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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平平(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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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在R市的西边,从周平平的学校开车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现在是十一月份了,R市冷风呼啸。周平平是南方人,十分怕冷,所以戴了帽子和围巾,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看见韩玺的车停到自己面前,她立刻打开车门,上去。
韩玺看着她被冻红的鼻尖,说道:“你等很久了?”
周平平摇了摇头,“刚到呢。”
“那就好。”
他把车里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大冬天的,寺庙里清净得很,韩玺和周平平买票进去,一路也没见几个人。
韩玺和周平平各领了三支香,进了正殿。周平平没有拜佛的经历,就站在旁边看着韩玺,打算学习一下。
韩玺把香点燃,双手握住,把香举过头顶,作了个揖,把香插在了香灰里。
周平平照做。
他又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然后慢慢向下,移动到了胸口。周平平觉得他似乎是默念了一些什么,又看见他把手掌摊开,掌心向上,跪在了地上。
这大老板,好虔诚。
周平平也有样学样地跪下拜了拜。
出了正殿,周平平低声问韩玺:“你是向佛祖许的愿吗?”
“对。”
周平平点了点头。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走进去没几步,周平平看见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树。
“那是银杏树,”韩玺说道,“一千七百多年了,秋天来的时候会比较好看,满树金黄,现在叶子都掉光了。”
周平平站在树底下转着圈地看了好久,仿佛在观察一个一千多岁的老爷爷。
她好喜欢这棵树,秋天的时候一定要来看看。
韩玺看着她那副样子,笑了笑。
到底是年轻,对什么事都这么有好奇心。
没过一会儿,周平平走到了韩玺身边,拉了拉他的胳膊,“韩玺,我们和这棵树拍张合影吧。”
韩玺一下恍了神。
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苏瓷在和他讲话。
“和干树枝有什么好拍的?”他问。
“别人都和带着叶子的树拍,所以咱们和不带叶子的拍,显得比较特别。”
韩玺答应了,于是两个人站在光秃秃的银杏树下,让路人帮他们拍了一张合影。
“你们要不要再站得近一点儿啊?”路人问。
“我们不是情侣!”
周平平嘴上喊着,整个人又往韩玺身边挪了一点点。
拍完以后,周平平拿过手机看了看,照片里阳光很好,她笑得很灿烂,韩玺也不错。
但是为什么她在韩玺身边像个小矮子??她明明也不是很矮。
“你多高啊?”她问道。
韩玺低头看了看她,“一八六或者一八七吧。”
怪不得,比她高了差不多二十厘米。
“你等等,”周平平说道,“你头上有片树叶,我给你摘下来。”
她踮起了脚尖,把一片干枯了的银杏树叶从韩玺的头发上拿了下来。
“好啦。”
她说完,悄悄地把这片树叶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往前走了一会儿,周平平又发现了一棵树,牌子上写着“百事如意树”。
“这庙里好多的树。”她说道。
韩玺应道:“确实。”
周平平看着牌子上的字——据说摸了这棵树,就可以在一年之内百事如意,特别是新婚夫妇,可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她有点害羞,不敢看韩玺。
“虽然没有新婚,但是为了百事如意,我还是摸摸它吧,”周平平说着,把手放在树干上摸了摸,“你不摸一下吗?”
韩玺的手依然放在外套口袋里,“太冷了。”
更何况,他也不需要。
两个人又在庙里逛了半个多小时。
周平平抬头对韩玺说道:“我好冷啊,咱们回去吧。”
韩玺应了句“好”。
回程的路上,韩玺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这么冷,当然要吃火锅了。”周平平蜷在副驾驶里说道。
韩玺点了点头。
热气翻腾,周平平拿着筷子,想把肥牛从锅里捞出来。
“再等一会儿,刚放进去的。”韩玺说道。
“哦。”
周平平转而夹了块豆腐,结果吃得太着急,把自己烫着了。
“好烫好烫。”
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
韩玺把酸梅汤放到她面前,“你着什么急呢?”
周平平咕咚咕咚喝了半杯酸梅汤才觉得没那么烫了,开口说道:“是我的问题吗?是它看着太好吃了。”
韩玺没理她,用公筷把涮好的肥牛给她夹了出来,然后自己吃起了涮菠菜。
她问道:“你不吃肉,平时也不会觉得馋吗?”
“还好。”
事实上,他对很多东西都失去了欲望,吃东西从很久之前就变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吃完饭后,韩玺照例送周平平回学校,车停到路边,周平平却没下车。
“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她问道。
“说吧。”
“你和苏瓷吃火锅的时候,也会这么照顾她吗?”
韩玺楞了楞,“差不多。”
“所以你这么照顾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她吗?”
韩玺目视前方,说道:“我不想让你成为她的替代品,你应该也不想成为她的替代品。”
“所以,你为什么照顾我呢?”
“我比你年纪大这么多,当然要照顾你。”
“那你看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就像看着你那个不在了的太太一样吗?”
“周平平,”韩玺突然转过头看向她,却依旧说不出什么重话,“你和她不一样。”
“如果真那么不一样的话,你也不至于连一句‘平平’都不敢跟我说。”
周平平开始抹眼泪。
他的余光瞥见她流了眼泪,语气和缓地说道:“你才二十三岁,以后的人生还很长,别浪费在我身上。”
她哭出声了,“你也才三十二岁,为什么就不愿意重新开始呢?你觉得你这样沉湎于过去很好吗?你觉得苏瓷看见你这副样子会很开心吗?”
韩玺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道:“我不一样。”
“好的,我知道了,”周平平哭着点了点头,“那以后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这样会让她以为,也许他很爱她的。
周平平说完,打开车门,快步离开了。
韩玺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弯的地方,才启动了车子。
回到宿舍以后,周平平先是坐在椅子上哭了一会儿,然后去了宿舍楼下的打印店。
她把她和韩玺在银杏树下拍的照片打印了出来,她低头看了一会儿,想起来了那片她悄悄留下的银杏树叶。
周平平把那片干枯的叶子从外套口袋里拿了出来,把树叶放到了照片背面,和照片塑封在了一起。
周平平很久都没有联系韩玺,虽然她还是会去公司实习,但是从没见过他。
十二月的一个晚上,她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电视剧,接到了林子问打来的电话。
“周小姐,很抱歉这么晚了打扰您,想问您现在有空吗?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周平平犹豫了一下,“你先说。”
“Boss现在喝醉了,情况不太好,我想了想,也许你可以解决。”
“那好吧。”
周平平下床,开始换衣服。
出门之前,她打开了手机,搜索了日期。
果然,今天是苏瓷的忌日。
林子问把她开车带到了一个小区。
他说道:“一会儿进去,你尽量顺着他说,把他哄睡着了就行。当然,如果boss对您有了什么越界行为,您随时跟我打电话。”
周平平点了点头。
到了门口,林子问给她开了门,她内心忐忑地进去了。
房间很昏暗,有微弱的光。
她隐隐约约听见了苏瓷的声音,应该是电视上在放她的电影。
一走到客厅,周平平就哭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韩玺。
尽管她知道他早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了,但是她每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副风度翩翩谈吐得体的贵公子模样。
然而那个人现在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电视里的那个女人,哭出了声,旁边是一地的酒瓶子。
原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还会这样哭。
这个人还是韩玺。
周平平踱步到韩玺面前,跪坐在了地上。还没坐稳,周平平就被韩玺一把扯进了怀里,那样的力度,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宝贝怎么回来了?”
韩玺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耳边,她的心砰砰直跳。
韩玺松开了她,两只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用手给她擦眼泪,含混不清地说道,“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是哥哥做的不好,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可是他越说,怀里的人眼泪就越多。
韩玺有点不知所措,轻轻地吻着周平平的眼睛,“你生气什么呢?我都给你解释,你是不是气我说你像小孩儿?可是你在我这就像个小孩儿啊,又乖又可爱,我每天都想在怀里抱着。”
周平平哭着摇头。
“那你气什么?宝贝,我没有在跟你演戏,我是真的想把你治好的,”韩玺细细地吻着她,“我找过很多医生,他们告诉我无能为力。我没有办法,只能去找那些道行高深的师傅,我跟他们说,能不能把我的命分给你一半,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可是阎王又算什么东西,你是我老婆,他凭什么把你要走。”
“后来,我又去庙里许愿,我说,能不能让你活到二十七岁,”他清了清嗓子,“可是连这个愿望也没成,就那么几天,他都不舍得给。”
他又把周平平整个人抱在怀里,“苏平平,怎么他们都抢着要你?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时辰到了都要把你抓回去?”
周平平还是摇头。
韩玺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着她,亲一会儿歇一会儿。
过了半晌,他说道:“我给你买了很多好看的杯子,还有很多瓷瓶子,瓷碟子,宝贝想不想看看?”
韩玺说完,摇摇晃晃地带着周平平进了一个房间。
他把灯打开,周平平就看见了满屋子的架子,每层架子上都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杯子,瓶子,碟子,项链,耳环,手链,大的小的,黑白的彩色的,透亮的磨光的,奇光异彩,琳琅满目。
“我的眼光是不是还不错?”
韩玺把周平平抱在怀里,低着头问道。
周平平哭着“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