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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我不想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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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昭在小山村没等到想要的结果,很快便重新启程,老乡们热情淳朴,给“姐弟俩”送行的时候苞米腌菜一样不落,荀昭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反正背包裹的又不是她。
“这些东西根本就是累赘。”宁无虞死活不愿意,他们一路走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这些苞米腌菜何用?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想当王八蛋别拉上我。”荀昭歪理一大堆,还大发善心帮宁无虞弄来一只大背篓装好所有东西,启程上路。
两人又一头钻扎进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走了一个多月也不见人烟,刚开始宁无虞挺嫌弃那大背篓的,越往后越是珍惜,每晚都要整理一番背篓里的物件,被荀昭嘲笑说他像个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世俗小媳妇儿。
这晚夜宿荒山,围着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宁无虞坐在他的大背篓旁边,忍无可忍道:“荀昭,我要沐浴。”
自从进山后就没碰见稍微充足一点的水源,这燕然城金尊玉贵的少爷已经好几日没有沐浴清洗,感觉自己都快腌入味了。
啃完最后一根烤苞米后,荀昭翘腿躺在一旁的树杈上,摘下翡翠葫芦大口痛饮,无奈道:“小少爷,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浴桶浴水呀?”
宁无虞一指:“我白天的时候看过了,那边有个湖。”
“那你去呗。”
“你跟我一起。”
“你想跟我鸳鸯戏水?!”荀昭差点被呛到,严词拒绝,“不行不行,我早说了,你瘦得跟骷髅架子似的,我真的下不了口。”
宁无虞站在树下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是让你帮我守着。”
荀昭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没必要,山野里精怪妖魅不论男女都喜欢生机勃勃的,比如我这种,你……安全得很。”
宁无虞气势汹汹地激她:“你到底帮不帮我守?”
荀昭侧身,单手撑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好像一场春雨绵绵,宁无虞气焰骤降,被蛊惑了似的怔怔地抬着头与她四目相对。
半晌,她两片唇瓣上下一碰:“不。”
宁无虞一噎,只觉得胸腔里憋着一口老血,他气得在原地打转,最后灵机一动,在树下使劲挥舞袖子,威胁道:“信不信我熏死你?”
万万没想到宁无虞一个世家子弟竟然会用这么无赖的招式,荀昭扶额:“喂,你要不要这么拼?”
宁无虞豁出去了:“守还是不守?”
荀昭举手投降:“行行行,为了我的鼻子着想,我守还不行吗?”
她利落地跳下树杈,干脆从宗主印玺里取出那颗巨大的骊珠搁在那片水波潋滟的湖泊边照见一方天地。
宁无虞试了试水温,吃下造化丹,又跋山涉水,他的体质不知不觉好上许多,区区冷水,已不在话下。
他回头警惕地瞪向背对坐在不远处一块大岩石上的荀昭,佯装凶狠:“你不准偷看。”
荀昭晃荡着双腿,撇嘴嫌弃道:“谁稀罕啊?你哪怕是脱|光了在我面前大跳艳舞,我都能目不斜视坦坦荡荡。”
宁无虞气结:“你……”
脏话还没骂出口,荀昭已经驾轻就熟地打断他,得意洋洋地自夸道:“没错,我就是这么的有君子风范!”
九天之上,静静地飘浮着一座宝光流转的的空中楼阁。
唐胖子喷出一口上好的仙茗:“君子风范?跟你学的?”
褚云安坦然自若:“显而易见。”
唐胖子唾弃:“呸,我看就是找不到伴儿孤独终老的光棍儿德行。”
褚云安慢条斯理,悠然品茶:“找不到就找不到,朝朝这般好,放眼天下也无人配得上。”
唐胖子挤眉弄眼,促狭道:“万一他俩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呢?你看看她都调戏我儿子多少次了,可不就是对我儿子有意思吗?”
褚云安微微一笑:“你想多了,她只是太闲了才逗你儿子玩罢了。”
他是当真不在意,剑宗上上下下长得好的年轻弟子哪个没被荀昭逗弄过?
唐胖子死皮赖脸地嚷嚷起来:“我不管!当初没能让你跪下叫我一声岳父,如今我一定要让小顾徒弟叫我一声爹。”
但下一刻他仿佛被狠狠掐住咽喉般脸色涨成猪肝色,支支吾吾地哀嚎:“我错了我错了,把剑放下,我们好好说话。”
他爹的吵不过就动手,本事高就了不起啊?!
剑气纵横,褚云安依旧春风和煦地微笑着,语气淡然:“确实了不起。”
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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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凄厉的尖叫骤然撕裂寂静无比的夜幕。
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的荀昭身躯一震,抹了一把脸,迷迷糊糊道:“怎么了?怎么了?”
她转过头,略微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这片山脉不太干净,但弄出这么个倾巢出动的架势,何至于此?
阴风阵阵,黑雾弥漫间露出成百上千只猩红的眼眸,来来回回盯着人的时候,仿佛有滑腻黏稠的毒蛇在肌肤之上不停游走。
宁无虞吓得肝胆俱裂,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踉踉跄跄地奔向荀昭,惊恐万状道:“快救我。”
荀昭握住他伸出的手,猛地一拽把人圈到身边。
宁无虞堪堪用脏衣服围在胯间,肌肤苍白凝着水珠,她的手掌就大剌剌地贴在后腰上,轰地一声,他脸如火烧,不知所措道:“手!!!你的手放哪儿呢?”
长满眼珠子的黑雾呼啸冲杀过来,荀昭不仅要凝神御敌,还得抽空回答他:“不就是你腰上吗?又不是没抱过。”
“那能一样吗?”宁无虞高声反驳,他那次穿得厚,这次……这次都肌肤相亲了。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这一副骷髅身子。”荀昭不屑地一撇嘴,旋即,疑惑地嘀咕,“奇了怪了,我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站在这里,它们瞧都不瞧一眼,怎么尽往你身上贴?”
她瞥了一眼他白生生的削瘦胸膛,娥眉紧蹙:“你先把衣服穿上。”
宁无虞不情不愿:“脏的。”
“命重要,还是爱干净重要?”荀昭训斥,“行了,别一副幽怨样儿,回头到了县城给你再买一套,换着穿。”
“布料要软一些的。”宁无虞讨价还价,他如今是愈发会顺着梯子往上爬了,他基本上摸清了荀昭的脾性,在某个范围内她是相当的好说话。
果不其然,她一脸不耐烦道:“行行行,你真难伺候。”
不得不承认看着脾气暴躁的荀昭捏着鼻子应下他的各种要求,宁无虞确实心情非常畅快,嘴角刚一上扬,瞬间抓紧荀昭的手臂,闭上眼悚然惊呼:“荀昭荀昭!它们又过来了!”
荀昭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额头不让他靠太近,转头眼神冷漠地看向那一团不知死活的妖物:“我念你们修行不易,已经手下留情了,再不速速退去,就会死。”
黑烟猛地暴涨,千百只猩红嗜血的竖眼转来转去,窸窸窣窣的振翅声响密集如蛇群厮叫。
原来只是一群吸血蝙蝠而已。
荀昭轻声笑道:“都不怕死,是吧?好,那都去死。”
仙剑浮游所化木簪应声而落,紫金之气袅袅升腾,荀昭屈指一弹,浮游蓦然矗立而起,很快从四面八方聚拢灵气,好像形成了一汪紫金湖泊,一枝枝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不蔓不枝,亭亭净植。
金光闪烁不定,莲花摇曳间,雷电交织,使得深夜荒山之中,开辟出一座紫金雷池。
“还真成了!”荀昭嘚瑟地一挑眉,看过白豆蔻的金色雷池后,她就蠢蠢欲动琢磨着自己也弄一个,但苦于自己不是仙道修士,无法运用灵气,最后思来想去地借用了卜天境扎入她体内的紫金莲,反正紫金莲就是天地间一等一孕育灵气的至宝,结果还真成了,她不愧是剑宗有史以来最天才的武人。
一只接一只比猫都大的蝙蝠前赴后继地冲向雷池,转瞬灰飞烟灭。
荀昭偏头看着宁无虞,疑惑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妖物本该怕雷霆怕得要死,为了啃你一口它们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宁无虞目光闪烁,抿了抿唇角,却是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可能因为……我是半颗鬼胎。”
他的表情十分古怪,紫金雷光映入他的瞳孔汇成一种妖异至极的颜色,鼓动着某种晦涩难明的情绪,动也不动地直勾勾看着她,仿佛在无比仔细地揣摩她每一个表情与反应。
荀昭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都是妖邪之属,怪不得看你跟黄鼠狼看小鸡崽儿似的。”
她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端倪。
宁无虞刷地沉下脸:“我可是你们正道修士人人得而诛之的鬼胎。”
紫金雷池环绕,两人盘坐其中,任由蝙蝠群争先恐后地冲撞。
荀昭斜睨他一眼:“得了吧你,就凭你还想搅风搅雨,简直不把我这个……放在眼里。”
被她毫不留情地鄙视,宁无虞直接炸毛:“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么个意思。”荀昭眉梢一扬,“但你应该不只是半颗鬼胎这么简单吧?”
宁无虞磨了磨后槽牙,愤愤道:“我母亲是太阴之体。”
荀昭博览群书,一点就通:“以太阴养鬼胎,这是准备生一个鬼王啊!谁心思这么歹毒?”
“已经死了。”宁无虞别开脸,不愿再多说。
莲花摇曳生姿,雷霆萦绕不绝。
荀昭盘腿坐下,拍拍身边的空地,招呼道:“时候不早了,你要是困了,就睡吧。”
宁无虞整理好衣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嘭地倒下,蜷缩起来,这么久了他早就练出一身随地就睡的功夫。
他问:“你不睡?”
荀昭懒洋洋地托着腮:“睡什么睡,这片大山钟灵毓秀也藏阴聚煞,脏东西多得很,我要是睡死了,让你三更半夜被啃掉一口,我到了燕然城都不好意思拿破破烂烂的你换钱。”
“你掉钱眼儿了?”宁无虞牙痒痒得厉害,一口咬死她的心都有了。
“胡说!”荀昭一脸严肃地纠正,“我只是穷疯了。”
宁无虞懒得理他,翻个身看着金光大盛的雷池屏障,块头大得离谱的吸血蝙蝠悍不畏死地撞在屏障上,然后瞬间被雷霆撕碎飞灰湮灭。
蝙蝠群铺天盖地黑压压地倾轧而下,他就像坐在暖洋洋的家里,欣赏着外面骇人至极的狂风骤雨,心境出奇得安定。
一株紫金莲在他眼前破除而出,袅娜娉婷。
他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紫金流转的花瓣,按理说他半人半鬼,也应当畏惧紫雷触碰不得,但此刻就在雷池中央,指尖紫金莲的触感温暖细腻,就像……她的手。
他不安地绷紧脊梁,后腰上被她按过的地方一下子烫得不行。
那株紫金莲有意识似的轻轻摇曳,抚过他的唇瓣,好像落下一个温柔缠绵的亲吻。
宁无虞如遭雷劈,浑身僵硬,那株紫金莲一寸寸抚过他的眉眼,顺着下颌慢慢往下……
他被一朵花轻薄了!?
他火冒三丈地转过头,但见荀昭单手托腮,神游天外,注意到他后便垂下眼眸,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又怎么了?”
“没事。”宁无虞板着脸,重新躺下。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宁无虞长睫微微轻敛,没由来地眉开眼笑,下一瞬,眉眼又带上一股散不去的阴郁,语气幽幽:“荀昭,我不想死。”
荀昭懒散道:“我这儿确实有个秘法能保你不死。”
宁无虞噌地坐起身,一脸狐疑又忍不住目光明亮:“真的假的?”
荀昭深沉地点了点头,在他无比期待的目光下,拖长了语调,轻轻道:“长寿的秘诀就是——”
她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手势,倏地笑逐颜开:“保持呼吸,不要断气。”
“荀、昭。”
宁无虞磨着后槽牙,天底下他最讨厌的就是荀昭,这辈子都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