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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初窥白雪沟壑 ...

  •   景瑜手中剑不曾出鞘,微微一笑,道:“师弟先请。”

      陈并星不再剥那橘子,将其往桌案上一搁,开口同林疏桐道:“他俩是极少论武的,机会难得,你可得仔细瞧着。”
      林疏桐下意识也停了手上的动作,专注盯着石台正中的两人。

      就坐于枕流院阵旁的漱石院学子甚至有人抽气抱怨,“景师兄始终不拔剑,是要直接认输不成?谁不知道谢照乘强?可若连一招都走不过,岂非是太丢脸?”
      他们的声音或许也递上台去,却影响不得这两人。

      景瑜足尖一点地面,身形陡然间拔高,飘然停在玄铁剑锋之上,借剑势轻云出岫般掠出数丈。

      谢照乘的身影忽地一晃,出现在景瑜将落足处等他自投罗网,已收势不及,景瑜右腕一转,鞘上金丝拧成的饰物不偏不倚格住迫近的剑锋。
      剑锋受剑鞘所限,贴着景瑜面颊堪堪划过,谢照乘偏转剑势时,景瑜已如游鱼般滑走。

      陈并星曲指轻叩桌案,吸引林疏桐的注意,“如何?可瞧出什么名堂来?”
      林疏桐眼瞳微动,结合谢照乘与景瑜的性情略一沉吟,道:“景师兄似乎一直在借师兄的势,像是在等着什么。”

      便如岌峰高崖上独松遇雪,因枝叶葳蕤漏不下积玉,只能挺脊撑着,但如此终有极限,最后一朵雪花压下时,就会触底反弹。

      陈并星牵唇笑开,轻轻点头,“景师弟从不是爱逃避的性情,不过,谁知道照乘师弟是不是也在等着呢?”

      直至此时,谢照乘完全占据了上风,一袭素衣于中场翻飞,另一人只退不战,倒显得他如雪鹤孤舞一般。
      袖融白雪,向风振翎,更仰首横目,恐遗落丹砂。

      终于,青松绷到极致。
      一朵雪花飘落。

      景瑜稍稍弯腰,垂眸敛眉,五指按在剑柄上,谢照乘悠哉悠哉立在一丈外,挽了个极漂亮的剑花,剑锋轻颤着指向他。

      恰于此时,一只鸟雀掠过,一片灰羽缓缓飘落。
      青松背脊递出筋骨将断的涩声,下一瞬就将累它至此的积雪尽数弹出,玉沙珠屑中,一道银光迎头劈落。

      银光后,滔滔剑意自山巅奔流而下,席卷整座高峰的多时积雪,放眼望去,皆是涌动茫白,疑是九天银河倾落。
      这雪浪势如奔川,劲意连绵不绝。

      林疏桐面色一白,五指死死捏着掌中的半只石榴,连呼吸都忘了。

      谢照乘望着一息就送至身前的剑意洪流,随手斩出一剑,这一剑平平无奇,立时便会淹没在不可阻挡的雪流之下。

      但须知抽刀断水水更流。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

      景瑜的剑被拦在三寸外,再前进不得,那汹涌剑意似是为人斩去根源,声势渐小,终至不存。

      陈并星唇边的笑意更甚,他拈起橘瓣塞进嘴里,漫不经心道:“金日既出,这雪便该消融了。”
      林疏桐长出口气。

      景瑜轻叹一声,还剑入鞘,“原以为这一剑多少会让你为难的。”

      “确然有些棘手。”
      谢照乘轻描淡写如是道,也收起剑来。

      景瑜哑然失笑,“也只是有些棘手而已。”
      少年但笑不语,转身下台落座,重去摘那串他不曾吃完的葡萄。

      景瑜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并未发觉漱石院阵中那双有些落寞的眼睛。

      林疏桐殷勤为谢照乘摘葡萄,再剥去果皮送至他手中,由衷赞叹道:“师兄真厉害!”
      谢照乘白他一眼,悠然享用荔枝。

      瞧到最后,林疏桐脑袋里都是“拨云院某某某,请某某院某师兄指教”的声音在反复回荡。
      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该说,不愧是拨云院?
      把三院都打了个遍,只有退翳院那群医修学子稍好些。

      林疏桐也从最初的兴奋,变成现在的麻木。
      直到谢照乘看不下去,一句走了将枕流院的崽子们带走,才总算将他自无聊中解脱出来。

      过了这半天,燕归兮也依旧没处理好事情,谢照乘只得将林疏桐领回闻雀轩去,先自己教他些东西。
      稍微指点过林疏桐如何运转灵力后,谢照乘便开始教他画符。

      但林疏桐仿佛于此道上毫无天分,总没办法注入灵力一笔画完,多是一半便断,画出张废符来。
      谢照乘忍了又忍,额上青筋不住跳动:“这么简单的东西,你怎么就不会呢?”

      人和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比如十九岁观星二阶的林疏桐和十七岁羽化巅峰的谢照乘。

      “我不知道。”
      林疏桐自己也很崩溃,明明看谢照乘示范那样轻松的,亲手画却怎么都是一个字。

      断。

      谢照乘负气快步过来,林疏桐以为他要来抽自己,都做好了被揍的准备,手却被少年捉住。
      林疏桐傻傻瞧着谢照乘的手,不自觉去看靠得极近的谢照乘,后者只淡淡道:“看符纸。”

      他讪讪转回头,小声嘀咕:“还以为师兄要揍我呢……”
      “原来就够笨的了,越揍越笨怎么办?”谢照乘语气极为不善。

      林疏桐乖乖闭嘴,视线却又不自觉溜到谢照乘的手上去了。

      好看的人连手都是好看的。
      谢照乘肤色极白,双手颜色也与葱根相近,只指节处微微泛着薄粉,且十指修长,肥瘦得当,是他所见中极出挑的。

      不过谢照乘的手比他的手更小些,他去牵谢照乘更合适些。
      林疏桐心念刚到此,凛冽的梅香就陡然逼近,那张美至几近锋利的面容便距他几寸。

      然而美人却是咬牙切齿的,活要将他丢出去,与土地亲近一二:“灵力呢?饿了当饭吃了?”

      “没有,没有。”
      林疏桐赶紧沉心,稳住灵力。

      笔上的浓墨行云流水勾勒出形状,再利落收笔,林疏桐拿起符纸,喜道:“成了!”

      他话音未落,那符纸便凭空化成灰烬,一颗火球冲着谢照乘就飞了过去,谢照乘侧身避过,那火球就砸中窗沿迎风摇曳的绿植。
      那绿植连枝叶带盆一并摔下窗台,瓷器碎裂的声音分外刺耳。

      林疏桐倒抽口凉气,立即冲到窗边,探头去看,那原本生机勃勃的植物早被烧毁,翠绿燃得只剩一枝乌黑,可怜地躺在窗下。

      “林、疏、桐!”
      谢照乘瞧着空荡荡的窗台与那僵住的身形,自牙缝蹦出他名姓。

      林疏桐的心凉了大半,当即抱头鼠窜,夺门而出,怕他慢溜分毫,这人就要给他当场掘墓:“我不是故意的!师兄你原谅我!”

      因着终于能画出张符,他太过兴奋,就忘记停下运转灵力,这一个不小心,便将这张符给用了出来。

      “陈师兄知道怎么能把这青玉枝救活过来吗?”

      林疏桐再碰见谢照乘时,谢照乘直接当作没瞧见他,显然是气得狠了,都不愿意搭理他。
      他自知理亏,垂头丧气地抱着花去找陈并星,希望这医人的,也能救一救植物。

      陈并星拨了拨青玉枝被烧焦的枝叶,想起缘由只觉得好笑:“青玉枝娇贵,怕是不能再活了,师弟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去哄照乘吧。”
      林疏桐仰天长叹。

      过上一个时辰,林疏桐拎着糖袋回了闻雀轩,还没进门,经过的元宵就冲他翻了个白眼。

      元宵是实打实的和谢照乘一条心,他不小心烧了谢照乘的青玉枝,惹恼了谢照乘,元宵就也不给他好脸色看。
      林疏桐拆开糖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许多包龙须酥,这才有了底气敢进门。

      谢照乘正在书房里翻阅典籍,脚边懒洋洋躺着元宵。

      “师兄?”
      林疏桐扒在门边探出脑袋,眨巴着眼睛。

      谢大小姐眼皮都不曾抬,径自翻自己的书。

      林疏桐再接再厉,取出糖袋晃了晃:“师兄看书累不累呀?要不要来两口龙须酥啊?”
      少年的余光悄悄在糖袋上转了转,又不动声色收回来,合上书去了内室,话都不曾说一句。

      林疏桐垮下脸。
      已经到了甜食都解决不了的程度吗?

      “就是这样。”
      林疏桐苦着张脸同李尽欢说话。
      李尽欢来还从前借的剑诀,恰好见林疏桐不断搭话,而谢照乘完全视而不见,就问了缘由。

      “青玉枝啊…”
      李尽欢用愿你一路走好的眼神看着林疏桐:“那你八成是完了。”
      林疏桐扶额。

      “照乘师兄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小心眼,还很难哄。”李尽欢尴尬一笑,明显也因此悲伤过。

      “你烧他什么不好,偏偏是青玉枝,这东西极其娇贵难养,百株中也未必能养活一株。”
      “照乘师兄这一株可是从万里之外耗重金送过来的,品相也是难得的好。据说还是他的生辰礼物,似乎再过几日就会开花。”

      林疏桐双眼无神,彻底麻木了,“那怎么办?”

      “师兄这人呢,容易生气,也容易心软。”
      李尽欢托腮沉思片刻,出主意道:“这样,你找些灵草之类的物件送与他,届时哭惨,说你为了拿到如何如何辛苦…”

      林疏桐来了精神,一拍手:“好主意!”
      两人认真探讨着目标,最后敲定学宫后山无定湖就有的阴阳鱼。

      是夜,月上中天,林疏桐揣着打火符提灯往后山行去。
      学宫后青峰绵延,他照着李尽欢给他画的地图翻过两重山,在一汪望不见边际的湖泊前停下。

      浓雾横湖,在月下瞧来仙气缭绕,他伸手掬了一捧湖水,当即被冻得立刻泼回去。
      无定湖颇为特殊,依据温度分作两半,半是寒湖,半是暖湖。
      阴阳鱼便生活在暖湖寒湖交界处。

      林疏桐为这温度发怵,蹲在湖边思考许久人生后,才脱去外衫跳了下去。
      冬寒未彻底退却,林疏桐不过观星二阶的修为,还没到可不惧暑冷的地步,刚入水就脸色一白。

      林疏桐咬咬牙,闷头扎进湖里。
      谁叫自己把谢照乘心爱的东西烧了呢?他又不缺什么,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无非是这一颗真心。

      他闭着眼眸尽力下沉,待适应水温后,再尝试着在水中视物。
      阴阳鱼浑身透明,连血都没有颜色,只一条脊骨会放出蓝光,白日里想瞧见完全是痴心妄想。
      林疏桐这才挑了更冷的夜晚来。

      在水下睁眼已是艰难,视物更是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林疏桐心念一转,调动灵力护住双眸和口鼻。

      看得见了!
      他一喜,赶紧张臂向前游去,一面观察四周,一面往暖湖进发。

      随着深入,水温也逐渐回暖,但林疏桐仍一无所获,他都快要放弃时,余光忽地瞥见一片水草后有隐隐蓝光。
      林疏桐当即伸手去抓,那蓝光滑溜地自他合拢的掌缝间逃走,林疏桐不泄气,稳稳心神,耐心追着。

      他废了极大心力将那只鱼抓进手中时,惊觉身边水温之高,同初入水时简直是天差地别。
      大抵是不知不觉游到暖湖来了。

      林疏桐掐着鱼用衣衫小心裹起来,再缓缓向水面游去。

      “呼——”
      他浮出水面,一抹脸上的水珠,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脑海一片空白。

      还未至盛夏,却已有流萤漫天纷飞,如九天银河倾落人间,星子得此空当,四处玩闹。

      林疏桐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他越过漫天萤光,仰首望见了一座雪峰。

      萤光深处,有少年拢起青丝,冷辉顺着两肩流泻,勾勒过线条极美的蝴蝶骨,最终归入劲瘦的腰身。
      拢起的青丝犹在滴水,水珠滚过侧颈一圈咬痕,莫名添了几分情/色意味。

      这本该是人间胜景。
      只这雪峰许是良久未曾添雪,暴于日光下多时,突兀现出不少筋骨血肉,平白扎了看客的眼。

      林疏桐缓缓捂住嘴唇。
      在稍嫌白皙的肌肤对比之下,更衬得那老旧的伤疤触目惊心,像是玉璧上教人无法忍受的想剜去的瑕疵。

      谁都道他身份贵重,如何能被人伤到这个程度?

      紊乱的呼吸使得那少年瞬间发觉林疏桐的存在,他反手在湖面一划,水箭刹那成形,一箭分江,直取林疏桐。

      流萤惊散,谢照乘拿衣裳的手一顿。
      要击中林疏桐的水箭哗然崩解,巨浪将他扑倒在湖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初窥白雪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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