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契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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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皓云醒得早。
他从床边拿起机器清理干净的外套穿上，从营养罐里叩两粒胶囊咽下。
一颗清洁一颗饱腹。
江皓云溜达出房门外，掀开墙壁上的控制板将屋内切换成实验室。
他打开门径直往营养缸看，嘴里感叹一句：“长得真够快。”
基地里不见天日，但仍然沿用了二十四小时制来分辨白天黑夜，所以江皓云还是用“一夜之间”这样的词汇形容了江野野的生长时间。后者的确长得太快，已经从颗粒大小长成青少年模样。
江皓云设置的是青年阶段暂停生长，他原先以为至少要等上四十八小时，现在看来，最迟也是今天睡觉之前。
他长舒口气，带着些兴奋离开自己屋内，往走廊上去了。
基地二十四小时供光，此刻走廊压根没什么人，格外清静亮堂。
江皓云享受这份宁静，这种惬意氛围是奢侈的。他慢慢走，走廊快尽头的地方有一扇很大的窗，窗外并非一片漆黑，这会儿看去有微亮的天，清澈池水，花草树木。
“果真是清晨。”江皓云打开窗朝外伸手，一丝风也没有，他眼里那点恍惚却被吹散了。
“又忘记了。”江皓云笑笑，收回手合上窗。窗外并非真正的自然，那是张伊木费了大工夫建成的。他自己说那是世外温泉。这种臆想无关紧要也无伤大雅，自然没有人反驳他。
江皓云准备回去，转头撞见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是张伊木。
江皓云又长又响地叹了口气。
“你也觉得这很好看，是不是？”张伊木问。
“是的，但我……”江皓云想委婉表示自己并没有张伊木那么癫狂，之所以想委婉表达是因为他觉得张伊木又有发癫的迹象，但还没等他重新说话，张伊木就把话语权抢过去，同时握住江皓云手腕：“是吧！我知道你肯定很向往天空！真正的天空！”
江皓云微微后退一步，闭口不言。张伊木的痴狂已经脱离实际，他不再付出努力，只是日日夜夜活在乌托邦。
张伊木仍在滔滔不绝，他活得愈发像个小孩，因为一点小事甚至莫名其妙就会亢奋，江皓云怀疑他的精神出了那么点机器查不出的毛病。
张伊木畅想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江皓云认定他发了病，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摆脱，他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同事，他想如果是他们大概也会束手无策，但如果是池秋，他一定有脱身的办法——把人打晕。
江皓云暂时不打算这样，他尝试以文明的方式脱身，可张伊木手劲不小，箍着他手腕，江皓云硬是没挣开，他只有先搬出有实验的话术来，好让张伊木松手。
没想到这厮平时明明听到有实验就立马放人，这会儿却显得恍然大悟，继而很有兴趣起来：“是人造人实验吗？怎么样？是不是马上可以到上面去了？”
江皓云哽住了，他正整理情绪，张伊木松了手。不是他主观要松的，他是被人打晕了。
罪魁祸首正是池秋。
“他脑子出了问题，自己还没察觉。”池秋把从路边随手拆下来的铁板按回去。
“谢了，”江皓云放松下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早上找你先看看…江野野，”他像是觉得这名字很烫嘴，“结果你不在。我想你喜欢早上出来散步，就找来这边。我知道你也很喜欢那窗子。”
江皓云不接他的话，转头看向张伊木，他的叹气声微不可察，但池秋仍然捕捉到了。
“很显然，他不再适合当个领导了，”池秋吹一声口哨，“我要推翻他，我会。”
他语气太认真，江皓云分不清他是否在看玩笑，他像是很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基地有多少人？”
“五百零八个。”池秋即刻回答。
“愿意为他肝脑涂地的人有多少？”江皓云接着问。
池秋顿了下，像是在思考：“十个？”
“错了。中心基地的所有人都是他的人，还有实验区，至少有一半的人对他保持着绝对忠诚，”江皓云盯着池秋脖子上的纹身，“也就是说，有三百五十多人站在他这边，你呢。”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说我还太嫩，也没有群众基础，不适合现在站出来推翻他，是吗？”池秋耸耸肩。
江皓云不回答，他移开目光，盯着地上张伊木的衣摆。
“我脑子里大多数知识都来自芯片，我知道陆地时期就把我们这种人称为幸运的傻瓜，但我不蠢，我冒着痴呆的风险运用不成熟技术在脑子装芯片是为了最快获得所有公开已知知识，而不是我学不会东西只能他妈装上芯片。我也不是知识机器，我懂人情世故。我不可能现在动手的，我在等，等一个契机。”池秋一口气说了太多，脸上还挂着笑容，但语气明显烦躁。
“你很激动，池秋，”江皓云的目光又转移回来，没有落点，虚挂在池秋袖口，“我没有要质疑你的意思，而且我们现在应该把张伊木扛回去，然后我该去看江野野了。”
池秋似笑非笑，恶狠狠的：“你自己处理他吧，我走了。”江皓云知道他又生了气，也不留他，自顾自拖着张伊木，把他丢在医疗中心的病床上，转身回去了。
远远就看见他门边上站了个人，江皓云眼睛矫正过，一眼就知道是池秋。
他走过去开门，瞄了眼池秋。后者完全没有刚刚才冲人莫名其妙发火的愧疚，甚至一丝尴尬也无：“看着我干什么？门开了，进去啊？”
“……”江皓云原本想说话，被池秋堵了，此刻如鲠在喉，“你要不要把虹膜录进来？”
池秋笑了，他舔着自己虎牙尖尖，含糊不清地讲：“你那锁早坏了，只要我想入侵，你这系统崩溃是分分钟的事。”
江皓云是搞生物的，一向只懂基因细胞，对系统，程序，代码这样的东西一窍不通：“真的假的？我看挺正常啊？”
“我上回检测过了，防火墙已经没有了，我试着修改它的程序代码，它响都没响，”池秋径直跨进江皓云房间，“你看，你刚扫描过虹膜，我现在进来，它却没有因为虹膜所属人身份与进入者不符而开启自锁功能，它甚至连警报都没拉。”
江皓云有点震惊地拍了拍所谓的门框：“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修一下？”
“马上，看完江野野之后，”池秋拉开客厅中间圆桌下的椅子，坐下了，“现在的AI太智障了，连基本修复功能都没有，老实说我很好奇大系统时期AI怎么反叛的，那段时期的公开记录几乎为零。”
“二十年前我才五岁，记得家里的几个AI管家，甚至连接总部的中心系统都失控了，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的保姆AI护了我一把。总之挺混乱的，那时候人们对AI依赖性很高，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拥有了反叛思想突然攻击人类，死伤很严重，总部好不容易才把它们全部销毁维护好秩序。”
“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觉得没必要，AI理论上来说和人造人没区别，为什么不在代码里加上阻止反动思想的程序，”池秋摊开手，“就像给人造人基因里加上不可背叛全人类的序列一样啊。”
“凡事总有例外，你说的有人试……”江皓云话没说完，突然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像被按了暂停键。
“怎么了？”
江皓云愣怔半晌，冲进实验室，他的话甩进池秋耳朵里：“我没有给江野野加上任何控制思想本能的基因序列！”
池秋走进实验室的时候江皓云正看着营养缸里那个小少年，眉头拧在一起。“这么快，长这么大了。”池秋惊叹。
“我得把他销毁，”江皓云说着要按营养缸上的清零按键，“重新造一个。”
“不用，”池秋抓住他手腕，“如果他有那种思想也并非不行，反正他被分解后的二次克隆里不会有任何记忆，而且实验证明人为强行加入的基因序列在二次克隆时有概率不会生效。”
“但他如果有那种思想……他们如果有……”
“那也并非坏事。”
江皓云偏过头，盯着池秋，他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他们足够聪明，绝对可以明白该推翻的时谁，到时候，都是我的人，无穷无尽。”
“你为什么认为张伊木不会提前给他们灌输忠于他的思想？而且就算……”江皓云语速极快，被池秋打断。
“他们要到陆地上完成泼洒任务，只要存活下来的，不可能还会忠于下这种命令让他们痛苦而自己坐享清福的张伊木，”池秋握着江皓云手腕缓缓放到他身侧，江皓云右手虚握一下，还要说话：“他们怎么会能活……”
“你给江野野加入了能快速恢复适应环境的变异基因序列，我看到了，”池秋又一次打断了江皓云，“这种基因可以帮助生物体变异。”
江皓云被彻底噎住了。
“这种构成躯体的基因序列也不属于人为强行加入的范畴，不存在无法延续的可能，”池秋眨眨眼，“还有什么要反驳我的理由吗？”
江皓云泄了气，整个人松下来，手腕从池秋手里挣出来，兀自叹口气。
是妥协的意思。
“那就这样决定了，”池秋看上去很高兴，“他就是我要等的契机。”
说罢转身向外走：“我去给你修那破锁。”
身后却哐啷啷地响起来，池秋回过头，江皓云指着江野野的营养缸：“可能要等会儿再解决我的锁了。”
“江野野被你的混账话气得‘早产’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契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