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念清风

93、第 93 章

　　三生死过一次，哑巴也死过一次，两人都死过一次，经此一次，哑巴终于听进了老太监说的那些话，对少年这种呆子要直抒胸臆，他才会明白。

　　过去他以为一切尽在不言中，很少说，说的那些也更像威吓，听了只让人畏惧屈辱。

　　这温言软语这折花相赠，不符合他的性子，可是这人稚弱烂漫，偏就吃这套，而见着他红了脸动了情的模样，做着做着便也找到了乐趣，自发地想去做这些。

　　少年回来家中没住两日，香满楼的伙计就过来探望，一来就看屋里坐的一尊大神，好不拘谨，哑巴还蒙着眼摸着门出去院里喂马，他们才畅所欲言。

　　这家中没看到第三个人的影子，他们自然不会没有眼力见地去提那离家的小娘子，而是说了下香满楼的近况，少年走的这一个月，东家终于派了人来接手，那人老练待伙计们也都不错，少年听了也就放心了。

　　他们这才问屋外喂马的兄弟是什么人，少年看向院里的人，身姿修长一身暗色，长发披在后背，微微低头发须落在蒙在双眼的布条旁，一手抚摸着跟前冷峻的黑马，一手拿着菜叶子喂它。

　　过去他这哑巴哥哥总给人脾气不好阴郁的感觉，而此时他嘴角竟然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烈马在他手下也乖顺地很，这一幕看得他有些恍惚。

　　“他是，他是，”恍惚过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一热猛地别开眼，镇定下来才说，“他姓萧名黔，我与他虽不同姓却胜似亲兄弟。”

　　中午他做了顿丰盛的，一桌人坐在一起好好吃了顿，因下午还得赶回去便没有喝多少酒，哑巴话少身上又有伤，这些朋友更不会灌他，更何况他坐在那就像坐大佛，没人敢上去碰他，少年原也怕哑巴不好相处，让人难做，难得他配合得很，他不方便夹菜，少年给他舀了汤夹了菜，他便端起碗安静吃饭，也不多说什么。

　　坐在一张桌上，让人难以忽视，可他这无害的模样饭桌其他人还是自在不少，吃得也算尽兴，离开时少年将人一直送到村口。

　　回来路上想着方才他们问的，‘往后有什么打算？’以后的打算，留在乡下务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是简单自在，可他总不能让哑巴随他下地干农活，哑巴那手伤严重根本没法提重物，以后最多开两片菜地。

　　是做小生意？还是回香满楼当账房？他一时也没想好怎么打算。

　　经过小香儿门口，小香儿抱着娃娃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他走过去抱过娃娃逗着玩，问，“名字取了吗？”

　　小香儿摇摇头，“爷爷说你读过书，等你来给他取。”

　　少年并不惊讶，只是抱着粉粉嫩嫩的孩儿，“那我得好好想想。”

　　小香儿看着眼前清俊的少年，想起昨天去他家里，在窗口看到他和那人抱着亲热的画面，目光复杂。

　　走了一个，来了一个看起来更不好相与的，小香儿话几次滚到嘴边，见他如今这好好的模样，何必挑起伤心事，最后还是没有问，只是说，“你家院里的马儿也没有个遮风挡雨的地，脾气还凶，村里小孩给吓哭了好几次，你得想想法。”

　　少年一想，确实是，“我明儿在屋旁搭个马棚，关着它。”

　　“我让方哥去帮你。”

　　看着少年回去的背影，小香儿低头看着孩子，“这日子说不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吧，孩儿啊，娘只愿你好好的，不用有什么大志向不需要有什么大作为不用有大见识，好好的就行。”

　　此时小院门口一群孩子围着哑巴和黑马，个个红着脖子瞪着眼不是欢喜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小孩们平时是怕哑巴的，虽然那时答应少年也要照顾哑巴，可是不愿意来，为了信守承诺来的那几次，还没进门就被院子里比他们爹爹还高一截大黑马给吓跑了，落荒而逃是恰巧让他们看到哑巴就站在门口，看着也不管管大黑马，他们小心眼就记仇了，再加上本来就不喜欢这个高高大大的瞎子。

　　这次特地召集了全村的小伙伴才敢来叫板。

　　“瞎子你任由你的马吓人，你得给我们道歉！”

　　“我们好心来看你，你不道歉，就不让你在我们村里待了！”

　　哑巴摸着马头喂它吃菜叶子，对这些最高也不到他腰的小孩视而不见，一群小男孩感觉受到蔑视，气红了脸仰头大喊，“你这臭瞎子说话啊！”

　　这句话及其耳熟，少年也这般骂过他，哑巴动作微微一顿，这群孩子以为他要动手了，集体吓得往后一退，见他接下来有其他动作又喂起马来，带头的小子虎头虎脑的，冲上去一推，“你这瞎子啊啊？！”

　　黑马护主，这群小东西围着它叽叽喳喳半天本来就烦躁，眼见他还敢凑上来，大马头打着呼往下一凑，小孩被喷了一脸热气吓得哇哇大叫转身就跑，一群孩子受惊也哇哇就跑，场面一片混乱，一个才五六岁的娃娃被伙伴撞倒，一屁股坐在地腿吓软了，起不来仰头大哭。

　　哑巴拍了拍马头，听着声音走到小娃娃身旁，蹲下将这孩子抱起来，小孩子哭得一抽一抽地，让哑巴想起少年，初见那会他也才这般大，却比他能耐多了，照顾一身伤的他。

　　他不会哄孩子，只能由着她，一手臂托着孩子，另一只手拿起菜叶子继续喂马，小娃娃哭了好一会，只觉得这人的臂膀好稳实好高，这高高的马头也和他一般高，没那么吓人了，这人的脸也好俊看得人欢喜，她哭声渐渐止了，黑马在哑巴手下乖顺，她看着忍不住摸了把马头，黑马没有理会她，她得逞一次又去摸，摸到了开心地咯吱咯吱直笑。

　　刚跑掉的一群小孩见少了个人又跑回来，躲在小院的篱笆外看着，见掉下的小伙伴坐在那瞎子怀里摸着大黑马，嘴里骂着叛徒，心里好不吃味。

　　这会少年正回来，不解地看着围在篱笆上的一群孩子正专心看着院里，他看去，只见哑巴抱着个娃娃，正在喂着马，那娃娃在他怀里笑得开心，他也不禁笑起来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小脑袋。

　　“都躲这干嘛呢？怎么不进去？进来玩吧。”

　　小孩们才反应三生哥哥回来有些尴尬，一是背着他欺负哑巴有些尴尬，一是欺负哑巴还被吓得落荒而逃了，现在还有进人家屋里玩尴尬。

　　他们望着哑巴和黑马，犹犹豫豫进来院子，少年进屋拿了些柿饼出来分给他们，转身抱过哑巴怀里的小孩，小声在他耳边埋怨一句，“你的手不能用力，又忘了吗？”

　　哑巴只觉得耳边一热，扭头凑过去，在一群小娃娃当中亲了他的唇一下，只是小娃娃们都太矮了，又有怀里这个挡着，没人看到，只有少年一愣，红了脸。

　　一群小孩儿不怕少年，待少年把小娃娃放下来，他们指着马说，“我能摸摸它吗？”还有小孩说，“我能喂它吗？”“我能骑他吗？”

　　大马威风凛凛，小男娃娃们其实都喜欢的紧，对那个不爱说话的人还是有些怕但是都不讨厌了。

　　“喂可以，骑马还得等你们再长大些，”少年把哑巴手里的菜叶子拿来放想喂马的小孩手里，带着他的手喂大黑马，眼见这大黑马瞥了一眼，那表情像是个人一样十分轻蔑，但还是低头过来给面子吃了几口。

　　其他小孩马上也要喂，可等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菜叶子，马儿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一群孩子失落地瘪嘴，少年只好笑着说，“可能是吃饱了吧，下次再来喂。”

　　小孩子们拿着甜甜的柿饼，欢欢乐乐地离开，只有带头的那小孩离开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哑巴一眼。

　　少年扶着哑巴回屋，边走边问，“你这眼睛的布是不是可以拆了？需不需要去医馆看看？”

　　哑巴摇了摇头，“不必。”

　　“还有你这手，别提重物，要牢记大夫说的话。”少年翻开他的手掌看着说。

　　“好，”哑巴的眼睛其实早已经没有大碍，双腕筋脉割断没法提重物也是威胁老大夫骗少年的，只有这右手手掌的伤是真，抓握不灵活，但除了一些细致的事像是写字大概没法做，也没有其他很大的影响。

　　“香满楼还没有招到账房，你说我是回去作账房？还是自己做些生意呢？其实也不急，我还有些存款，家中那几亩地的租子够我们的粮，再自己种些菜吃喝便不愁，等你伤好全了，我们再一起慢慢想，只是这往后粗茶淡饭柴米油盐你……”

　　听着这人絮叨谋划着以后，哑巴扭头第一下亲在他鬓角，第二下吻到他唇瓣，随后将人抵在门页上，抬起他的下巴深深掠走他的气息。

　　“只要你在身旁，衣不蔽体，沿街乞讨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