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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鲍氏夺田(三) ...

  •   且说曾阿牛怀着憎恨,跟踪打听到高公子和逃妻的住处,一路扯到府衙,寻状师写状,抹去后半,只说鲍氏私奔之事。高公子亦倩人写状告曾阿牛入门打抢云云。须臾状子写好,堂上放了晚堂,挨着进去,第三起就问他的案子。
      由知府先看曾阿牛的状子。叫曾阿牛进去,道:“你这案子还该太仓县审,我与你发还回去,如何?” 曾阿牛跪下道:“小的放肆一回,说与老爷知道:俺太仓县的太爷甚是糊涂,前日才把法元寺的田地断给这个奸夫,小的实不敢往太仓县告状。” 哎呦,说到这个可就不困了噢!
      由知府心里正愁抓不到太仓县的把柄,一听又是他问屈了官司,还又扯到法元寺,立即改颜相向,道:“你们百姓可怜,遇到屈心官司不知道如何难受呢。也罢,本府替你处置一回。你且细说这鲍氏来历。”曾阿牛于是把前文讲述一番。为了不水字数请大家自己往回翻。
      由知府道:“鲍氏既然与你夫妻尚称和睦,如何背夫私逃?” 曾阿牛道:“小的因娶了这个媳妇,被她常常说念,不免被她说动,带了她往吴镇上居住。也是小的耳根子软。小的那时常常离镇在外做活,不知她如何勾搭这人,如何逃去。待小的回来,只丢下一个瞎眼老娘饿在那里。”说着,嚎啕大哭了。
      由知府勃然大怒,骂道:“自来不曾见这样的毒妇!你夫又不是待你不好,夫家据曾某说又不穷困,你有饭有衣,还有丫鬟服侍,你还有哪点不足?竟要私奔!”问鲍氏:“你怎么说?”
      鲍氏听曾阿牛表他的委屈,不免羞臊不言。高公子当先道:“老父母不要听这个流氓瞎说。此是鲍氏,乃我三年前娶的妾。娶的时候是个寡妇,家中唯有祖父母老迈不堪。家中无人支撑门户,只好再嫁。朝廷上也没说不许寡妇再嫁!这人伪称人家的妇女是什么逃妻,聚众打抢,私闯民宅,该当重罪!” 高公子是刑部尚书的公子,扣帽子一顶接着一顶的。
      由知府瞪了他一眼,喝道:“又没问你,下边去。”呵斥下去,又接着问鲍氏:“你怎么说?”鲍氏思之再三,不敢说谎,毕竟人证物证太多,谎话容易被戳穿,半日方道:“当日这门亲事奴原本不中意,只是祖父、祖母恩重,不得不从。谁知那时在镇上一眼看见公子。我两个情投意合,真心相爱,因世所不容,不得不离开……”
      高公子在侧,目瞪口呆,道:“你不是说你是个新寡妇人?” 鲍氏红着脸道:“他在我心中已是死了,如何不是新寡?奴那日见你一面,方觉得自己是真正活在世上。” 说着,含情脉脉地看高公子,两个就在公堂上虐狗。
      看官,这要是逆袭言情小说,鲍氏的理由便说得着,这是个仿古典文学类小说,满街都是酱罗卜疙瘩,听到她的真心表白,由知府差点昨夜晚饭吐出来。连骂无耻。喝令上刑。高公子在旁慌忙拦护,连叫冤枉。知府哪里肯听。喝令左右拖翻鲍氏,也没去衣,就杠了一百杠子。疼得鲍氏哭号震天,高公子急得跪下求饶。
      由知府心里知道他是高尚书的爱子,故意斥责道:“你这个糊涂混账!你还是个秀才,拐带良家妇女,有辱斯文,该当何罪?念你也是被人讹骗,不打你,还不赶紧滚出去!”高公子颓然道:“在下深信她本性不坏,说谎也是不得已。何况她待我真心实意,我又如何能弃她而去?” 转过来恭恭敬敬对曾阿牛施了一礼道:“劳烦你。你并不爱她,她也并不爱你。请阁下大人大量,就成全我二人这对苦命鸳鸯罢。”
      曾阿牛也差点被这莲言莲语恶心吐出来。待要揍他,公堂上不好动手,只好冲他挥挥拳头,啐道:“呸!臭不要脸的奸夫、Y妇!您么拐带良家妇女,背夫私奔,怎的倒成了我的不是?” 鲍氏哭道:“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只是请你饶了我们罢。”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这样理直气壮,不要说曾阿牛、旁观的人,就是由知府也目瞪口呆不知从何说起。良久由知府向鲍氏道:“你背夫私奔,按率应当杖刑,交本夫处置。不想你竟如此无耻!也罢,才刚已经打了你一百杠子,本府就将你发落回家去罢!” 慌得高公子没口子哀求,曾阿牛道:“老爷且慢,小的还有一言。”把高公子争地的事情说了。
      由知府故意愕然道:“你说那地原是法元寺买下?” 曾阿牛道:“千真万确。”由知府道:“鲍氏,你怎么说?” 鲍氏道:“惠能大师亲口说过,田地还算我的,年年收益都交我收管。”由知府道:“恬不知耻的东西。你说,难道大师没给你收益不曾?” 鲍氏道:“往年并不缺少,只是这二年没有。” 曾阿牛截口道:“怎的没有?寺里一文不少,先前送与鲍老儿夫妇,去年他们老病没了,都送在我家。我是本夫,送给我家有甚不是处?谁知道你逃到哪里去了?” 鲍氏哭道:“奴何曾说过要讨粮食来?只是,只是,大师说过田地是我的,我讨还自己的田地有什么错?高郎他也不过是用错了法子。”
      由知府给她整笑了。斥责道:“大师说交给你,便是交给鲍家。你嫁了人,田地便是曾家的。你若是被休、合离,嫁妆退还你不妨,你是私奔!还要什么田地!自然是你交代给曾家处置,田也交给曾家处置。” 鲍氏闻听,向曾阿牛道:“你我夫妻无缘,何不放我一条生路?” 高公子也道:“这三五年想必你已经再娶,何苦拉一个不心甘情愿的人回去?”说着,两个棒打鸳鸯一般抱头痛哭。
      围观的人见他们两个哭得可怜,原来都骂鲍氏不守妇道的,这回反而都说:“你反正也不要她。这样不贤良妇人拿回去做什么?不如几两银子卖给他罢。”
      曾阿牛闹了一场,搞得好像自己没有道德,气得脸都青黑紫红的。由知府板着脸向曾阿牛道:“你如今还想叫这妇人回家么?” 曾阿牛道:“小的不要她。”由知府道:“那这妇人就该官卖为奴。”装腔作势的喝道:“来!” 就有人上来要拉妇人去卖。高公子忙道:“我买,我买!” 由知府摆摆手,对曾阿牛道:“你既不要这妇人,不如就卖给高家。那田地我断回给你,就做买人的费用。” 不由分说,断回田地给曾家,又将妇人写了身契官卖给高家。
      高公子竹篮打水,鲍杏子空费心机,曾阿牛也没能出气,由知府只管稀泥一和,打发众人出去。立即写折子参赵某假公济私、挟私报复。又有学道听说周韩氏自尽了,心中满意,也跟风上折子参了他一本。
      鲍氏争田的故事传扬姑苏,给事中们京里出来的早,由知府折子还没到,因此不得而知。今日听了奇闻,嘴巴张得鸡蛋样大,晓得没法从这条路寻法元寺的不是,只得熄了这条心。又转过头来挑剔寺田太多。太仓县书吏道:“这寺里一向有祖传田地三十亩,是前朝传下来的。又朝廷两次御赐田地五百亩,主持拿二百亩良田换了后山一座荒山,自家种果子吃。这些年逐年购买田地一千余亩……” 给事中截口道:“朝廷不许僧人肆意合买良田,尔等焉敢违旨?”
      那小吏慌得道:“小的们怎敢?那年县里发水,粮价腾贵,许多人忍饥不过方卖祖业。若卖给大户,日后便赎回不得,只有卖给寺里,日后赎田也好,照旧耕种也罢,师父们都不见怪。所收租子又只是三七、二八,因许多小民都肯。”给事中道:“朝廷只是十税一,这些和尚们收到两倍、三倍,如何不是鱼肉乡里?”小吏没说话。心想十税一?您大老爷想得出来喔!加上算钱、抵工钱,太爷要钱,府里要钱,道爷要钱,哪个官儿不要钱?不算我这样一清如水的循吏,你十税六都算开天恩了!
      然而这话不能出口,只好道:“若卖给其余大户人家,租子是要四六、五五分账的。何况这些人若有力赎田,大师们又不为难。”给事中只是鼻子眼里喷气,面上都是不屑。乃道:“这样慈悲为怀的和尚,我老爷倒要见识一番。” 田也不清了,一路来到法元寺,指名求见主持。
      因他是京里来客,又说有王命在身,和尚们没敢怠慢。老主持抱病,便请了惠能大师前来相陪。惠能大师神隐了十来回,是一个史上最没存在感男主。今作者心中含愧,不得不使他辞脱浙江的邀请,呆在寺中等待出场。这日听闻京中客来,大师便请禅房叙话。
      给事中走到禅房,满满好几屋子书册。给事中收起了不逊的心,与大师彼此行礼,告坐。惠能先问来意,给事中直言相告是来清查田亩的。惠能笑了笑,请寺中专管账册的圆性、圆真二人拿出账册交予。他这样不遮不掩,给事中倒愣了,试探道:“朝廷如今岁入日减,所支甚番,也有心开源节流。大师对僧田纳粮的事怎么看?”
      惠能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嘉禾稻不能自行留种,都是本寺种了种子稻供给本府的。所有稻种由抚台倩人亲收,本寺所吃的粮米还是往市间买来的。纳粮不纳,从未有人与本寺说明,大人应该问问江南巡抚大人。”给事中预设了千百种推脱方式,然而大师给他侧面突袭,不免呆然失语。
      惠能打发了这个给事中出门,走来与师叔商量。济通老禅师道:“厘清田亩,就是要清查隐田、隐户,此举得罪天下仕绅,恐怕朝堂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我们出家人虽事不关己,只恐有人拿着本寺做文章。师侄,你多年在姑苏,长久不曾见你师父,也应该上京拜见,也是一片孝心。” 惠能不肯单留师叔在此,禅师道:“你在京中,有事可以择机相救,留在姑苏又有何益?” 坚词不许。
      惠能无奈,辞别师叔、师兄弟,带了自己的两个大字辈小徒弟,择吉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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