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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迷路 ...

  •   蜀王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求得程氏为碧笙解毒,而林敛熙与顾知攘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因此蜀王很难不怀疑林敛熙与程三薄的关系。

      林敛熙考虑到这点,主动诉出自己身份,蜀王暗中监视程三薄许久,定然知道他与林敛叶的关系,进而亦能推断林敛熙是如何拿到了程三薄的亲笔信。

      接下来,蜀王只要稍稍打听下,林敛熙脸上是否有那吓人的伤,就能确定今夜前来的是她无疑,以及那封亲笔信的真伪。

      然后是这句‘程家但凡能出入望楼的人都能救’,按说这样重要的一句话,托人转告总不及写在信中保险,程三薄口头交代给林敛熙,就说明这句话或许不是为碧笙解毒必要的条件。

      碧笙失明三年,蜀王身居高位不可能找不到一等一的大夫,他们都解不了的毒,程家却有大把人能救,若是有心联想,便能轻易猜测出这毒极有可能就出自程门之中,所以外人能看出来是中毒的人寥寥无几,更别提有人会解此毒了。

      故而万一林敛熙按照程三薄的交代真的转述了这句话,蜀王又恰好听出这层含义,他惹不起程氏,却能把气撒在林敛熙和顾知攘身上。

      扣押拷打算是轻的,剥皮抽筋没准儿都能招呼上。

      “程三薄心够黑的。”顾知攘咂舌,“负心总是读书人,大哥说得真好。”

      林敛熙也想起中元夜,茶摊边那个揶揄书生的魁梧商人,她踩了一脚顾知攘的影子问:“不愿当负心的读书人,故此流连风月?”

      “流连风月,”顾知攘细细品着这四个字,悠然开口道,“今夜有风有月,诶,还有北斗七星,你快看。”

      林敛熙顺着他的手抬头,脸上的笑意凝在脸上,渐渐淡去。

      “若是在深山迷了路,可以凭借那柄汤匙找到回家的路,排头的那颗名为……”

      “折腾了半夜,你应该累了,快回家吧,”林敛熙打断他的话 ,往前一步拦在他身前,将他身上背着的竹筐取下来背在自己身上,“我要出城了。”

      “哦。”顾知攘看着不远处的城墙,满脸沮丧,满眼不舍。

      林敛熙朝他一抱拳,垂头盯着街上的石板,鬼使神差地在心里将他未说完的话补全。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北斗七星。

      “等一下——”顾知攘小跑着,从她身后绕到面前,与她那盛着微末惊异的眼眸相对,严肃认真地抱臂说道,“我也觉得我知道的太多了。”

      林敛熙明白他有话要说,“如何?”

      “你也知道我爱风爱月,万一哪天身在风月间,一不小心喝高了,说漏了嘴就坏了。”

      “好说,缝上还是切了,自己选吧。”

      “林姑娘,你看我这身娇体柔的,怎能见得了血,”顾知攘弯腰,与她在一条水平线上四目相对,调笑道,“有句话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姑娘施以小利,没准我就真的什么都忘了。”

      林敛熙戳着他的侧脸将他推开半臂远,“刚才在王府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一无所有一穷二白,若你早说想要什么我还能向王爷求得。”

      顾知攘摇头,“我要的王府没有。”

      “这么麻烦?”林敛熙从怀中掏出匕首,“今日未带针线,还是切了吧。”

      “别别别——”顾知攘握着她的手将匕首收回,“我只想再见你一面。”

      林敛熙莫名变得慌张,想笑但怕真笑了会让他误会,只好无所适从的揉揉眼皮,绷着脸问:“不是,我没听懂,见我做什么?”

      “我想见你。”

      “啊?”

      “今天想见你,见到了你,明天想见你,希望真的能见到你。”顾知攘后退几步,“月上柳梢头,我在馄饨摊等你,一直等你。”

      或许是怕听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说完这句,他便一溜烟跑远。

      “这人真是……”

      林敛熙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补上了后半句,“……指定有点毛病。”

      翌日傍晚,林敛熙背着满满一筐有名没名的野花,倚靠在离城墙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上,等着城门关闭。

      原本是可以走城门正大光明进去的,然而采完花下山时出了意外,平白叫她在羊肠小路中央捡到条巴掌大气息奄奄的小狗。

      说起来已经有近十年没摸过这玩意儿了,林敛熙记得约莫是在自己六岁那年,重回青招坊没两天后,朝廷下了一纸禁令,言明除了衙门外,任何人一律不准养狗,凡是养了的,一律交给衙门统一安置,有谁胆敢拒不交出或偷养的,通通按杀人未遂处置。为威慑亦为安民心,还拉了十几只“鸡”当街杖责,以儆效尤,直接养活了半座城的医馆药铺。

      律法为先,若林敛熙把狗藏在竹筐里,进城时又不慎被查出来,除了认命没有别的路可走。可是不把狗抱回去,八成它连今夜都过不了。无奈之下,为躲避城门守卫,她只得等城门关闭后,悄悄翻城墙进去。

      幸好这刚出生没多久小狗和官差巡街的狗,看着像是同出一脉,不然往后怎么安置它,又是一件劳心伤神的事儿。

      差不多两炷香后,城门关闭,城墙上守卫交接,林敛熙看准时机,疾步飞身,趁人不备,稳稳落在城墙另一侧。

      守卫按部就班换好岗,无人察觉出刚才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她擦着墙根边走边向上望,心中得意弯了弯唇角,猝不及防地拐到了昨夜与顾知攘分别的那条长街上。

      其实若没有长街的提醒,她也不会忘了顾知攘说过要在馄饨摊等她这件事,因为这一整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或物在提醒她。

      身上的竹筐顾知攘背过,遇上的镖师个子和他差不多高,林中竹子与他的扇子材质相同,远处流云是他外袍的颜色,有风穿过林梢,他说喜欢风和月。

      奇怪,林敛熙觉得太奇怪了。好像她的世界忽然变成无数副画拼成的长卷,每一幅都有顾知攘的钤印。

      去或者不去,见或者不见,今夜总会有决断,但迈出第一步却比写策论更难。

      一路纠结到殷寻醉家,林敛熙暂时将此事抛诸脑后,给小狗弄了些米糊,喂它吃干净。

      “唉。”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声气,想找点儿事再磨蹭一下,却惊动了酒酣耳热的殷寻醉。

      他问:“何事烦躁?”

      “没什么。”林敛熙抱着小狗,有气无力的说,“在想把它安排到哪儿。”

      “喂两天,活了就放回山里,或者扔衙门狗窝里。”殷寻醉揉揉下巴,“你最近是不是闲的没事儿干。”

      “不是啊,鸨母天天折腾我干活,要不怎么能在城外捡到它。”

      “就这点事儿,你能愁成这样?”殷寻醉端视着她,随即摇头道,“不对,你能把它带回来就肯定已经想好怎么安置了。”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有件事没跟您说。”林敛熙把小狗放在桌上,自己转坐到殷寻醉身边,“我碰上暗千门的人了。”

      “何时?”

      “大概半月前。”

      殷寻醉一口酒咽下一半,剩下的全都呛了出来,“这么大事儿怎么不早说?你碰上谁了,交手没有,赢了输了,给我丢人了吗!”

      “……”林敛熙皮笑肉不笑的瘫在圈椅里,“那人看着年纪比师父大一点儿,武功一般,没输,没丢人。”

      殷寻醉接着问,“受伤了吗?”

      “……”林敛熙深吸一口气,“他长得很普通,基本算是过目就忘,事后想想,感觉他跟陇川高门大院里的护卫没什么两样。”

      “那就是受伤了。”

      “不打紧,”林敛熙双手轻按太阳穴,“他的剑上有颗棋子。”

      殷寻醉握着手中酒壶,用力摔在案几上,无端吓了林敛熙一跳。

      “没听说葛勤死了,你碰上的应该是他。”殷寻醉不屑道,“跟在江霄飞身边二十多年,武功居然弱成这样。”

      “……”后半句一点儿用都没有,其实可以不说。

      林敛熙问:“他来城中干什么?”

      殷寻醉挤兑道:“你看我像他媳妇儿还是像他家的管事老妈子?”

      “师父你真是,越活越年轻啊,我小时候还有个长辈样儿……”林敛熙单手抄起案几上的小狗,送到殷寻醉手上,“劳烦师父帮衬,叶儿见不了这东西,竹筐先放这儿,晚些时候我来取。”

      殷寻醉将小狗搭在手臂上,跟着她走到房门口,边揉狗头边问:“有事儿?”

      “嗯……”林敛熙吞吞吐吐,“饿了,去吃碗馄饨。”

      殷寻醉直觉她神色有异,但烈酒上头,什么都顾不上想,半阖着眼交代了句,回来取东西的时候小点儿声,别打扰为师清梦,就抱着酒壶和狗,悠悠回到卧房内了。

      此时青招坊已遍燃红烛,林敛熙背对灯火,让自己的影子做向导,一步步远离了她在这世上最熟悉的地方。

      再见一次,她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就如顾知攘昨夜说的一样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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