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半眸

6、报复

　　逸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他想要解释，至少让人先把黎曦的文件送过去，可他说不出话，他头一次有些痛恨这个说不出话的自己。
　　黎曦很快便来了，警察将文件递给黎曦，问了句“看看是不是这个”。黎曦点了点头，逸晨这时还在想，一会儿让黎曦不要管自己先去办事吧，也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可接下来的话却让逸晨听懵了，什么偷窃？什么商业间谍？说的是他吗？他被几个人压着，有些艰难地抬头看了眼黎曦，黎曦却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逸晨有些慌了，他伸出手想要抓着黎曦，可双手被缚，根本动不了，他想开口解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是去帮黎曦拿文件的啊，黎曦知道的啊，可他还是想解释，他怕黎曦误会，他没有动别的东西，他拿了文件就下楼了，真的。他现在的脑子还有点乱。
　　警察局长将手机递给黎曦，说道：“短信他还没来得及删，人证物证俱在。商业犯罪可大可小，走个法律程序就饿可以立案了。”
　　黎曦：“好，那就麻烦梁Sir了。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了，剩下都是小事情。”梁Sir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跟他说的？”
　　黎曦点了点头，蹲在逸晨面前，微凉的手指挑起逸晨的下巴，他问：“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不知问的是现在还是曾经。似乎并没有期待逸晨的回答，黎曦问完便起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逸晨眼中的光，随着黎曦的离开，一点点暗淡，直至消失不见。
　　黎曦回到家，茶几上还放着逸晨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书，是讲初级会计的，这人，还当真想给他收账吗？黎曦烦躁地将那本书扫到地上。没这么容易，逸晨，他忍了整整十年，没这么容易！掏出手机，交代了几句话，黎曦任自己陷进沙发，手掌覆在脸上，充满血丝的眼中充斥着疯狂的恨意。
　　逸晨被带到了一间小小的审讯室，没有窗户，没有人，关上门，便形成了一间小小的密室。逸晨使劲扣着手指，浑身发抖，带着手铐的手腕在桌面发出不规则的撞击声。他脸色发白，紧抿着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他没上过学，可他不傻，有些事其实早有端倪，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餐厅里突然消失的身影，莫名响起的手机，不时投在身上的冰冷视线，不是没有怀疑，只是被他视而不见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当初的离开竟然会给黎曦带来这么大的伤害，他当初也不过才十二岁，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以为那样优秀的黎曦，没有了自己，依旧可以生活得很好，可黎曦不好，整整十年了，黎曦依旧恨他。
　　逸晨其实从没想过还会遇到黎曦，即便彭浩死了，他活得那般艰难，都没想过回来，他是个不祥的孩子，总会给身边的人带去不幸，父母死了，彭浩死了，他不该留在黎曦身边。可那是黎曦啊，从六岁起就护着他的黎曦，叫他如何拒绝。
　　逸晨他很快便想通了，今天的一切都是黎曦设下的一个骗局，突然急需的文件，陌生的来电，只有冰冷文字的短信，再之前，那不时透漏出的温存，恐怕也是为了今天的计划更顺利一些。该解释吗？黎曦会听吗？逸晨想，还是算了，无论什么理由，他终究是不告而别，终究是背叛在先，再解释，也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罢了。如果报复他可以让黎曦快乐一点，那就这样吧。
　　梁Sir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逸晨，这样安静顺从的模样莫名让人有些心疼，想到黎曦的交代，梁Sir忍不住开口道：“只是商业犯罪，其实，你可以请律师申诉。”
　　逸晨摇了摇头，因为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他终于没有那么抖了，接过梁Sir手里的笔录，在上面签上了名字，按了手印，至于里面的那些内容，什么都好，逸晨并没有多看。
　　因为商业犯罪逸晨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原本应该关押在量刑较少的轻型监狱，却不知为何，狱警竟将他带到了大名鼎鼎的星华，这里关押的都是些犯了人身危险罪的重犯，大多嗜血暴力，还有许多□□势力。
　　在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面前，瘦弱干净的逸晨就像只洁白的兔子，惹人怜爱，也叫人疯狂。入狱第一天，就不太顺利，有上头的特意交代，逸晨当夜便受到了“热烈欢迎”，他被围在中间拳打脚踢，扒了衣服，露出里面斑驳的伤痕，更加引起人们的施虐欲。
　　黎曦从没见过逸晨衣服下的样子，逸晨也曾刻意隐瞒，因为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那副身子，除了脸，已经被伤得彻底。如今，伤痕之上又叠加了无数青紫。逸晨叫不出声，他痛得快要死了，也只能绝望地睁着眼睛，任泪水横流，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所以不会逃，也逃不了。
　　不知是谁喊了句“差不多得了，上头吩咐了不能出人命，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一众人才终于散了，临走前，有个人似乎不解气，狠狠踢了逸晨肚子一脚，那里之前被警棍打过，还带着伤，逸晨实在受不住了，一口气没喘上来，终于昏了过去。他们就那样任他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无人问津。
　　人只要活着，生活就得继续，监狱里整人不死的手段真的有很多，报告每月按时送到黎曦的桌前，他起初看过后还会带着绝情的冷笑，渐渐地便有些笑不出来了，那些纸张有时会被团成团扔进垃圾箱，有时会被撕成碎片，有时他甚至害怕去看。黎曦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他报复得畅快淋漓，为什么没有开心释怀，却烦躁得让他抓狂。
　　不过半年时间，逸晨已经狱外就医两次，他住在医务室的时间远远超过了牢房，有时躺在病床上，也会招来一顿毒打，打吊瓶的针也会变成虐待他的刑具。黎曦是在几个月后才知道逸晨有幽闭空间恐惧症的，那些犯人把他关在一个封闭的盒子里，那盒子只够逸晨蜷起身体，他不停颤抖着，无声地求饶，可那些人仿佛没有看到逸晨的绝望，他们用打火机烧，往里面喷水，最后把盒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那一次，逸晨遍体鳞伤，几乎崩溃，不止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伤得太重，典狱长只好允了狱外就医，还请了心理医生，难得开口让犯人们收敛了些，可这之后，逸晨又经历了一次狱外。在黎曦收到第二次报告的时候，他不敢想逸晨会有多绝望，又有多无助，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不想原谅逸晨，还是不愿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