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塔楼》千庚福辰

8、捌

　　鬼一天只吃两顿，早晚一顿就没了。
　　解完馋，两人干看着，也不知道说什么，气氛无比尴尬。
　　就在柏镜要以为这个晚上两人就这么干瞪眼憨过去时，辛扬突然动了动唇，还没发声，他快辛扬一步开口道：“我先说。”
　　辛扬微微一怔，表情令人捉摸不透，简易地理清楚逻辑后，他差点笑喷，心底却是一暖：“好，你说。”

　　柏镜莫名的盯了辛扬一眼，似是在问有什么好笑的？
　　同时他心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场景。
　　辛扬还没开口呢，他就说了“我先说”这种话。
　　按照正常的逻辑，不应该是两个人一不小心异口同声了，然后再异口同声的谦虚地请对方先说……结果，他和辛扬不仅没有异口同声，他还骄傲地把话口揽了过来，自己先说。
　　这感觉，就像是他很懂辛扬似的。
　　他觉得辛扬会开口，所以提前制止了，他觉得辛扬会让自己先说，所以直接来了个“我先说”。
　　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把这一切提前做了后，得到的不是来自辛扬的欣慰，反而是违和与丝丝的不知所措。

　　柏镜心愕然一疼，毫无预兆。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居然是，自己无意识的一个小回应，居然都能令辛扬为之错愕。
　　这一刻，他已然无法欺瞒自己的心，在没多久就收到辛扬问“说什么呢想半天没想出来”后，他顺着想顺从的方向，缓缓开口：“你说，地府也是有一套专门的奖惩制度的，贿赂算惩吗？”
　　“贿赂？”地上还摆着撕开的香烛的塑外包装，辛扬视线顿了顿，想到柏镜之前那句有关贿赂的话，立马说道，“那不算……”
　　“下属贿赂上司还不算吗？”柏镜说。
　　“嗯，不算。”被打断后的辛扬依然好脾气般坚定地点了点头。
　　“啊，这样啊！”柏镜腼腆地笑笑，无奈地摇摇头，身体往背后的椅背一抻，神情落寞，似乎很是惋惜，“我还想着要是下属贿赂不了上司的话就换个身份呢！比如……”
　　拖长了最后一个字的音节。
　　语气内容都带着各种明示暗示，柏镜决定先短暂地丢个脸。

　　“比如什么？”隐隐猜测到什么，辛扬等不及出声，连动作都轻了几分，目不转睛地专注着柏镜，“比如老公？”
　　非常自然的自问自答，似乎怕对方一不注意就会缩回去，两句话的间隔连五秒都不到，听起来略显急切。

　　“……”
　　柏镜周身运行的鬼力没维持住，整个鬼差点穿过沙发，幸好在后背穿过一点的时候，他就立马稳定了鬼力，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他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后，不自觉地睁大眼瞪着辛扬，低低训斥：“老什么公，是男朋友。”
　　“我的？”尽管事实已经摆出来了，辛扬还是忍不住再三确定。
　　“不然我自攻自受吗？”柏镜无语地斜视了辛扬一眼。
　　“你个直男居然还懂攻受？”辛扬笑了笑，扬起唇，彻底地放下心来。
　　这才是柏镜。
　　容易炸毛，连翻白眼都是可爱的。

　　“那我这个曾经的直男还说过誓死不弯呢，现在不还弯成一盘蚊香！”柏镜撇撇嘴，迅速适应男朋友的身份后，委屈巴巴地告某人的状。
　　听他主动提起“誓死不弯”，辛扬倒是记起来幻境里的某一幕，心情陡然一转，坏点子已然出炉藏于心间。
　　他浏览了一遍柏镜的表情，现在明显不适合旧事重提，那他就大发慈悲地留到某些时候吧，应该会很有情趣？

　　实习鬼差转正前的幻境考验内容，是依据该鬼差死前一段时间的活动轨迹进行一对一的场景还原，还原的幻境里面的魅会幻化成本应该出现的人的模样，然后通过各种办法获得被考验人的信任，直接的间接的，最后变成被考验人最亲近人的模样在他面前死去，即所谓的给被考验人沉重一击。
　　比如柏镜的幻境里，有两次让座现象，都是想套取他的信任的表现。
　　让座成功失败与否，对柏镜来说，只是其中的一个考验，但辛扬不忍他再度面对失去“奶奶”这个事情，就干预了这一环节的考验。
　　对魅本身来说，它们是没有思想的，就像按照程序设定走的机器人，但它们对于王者的服从与恐惧是天生的。
　　每个人的考验都不一样，只要最后从幻境里成功脱身即为通过考验。

　　46路公交车终点站塔楼是真的。
　　原本塔楼就属于危楼，是封建王朝末期的军事旧址，熬过抗战时期没被破坏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修葺的话其实专业人士是不建议的，因为成功的概率远低于倒塌的风险。
　　塔楼附近围了一圈警戒线，防止有人靠得过于的近了，万一突然出什么事会反应不及，涉及人命什么的就不太友好了。
　　柏镜就是这么可怜的一个娃。
　　心血来潮想去传说中的军事旧址逛一逛，陶冶陶冶情操，结果他运气也是真不好，周围那么多人都是被砸伤，就他一个人，被砸死。
　　想到这里，辛扬多嘴了一句：“不仅每个人的幻境考验不一样，就连评判有缘人的内容和标准都不一样，你知道你当初是依据什么被判断为有缘人的吗？”

　　“不知道。”柏镜很诚实地摇头。
　　“烈士的英魂。”辛扬定定地说道，“塔楼那个地方，你也知道，原身是军事旧址。曾经在那儿英勇杀敌的人已经死了连鬼魂都投胎走了，可作为常年的军事要塞，塔楼自动形成了一个闭环，那里的英魂气息久久散不了。”
　　“英魂一直都是值得敬佩的，哪怕死后的残留也在保护着人类。”说着，辛扬叹了口气，继续道，“只可惜天灾来袭，它曾经再怎么厉害，经过了无数年的消磨，能力已大不如前，一场地震引发的坍塌，它用尽几乎所有的英魂魂力救了周围的人，你当时还记得自己的站位吧！”
　　柏镜：“记得，正对着塔顶中央。”
　　当时塔顶朝他倒过来的时候，他差点没给直接吓成全身瘫痪。
　　怪不得那时候他觉得有一股凌厉却又温和的暖流包裹着他，起初他还以为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现在听辛扬这么一说，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你离得实在太近，在最里面，塔顶还挡着，就算当时救活了，也熬不到救援队赶过来，于是它干脆将最后一丝魂力打入你的灵魂。”辛扬道。
　　“这就是我被评判为有缘人的原因？”柏镜颔首道。
　　“嗯。”辛扬点头，“英魂之力入地府后一般有两种结果，要么最深层的戾气被放大，地府会派相应的鬼差来净化它，要么剥丝抽茧进而进化为最纯的力量，呈两种极端。至于你，可能是因为你前二十年没做过什么坏事，人格方面良好，英魂在你这里受到庇佑，直接转化成了好的那一面。”
　　“我可真棒！”柏镜握拳式自我勉励。
　　“你还可以更棒。”辛扬摸摸他的头以示鼓励。
　　“……还是别了吧。”柏镜默默地往后退了一点，避开辛扬伸过来的手，抱起沙发角落里的抱枕。
　　有一种孩子出息了，慈父与有荣焉的感觉。
　　想到此，柏镜偷摸瞄了辛扬一眼，发现他手还僵持在半空中，脸上也挺尴尬的表情。

　　“咳！”柏镜别扭着神色磨磨蹭蹭地挪过去，趁对方递过来疑惑眼神前，非常大方地落下一句话，“那什么，毕竟是新上任嘛，福利得有，可以给你摸。”
　　“那我就不客气了。”辛扬手往下轻轻一按，接触了柏镜的头发。
　　他幸福地眯起眼，这个动作，他早就想做了。
　　从第一次见到柏镜开始，看到他那一头蓬松的发丝时，他就手痒了；在明确了自己的心思后，摸他脑袋的想法日渐强烈。
　　现在，梦想成真，辛扬手下一个激动，揪起了一撮毛，整体蓬松的发丝上，那翘起来的一小缕看起来特别倔强。
　　“嘶，疼！”柏镜再次往身后一蹦跶，双手护住被揪疼的地方，“摸归摸，你干嘛薅我头发？”
　　“对不起，我待会儿轻点儿。”辛扬收回手，握成拳抵在唇边。
　　“待会儿？”柏镜又炸毛了，“你怕是在说梦话，等下次吧，你给我下次轻点。”
　　“好。”辛扬成功预订了又一次的摸头发福利，不动声色地压下将要扬起的嘴角，“轻点。”

　　“不对，你这反应很不对劲。”柏镜眯了眯眼，审视的眼神将辛扬来来回回地打量着。
　　辛扬被柏镜这眼神盯得发毛，心里慌了一瞬。
　　柏镜没看出辛扬的紧张，反倒是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腿上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思维，揉了几秒回过神后，他想起正事，义正辞严道：“什么轻点，就不许揪疼。”
　　辛扬：“……”
　　是他想多了，就不该指望单细胞生物能思考出多复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