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堕楼人。
——杜牧《题桃花夫人庙》
晋人石崇显贵一时,其家金谷园每每成为文人墨客聚集之所。在那里,石崇写下脍炙人口的《王明君辞》,流芳后世。诗拟汉曲代昭君言,石崇且以此曲授宠伎绿珠。诗中有言,“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读之恻然。但一言成谶语,数年之后,杀身与苟生的对抗竟降临在绿珠身上。
赵王伦专任孙秀,秀使人求绿珠,石崇不许,孙秀催促赵王伦杀掉石崇,崇遂遇害。宇文所安在《迷楼》中转述这个故事时,重现了石崇与绿珠在金谷园的死别之景:赵王伦兵至,石崇已是万念俱灰。他转身对绿珠说:“事以至此,乃是为了你的缘故。”绿珠泣曰:“既如此,我即刻就死在你面前。”言罢,坠楼而亡——石崇赴死已成定局,而绿珠尚有“杀身”与“苟生”的选择,她义无返顾选择了“杀身”。
几百年后,杜牧寻访金谷园旧址。一园春景,诗人忆起金谷园绿珠坠楼旧事,题诗一首《金谷园》:“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木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尤似坠楼人。”四季轮回,诗人慨叹流水无情草木荣枯。鸟鸣凄怨,为何为何?为落花飘零,还是为坠楼人?“可怜金谷堕楼人”——对那个高楼上纵身一跃的女子,诗人是怜惜的——她的生命象落花一般,璀璨过后无奈随风飘逝,碾碎成“香尘”。但是正如宇文所安所言,这个隐喻其实是有问题的。
落花在千年来背负着凄婉无力的喻意,而绿珠坠楼的自我暴力行为却蕴藏了更多的力。在坠楼之前,她是个被宠幸的舞伎,并且就如她的名字所昭示的那般——她是绿珠,是别人心爱的玩物;如果她没有坠楼,她活下来,从石崇转到孙秀手中,她仍作为“物”而存在着——这样想,增添了太多现代人的臆断。千年之后的我们透过时空地域的层层雾障,回首眺望,忍不住要去抓住故事中最要紧的意义与象征,那蕴在绵密生活中的一颦一笑,我们是再也捕捉不到了。绿珠转身的一跃,——环境逼迫她成为一个他者,而赴死的一跃使她变成了主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