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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天子圣明(二) ...

  •   那鲍氏挨了一顿打,趴在床上昏昏欲绝。那个高公子,你说被她坑得丢人现眼,街上挑水卖豆腐的都能演说一番大佬官上当故事,还不赶紧的打发了这妇人?便是害怕她出去说念,没奈何买回来,只索冷眼看她去死也就是了,偏舍不得。请医熬药,神婆扎针,神汉跳神,好一顿家反宅乱。高家跟来的几个仆人私下都说:“这样一个作谎的狐狸精,要她作什么?住回老爷、夫人知道了,她死没得说,难为你我的屁股遭殃。”抱怨又抱怨,坎着愁帽,平常服侍也散漫许多,轻易不上前。
      便有姑苏买的下人说他们:“主人家有事,关咱们作奴才的什么事?由他嚷乱。哥不上前,回头二奶奶起来了,难道不找哥的不是?” 那旧家仆道:“狗!什么二奶奶三奶奶!没的大少爷一辈子住在姑苏不回家罢!回了家,愁老爷、夫人不收拾他?” 那姑苏下人道:“老爷、夫人远在天边,少爷、二奶奶近在眼前。你不怕吃眼前的板子,还怕天边的板子不成?”劝了又劝,几个方慢慢的出来应卯。
      鲍杏子发过几回烧,请医服药慢慢的褪下去,伤口也看了良医,用了上好的金疮药,慢慢的平复了。躺在床上,又羞又愧,对高公子道:“是我从前骗了你,害得你名声尽失。我是那惹祸的根苗,你还救我作什么?不如放我去死。我死,你只要还能知道我一片为你的心,我死也瞑目了。”高公子道:“错不在你。都是我贸然行事惹下祸端,也都怪法元寺的秃驴刁钻恶毒,你的前夫想必也是秃驴们挑唆来的。我爹是刑部尚书,且等我有日总要报仇!”
      使的丫鬟们窗外听见,传扬全家。下人们都笑说:“这个少爷恁地糊涂。又关和尚什么事,怎的就要找和尚的晦气?人家好好的把田还你,没的还出错来?就是本夫告状也是应当。没的老婆跑了都不捉罢!” 都有些看不上这两个傻子。
      有日京里来人,带来高尚书亲笔书信,信上并无训斥之语,只说其妻病重,叫高公子速速请假归家。高公子听说自己心爱的妻子病了,比亲娘生病更急三分。也装模做样的往白鹿书院转了一圈,假作请假,然后回家收拾行李。因恐姑苏的人回去说漏嘴,除了鲍杏子贴身心腹的两个小丫鬟外,别的仆役都扯了身契,放他们去了。又吓唬京里带来的家人,不许他们胡说。
      俄而行李打点妥当。高公子写了一艘大船,带着鲍氏、婢仆,择吉日放炮开船,一行人北上京师,不过旬月便回到家中。
      高公子带着小妾打通州下了船,高家已经有车马来接。高公子一边上马,一边还问:“爹娘可安好?可听说姑苏的什么事没有?大少奶奶如何了?” 老仆早得姨娘教诲,含糊应道:“老爷夫人样样都好,盼少爷回来盼得眼中滴血。大少奶奶先前因时气不好病了一回,老夫人看看病势沉重,急令请少爷回家。赶少爷到的前五日烧也退了,人也醒了,渐渐的能下地走动了,听说只是身子虚。” 高公子大急,道:“快走,快走。”
      不过几日,一行人回到家中。高公子进了家门,不及换衣,先到上房拜见亲娘。高夫人见到儿子,心里十分欢喜,觑见后头跟着一个花红柳绿的小娘子,脸上一沉,正要说话,被姨娘轻轻在臂膀上按了一下,转口道:“你快去换了衣裳,往你房里望你媳妇去。你媳妇这些时甚是不好,急得我不行。” 高公子一进家门就想起正妻来了,正是柔情万种的,闻亲娘说媳妇不好,连鲍杏子都忘在脑后了,赶紧跑去西院。
      这里鲍氏被高公子闪得直愣神,呆呆的看着高公子跑了。正发呆,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水红袄,葱绿裙子,二十多岁年纪的一个美妇人上前叫众人给夫人见礼。高家的旧仆晓得轻重,一起一起的上来给夫人叩头。鲍氏不敢怠慢,也跟在队伍里嗑了三个头。起来站在一边。夫人推头晕,往后头去了。留下美妇笑咪咪的道:“唉哟,这个美人儿是谁家的,怎么我不认识?” 鲍氏的丫鬟道:“是咱们家的二奶奶。” 妇人故做惊奇,道:“哎?谁家谁的二奶奶?”丫鬟道:“是少爷的二奶奶。” 美妇“哦”了一声,又向旧仆道:“答话的是谁?” 那旧仆道:“是少爷新在姑苏买的丫鬟,伺候二奶奶的。”
      美妇登时立起眉毛竖起眼,大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她是谁家二奶奶?谁点的头?谁发的话?谁抬的进门?您就认她是您家二少奶奶?一个家买的三等奴才,也配称奶奶?来人,快堵起嘴打!”
      底下婆子都是训过的。姨娘一发话,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扭住三人绑起,使帕子堵住嘴,拖下去一五一十只管打起来。原来高夫人听说儿子拐带了良家妇女,惹上官司,还把个官卖的淫奔妇人买回家中,气得几次昏死,想要把那妇人就在姑苏处置,一来怕惊动外人,二来恐怕儿子闹起来不好收场。姨娘劝她:“少爷回来,夫人且不要露出什么,先打发少爷往西院看少奶奶去。奴这边提点少奶奶,叫她绊住了少爷,这边夫人尽管往屋里去,推个不知道。奴来收拾这个□□。便打死了,少爷恼火,只管恼了奴,奴便承当。”商议得好好的,心腹婆子丫头们都听了教诲。今日高公子被调虎离山打发到西院,这边放翻鲍氏,当场行刑。
      也是高公子生怕姑苏买的仆从漏风,全都打发出门了,只留下两个心腹小丫鬟当得甚用?高家旧仆只认得夫人、姨娘,谁管你什么鲍二奶奶?看看打的得只剩一口油气,拉到后头柴房里。晚间就钉在薄皮棺材里面,拉到化人厂化了。
      自古福祸相依。上者鲍杏子能惜福缘,也不失富家主母。中者与鲍婆婆明说不中意曾家婚事,日后招赘一个好人,也能好过一生。最最下者便不说亲,寻机明公正道的嫁与高公子为妾,就是高夫人也只好说一句可恨罢了。偏偏不走正路,以致丧身。可叹鲍杏子机关算尽,反送了三条性命,也是前世冤孽也。
      高公子与恒娘夫妻相见,哭诉别情。恒娘得了教诲,使出浑身解数与高公子缠绵悱恻了好几天,高公子久别胜新婚,就把个鲍杏子抛在九霄云外。过了两日,想起鲍氏来,先向恒娘说明,恒娘哭哭啼啼的说:“你要纳妾,也凭你。我知道我这几年也没有生儿育女,你看我不顺眼,就忘了从前了。”高公子被她哭得心酸,只得不提。又过了几日,又说纳妾,恒娘流泪道:“也罢。既然你定了主意,就先把人叫来给我看看。”
      高公子得妻允诺,欢欢喜喜出来寻找鲍氏。一寻不见,再寻不见,连鲍氏的丫鬟也无影无踪。高公子目瞪口呆,急问:“你们鲍二奶奶呢?” 一家都大惊小怪的说:“什么?鲍什么?什么奶奶?什么二什么?” 高公子跺脚道:“我带回来的人呢?” 众人道:“那不是?某去管铺子,某在门上伺候,还有某,某和某,不是都在?” 高公子急道:“我说我带回来的妇人呢?” 众人彼此呆看,都说“不曾见什么妇人。”
      高公子寻人不着,还以为自己发梦。连忙求问高夫人。高夫人板着脸说:“你从前说你媳妇这样好那样好,非她不娶的,如今却要纳妾!这也罢了。却来寻我要你的妾!我是那给儿子房里塞妾的婆婆?还不快离了我这里!” 把公子撵了出来。
      公子急得拉着姨娘诉说,那姨娘一拍手,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我们也不晓得她姓字名谁,只是人家当头跪下说就是个同路,自家要去寻丈夫。我的少爷,人家是个有夫之妇,我们高家敢留下她不成?没奈何送她出门了。我还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唉呀!怎知道是你的个妾!我的少爷,您别是碰见仙人跳了吧?”说得高公子张口结舌,不能回话。
      落后高尚书说高公子读书不成,怒骂他无心向学,被书院退学,痛打一顿,拘在书房读书。并连少奶奶也只许五天见一回。高公子空急得乱蹦,不能出门。久而久之,倒觉得自己似做了南柯一梦,并没什么鲍氏,或者也不曾有姑苏一行。
      痴男深情大略如此。不提。
      再说前头那个找事的给事中(仍然懒得想他姓什么)把太仓县扒地刮皮,针头觅缝,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挑出几个有隐田的乡宦家来,洋洋得意以为功。据开具奏折上报。那些乡宦们实没有大靠山,今既然有人计较,都也不敢抗拒朝廷,老老实实的来退田。给事中轰然作态,骂道:“尔等多占良田,历年来不知道逃了多少粮税,难道如今退了田就能轻轻了账不成?” 乡宦们只得道:“愿意退田,也愿意补税,认罚。” 给事中仍不肯依。这是赶人要赶到急处了。一个乡宦道:“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不如与这贼子做过一场!” 乃联络同年,转央拐七八道弯的同道,共同上书参此人为祸乡里,至使物议沸腾,人心惶惶等语。
      江南抚台因这给事中几次三番的往抚台衙门要查嘉禾稻种的来去账目,分明是要使他抄家灭族,岂肯认命?江南的众官员都上了联名折,哭诉这帮人四处点火,时时生事,使阖省官员惴惴不安。浙江的官员接到姑苏转弯同僚的信,哭哭啼啼的上书说,因太仓县纷乱,法元寺也不得安生,至惠能大师等不堪其扰,谢绝浙江的邀请,往京中散心去了。总之就是人家甩手不干,下官等愚昧无知,害怕今年粮食减产,先请朝廷谅解云云。
      唉哟! 原本说好的清查隐田,增加税收,大开财源呢?这不是反而要减产了么?一干人并不管浙江有没有真的减产,一窝蜂上书弹劾给事中一党。朝廷震怒,将这群人就地革职,都发往军中效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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