乎这些琐事。
她的执念扎根太久,平时并未觉察,但当那人陨落,她的所有平静都被完全打破。
好似一面镜子,摔得支离破碎,露出尖锐和凶意。
董凉菁的世界非黑即白,情感匮乏得厉害,读再多的书也只能勉强帮助她心中的秤保持平衡,让她处于稳定状态。
过去董相便很是为她担忧,这样过于清醒理智并不算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她的行事作风总会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而董凉菁确实如此,和柳姒瑶分开的那些时日,所作所为总是能引起别的不满和怨言。
柳姒瑶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方心中有大意,引着她去看民生山河,教会她喜怒哀乐。
对方一旦消失,她身上的绳索也便破碎,最初的冷漠重新显露出来。
这样的人,既是天之骄子,亦是绝情疯子。
董凉菁所言,绝非嘴上一提,如若别的道观寺庙中有人如此建议,她会真的去屠戮无辜,只为达到目的。
和颂倏地掀起眼皮,清明而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施主慎言。”
董凉菁漫不经心一笑,低头将银钗从翻红皮肉中抽开,任由血液染红手掌。
“所以,”她重新看向和颂,“高僧现在可愿帮我?”
和颂:“阿弥陀佛,施主如此强求,连帝星气运也不想再要?”
和颂:“这是那位的最后一世,她短时间内已无轮回,施主强求的话,或许连自己以后几世也要丢掉。”
董凉菁饶有兴致托腮:“所以果然还是有办法的,对吧?”
和颂:“逆天改命,强求之事,反噬深重,施主慎思。”
董凉菁侧头,枯叶卷飞,山雾影绰。
微凉秋风吹动她的衣袍。
“气运轮回,想要便拿去。”
“我只要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