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夜谈 ...

  •   酒过三巡,许会脸颊已微泛起红。纤细修长的手拉开易拉罐圈,欲要望嘴里送时,魏肆一把按住她。

      “还喝?就有那么不开心?”魏肆扫了眼地下的三个易拉罐,还有茶几上没动几根的烧烤。

      许会笑笑,她想将心底的事说出来,可有觉得没必要对一个外人说。“不至于,就是想大醉一场。”

      “你可不能醉!”魏肆认真地说。

      许会心存疑虑,转念一想他话里的意思,一面轻敲玻璃桌面,一面脸上风趣道:“怎么?怕我喝醉了调戏你?”

      听见这人调侃,魏肆肩膀一塌像是无奈地叹气。

      一时间无人再开口,寂静的客厅显得那敲打声就快要叩进魏肆心门,他生怕一不小心就错开了门,于是二话没说拿过她手里的啤酒猛灌了一口。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许会敲打的手微滞,渐渐停了下来。

      “2019年1月30号这天,一对夫妻工作上刚完工,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便马不停蹄地从浙江赶回来陪儿子过年。他们原本买的是1月31号中午十二点多的票,可因为这位母亲念子心切,临时改成了30号。就在这对夫妻欢喜若狂看见土生土长的小镇,疲惫散去念叨可以看见儿子,临近家门马路口时,却发生了车祸。”说着,他顿了顿,又喝口酒继续说,“发生车祸时,那对夫妻的儿子就站在马路口,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乘坐的出租车被前后两辆大货车相互对撞挤压的变形。那孩子大脑‘轰’的一声,鸣笛声,警报声,叫喊声……纷至沓来,他却什么也听不见,耳边满是沉重呼吸声以及心脏搏动声,拾起脚缓慢地朝现场走去,接着疯了一样冲向那片被挤压不成模样的废墟。后面是一个路过的大叔看见将他拖回来……再过几天就是除夕,新年到了。他却再也过不了新年。因为只有一家人在一块才能叫过年。记得除夕夜那天,家家放烟花爆竹,热闹非凡。透过窗,天空下绽放的烟花雨落在他眼中,街道上满是欢声笑语……”

      故事讲到这,魏肆喉间已有了哽咽,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面上除泛红,别的什么也看不出。

      许会静静听着并没有出言打断,从朋友圈到房屋灯火再到鞋柜,她已经知道对方删繁简化说着自己的过往。

      只怨相识恨晚,不可交谈。当下只得细细听闻。

      “那男生父母走后,春节一过完,便有不少讨债人向他索要债款。恐吓、毒打都是家常便饭,时不时有人到家里闹,街坊四邻看不下去会出来制止。事情一旦变得频繁,也就习惯,渐渐的没什么人出头,极少部分还是会的。那段时间他兼职俩份工,干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筹齐学费,交给学校后,不知道讨债人从哪里知道他挣钱却不还而是给自己交学费,把他往死里打。最后还是在学校里的一位老师看见,把人赶跑。如果不是那老师,他估计会被打死。自那次,他萌生出自杀的想法,又是生活费,又是还债,又是临近中考,层层重担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多次想要自杀却又不甘心,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魏肆猛灌着酒,喝完手里的酒已经是醉醺醺的模样。

      许会问他:“怎么会欠债,你父母在车祸中丧生,难道就没有补偿?”

      魏肆望着她大概呆了足足十秒,渐渐嗤笑道:“有,可是他们就是拖着不赔,打官司我又没钱,哪有什么办法。”说着他又开了一罐酒,无滋无味喝着。

      看见眼前人喝得烂醉如泥,趴在茶几上,眉宇间皆是化不开的悲伤与颓废。全无她之前所见的意气风发、狂野洒脱。

      许会蹙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灌了口,问:“你跟我说这些,几个意思?”

      “把酒还我……”魏肆想要将酒夺回来,却因为喝的太多,整个人晕乎乎的,轻而易举的便被许会擒住下颚,凑到他跟前说,“先回答我的话。”

      魏肆无奈地轻哼了声气,紧闭双目又睁开,盯着许会的眼,“你是因为什么才出现在我家门口的?”

      许会一怔:“你知道?”

      “怎么可能,只是我和阿华打球回来,他看见你站在我家门口,想叫你但被我捂住嘴。远远的,我就觉得你不开心,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你那时的模样和我当时颓废的状态差不多。”魏肆抬起因酒而泛红的眼眸,慢悠悠吐着酒气,十分虔诚地说:“许会,有些难过只是一时的。令你现下忧虑、焦躁的困境,它不会永远跟随着你,这只是暂时的;或许……是你还没想通怎么去解决它,因此造就你现在十分不安。人处什么境地,取决于外界因素,当下难以着手抉择,但最重要的……是你将自己放于什么位置。有时候,过度纠结于问题本身,它本就是一个错误的解答方向。你不妨换一个角度去看待问题,或许会生出不一样的思维。”

      许会细细听着,认为他的话不无道理。不过与其让她换角度思索,她倒觉得不如把问题抛回给许昌,双管齐下。想完同时又觉得魏肆的话还没说完。

      “就这些?”

      “嗯?嗯!”喝了酒的魏肆反应迟钝,呆呆的,显得人有点傻气。

      但事实上是他有些困了,他一喝了酒就倒头睡;现在只是碍于许会在这,他又想跟她聊会天,所以强忍着睡意。

      然而下一秒让许会吓得头脑清醒回来。

      许会从原先的擒住下颚到轻捏他下巴,微眯着眼,复述一遍:“没有别的要说?”

      魏肆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望着她,距离太近了,眼珠子细微到左右摇摆。

      这张无数次出现在他门里的脸此刻就在自己对面,只要轻轻往前,就可以触碰许会的唇。曾经让他发了疯思念的触碰。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猛地拍开她手,顺手夺过她手里的酒,急急灌酒,含糊不清答道:“不想你难过而已。”
      “什么?”
      “不想你难过。”
      回答的依旧是不清晰。
      许会淡定回复:“你喝完再说。”

      那罐酒本来没剩几口,很快喝完。魏肆不死心,抖着罐子恨不得将那几滴全部滴到自己嘴里。

      由于酒令神昏,眼神不好使,总接不到酒水。

      许会眼看没有耐心,拽起他手腕猛地拉向自己。

      喝醉酒的人往往是没有丝毫反抗力气的,魏肆就那么猝不及防被拽到她跟前,条件反射的用手趁在她后背的沙发上。

      俩人惊颚的四目相对。

      空中气氛逐渐升温,魏肆忍着清醒头脑,轻轻咬住经酒滋润过的下唇,别过眼,想要起身,许会却拉着他不让,“去哪?”

      魏肆被拉得一个踉跄,又跌落到地上,只得拿着醉醺醺的双眼重新盯回她。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良久,许会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好笑,呆滞的,抱怨的,不忍的。于是忍俊不禁地说:“哑巴了?你看我发什么呆,脸上有花?”
      “没。”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在魏肆看来,许会就是妖精。

      她不需要勾引,不需要诱惑,因为她那似笑非笑、似媚非媚的双眼就足够将自己勾得七荤八素、五迷三道、上蹿下跳……然而,这个人却偏偏不自知,总是有意无意逗弄他。

      魏肆张了张嘴,眨了眨眼睛,带着不知是困意还是醉意,喊她:“许会!”
      “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嗯?”
      “你很勾人。”

      许会这个人明显僵住,脸上掠过三分惊讶。叶子墨就曾跟她说过,但她一直不觉得也不知道从哪看出来的。

      望着脸上困意朦胧的人,“为什么这么说?”

      魏肆没回话而是深吸口气,忍着睡意,聚起浑身的力气壮着胆子移动身子向许会靠近,再靠近……在俩人几乎鼻子对鼻子的时候,魏肆停了下来,温热的气息打在许会脸上,“刚刚,你的眼神动作就很勾人。”

      从他动身俯去时,许会则一动不动,用慵懒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视线缓缓下移,移至他唇部。很快又扫回他的眼,眼神中流露似有若无的诱惑,简直要把他心都勾去了。

      就像许会现在这样看着他靠近的眼神。

      说完,魏肆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许会偏首回想,原来自己专注的凝睇变成了直白的“勾引”。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意直达眼底,又像往常那样斜眸看着魏肆。可这次跟刚才不同,带有戏谑和挑逗,赤裸裸盯着他笑。

      很奇怪,许会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认为有趣而兴起的乐致。魏肆却觉得她在诱惑自己似的,喝醉酒后的怒斥变成了娇怒,“你能不能别对着我笑?”说着又是猛灌了几口酒,心里的委屈却无法发泄。

      “为什么不行?嗯?”许会凑近他,他却一个劲闪躲,醉酒的人在许会眼里动作十分迟钝且格外犟,惹得她一把抓住人脸。眼神满是欲引而诱之,摄人心魄……

      魏肆被捏得嘟嘴,整个身体瘫软无力,头又是昏昏沉沉,睡虫上脑了,完全反抗不了。他努力睁了睁眼又闭上,迷迷糊糊道:“许会。”
      “嗯?”
      “我想睡了。”说完,魏肆头一歪睡了过去。

      许会还没反应过来,对这一操作惊呆了眼。后面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原本还以为他能撑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

      她捏着魏肆的脸,又仔细瞧了瞧,平时的时候总带着野性,睡着了又这么无害,单纯到像个困倦的孩子。

      真是有意思!

      送魏肆回房后,许会想了许久,终说掏出手机给许昌打过去。

      ——
      A国,下午一点,双子大厦

      许昌一袭正装,身材比例完美。步履从容地从刚开完会的会议室回到总裁办公室,解开西装纽扣露出结实的胸膛,优雅坐下。

      尽管年过四十,岁月却似没在他容貌留下些许印记,反而让他在身上从中沉淀出那种独特男人成熟的韵味。

      身后李秘书将需要签字的合同递给他,“总裁,这需要你过目签一下字。”

      许昌接过飞快细看了条款,接着拿起笔娴熟在落款处签上姓名,“好了,李秘书,一杯咖啡,谢谢!”

      “好的总裁!”

      李秘书走后不久,许昌捏着眉头倒在办公椅上,这几天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几乎脚不粘地,现在终于可以坐会休息下。

      不多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许昌轻叹了口气拿起看见备注,微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语气也变得和蔼起来,但又能听见点微怒,“喂?会会啊,这么晚还没睡啊?”

      许会与许昌各自所在的位置,时差相差12个小时。

      许会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钟正指到一点。每回她晚上给许昌打电话,对方总会开口说“会会,怎么还不睡”,要么就是“我在忙,有空回你”,可是他从来没回过,大概是太忙了便忘了。

      “嗯,没睡。”

      许昌听出她语气不善,笑问:“怎么了宝贝女儿,干嘛睡不着?”

      “您觉得我为什么睡不着?”

      许昌被她一噎,脑海立即想起安宜,抿唇道:“会会,爸爸只想希望咱们一家能够和和睦睦……”

      “那您可以另娶一个,我从来都没反对过。”

      “许会!”面对女儿至今仍然认为如果他希望组成一家人的话,哪怕那个女人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无所谓,许昌再也按耐不住怒气,厉声道:“我以为你打电话来是你接受你母亲,希望我可以接她回来,你简直……太令我失望了。”

      “是您令我失望,父亲!”许会咬着牙,哑声说:“您口口声声说您爱母亲,可是您却让她待在那蛇虫出没、破烂不堪的烂尾楼里;您明知道她最怕蛇了……您这么做,无非是以此来逼迫我妥协,赌我不忍心。可是父亲,您真的以为让她受这点苦,就能消磨我这十几年心底的伤吗?我是您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让自己的女儿难做呢?况且,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最清楚。我是永远不可能原谅她的,永远!”

      许昌听见她坚定的回答,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那你打电话过来是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您,您自己可以做出选择,也并非要装什么善解人意来抚慰自己内心的愧疚。她既然连道歉都不是真心实意,夹杂目的为能回到许家才心不甘情不愿道歉,何必呢?父亲,我不想您为难,所以也请您别为难我。”

      许昌揉着眉心,语重心长地说:“会会,你妈妈……她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您犯不着替她说好话,是逃避是不知所措是借口是假意是懦弱都好。总之,我跟她不会有任何瓜葛。”

      “许会……”许昌欲要发作,那头却被人打断对话,便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先等等……”

      许会端着手机贴在耳边足足有五分钟。听李秘书报完所有行程,两点约苏总打高尔夫,四点又要开什么会,五点半又约了什么人吃饭,再后面的,许会一律没听进去。

      许昌总是很忙,有时候忙到一天都不见得吃一口热乎的饭。

      汇报完,许昌摆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李秘书抱着行程表大步离去。

      许会这边也竖起耳朵,听老父亲讲:“会会,你说爸爸心狠也好,虚伪也罢,我这么做为的都是我们一家。你是知道爸爸这么些年为什么不二婚。”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安宜?也不晓得他究竟有多爱这人,十几年了也不肯放手,背地里还派人悄悄留意她的消息。

      “一是为你,二是我自己。”

      许会挑眉,“所以您也没多爱母亲,口口声声说只要她,反过头来却为了让我心软,而将她放置在那烂尾楼……”

      许昌是商人,在做事情前最会算清其中利害。他永远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因此为达目的就算是让他心爱的女人受点委屈又能算的了什么。

      “会会,”许昌叹了口气,“爸爸那样做,是希望你母亲能够没有愧疚回来,而你也不再计前嫌,我们一家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原来如此,许会震惊片刻。内心不由自嘲,她的好父亲可真会算计,什么为了她什么为了自己,全都是为了安宜。

      为了能够让她心安理得的走进许家大门。

      没有愧疚?
      不计前嫌?
      说得可真好!

      外婆临走前,连心心念念的女儿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许会永远记得外婆那天晚上对她说:你长得可真像你妈妈,要是你妈妈能来送送我该多好。

      可说完那番话,她便遗憾离世。

      这就是父亲口中所希望的:不计前嫌,没有愧疚?
      真是天大的笑话。

      许会压着心中悲痛,冷道:“不可能,她是留是去,随您决定。话我不会再多说一遍,总之,我永远,永永远远都不会原谅她。”
      “许会……”
      “您忙,我先挂了。”
      “许……”

      电话被切断“嘟嘟嘟——”那刻,湿热的眼眶,晶莹剔透的泪夺眶而出。

      许会抬手往上扬,粗鲁地抹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魏肆的声音,空灵虚浮,像是怕惊扰她一样。

      魏肆是被尿意憋醒的,上完厕所,发现客房是空的。

      裹着衣服来到楼梯间,借着路灯看见人站在下午原来的位置上,静静的。她留给他的身影,消瘦、孤寂。

      许会缓缓抬头看向他,眼神空洞,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一夜间,媚人勾魂的许会不再,羸弱得好似风一吹就能将她吹跑。

      在许会回身过后,冲击力猛烈来袭。

      那刻,什么酒意什么睡意统统散得一干二净。扶着楼梯扶手急急跑下楼,来到她身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卸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柔声说:“晚上寒气重,要是实在睡不着,躺床上闭闭眼也好!”

      许会背对着路灯,魏肆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隐隐的感到她此刻很是悲伤。

      黑夜中许会视线落在魏肆那张被打上灯光的脸上久久未能回神。

      半响,她垂下眼眸,满是破碎与自嘲。口吻却波澜不惊,与平常无二异,淡淡道:“困,我要睡了。”

      魏肆扶着他们:“走吧!我送你回屋。”

      第二天,魏肆起来时发现许会已经走了,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他拿起来看,上面写着短短几字:昨天多谢。

      魏肆不觉得自己有做令她开心的事,或许是在谢自己留她住宿一晚吧!

      不过怎么说,昨天醉酒的时候,他可清清楚楚记得许会是怎么调侃自己的。

      脸上霎时发烫,他一面指腹摩擦着纸张,一面羞耻的不知所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夜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