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96、死海古卷

　　客厅里亮起了鹿角灯，此时的灯下坐着一人，他单手支着下颌拧着眉，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白橡木茶几上的早餐则尽数被打开，食物的香气很快盈满一室。

　　叶岩捧过那碗雪菜笋丁鸡肉粥，又拿出一把塑料勺轻轻搅了搅，喝了一口，那微咸的笋丁配着鲜嫩的鸡肉在舌尖打了个转，味蕾登时便被打开。她渐渐舒展开了眉头，米色布艺沙发的另一边，泽西也拿起那春卷慢慢咀嚼了起来。

　　“你这次来，是不是因为风大哥那边已经有了什么新的发现？”既然他不开口，叶岩想了想，决定先说。

　　泽西抬眼望向了她，点了点头，“没错，是夏瞳和我们联系了，不过……”

　　他拿起那杯豆浆喝了一口，大概是觉得滋味很好，居然又喝了一大口才说话：“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

　　“怎么说？”

　　“简单来说，我们一开始的想法是想通过夏瞳拿到鬼船的工程图，以便于我们顺利登船去找叶泓茗，但现在的问题是，从她给到我们的描述中，这个地方是一个即使有地图也会走错的地方，哪怕我们带上了正正。”

　　泽西的话顿时让叶岩陷入了沉默，她搅动着手里的鸡肉粥，缓缓说：“我想如果她最后抉择与我们合作，一定还会给我们一些线索。”

　　“但现在还很难判断她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我们，我与老风讨论过这件事，我们都觉得这也可能就是是个陷阱。”泽西放下了豆浆，目光看了眼头顶上方的那盏北欧风格的鹿角灯，“不过她确实给了我们一些提示：《死海古卷》。”

　　“我听说过这本书，它是在死海西北岸基伯昆兰地区的山洞中被一个阿拉伯牧人无意中发现的，经文以希伯来语书写在羊皮卷和纸莎草卷上并藏于陶坛中。它的发现可以说轰动了二十世纪的考古界，也是研究犹太教、基督教发展史的重要文献资料。”

　　叶岩清了清嗓子，在泽西的注视下继续道：“至于说古卷的内容，则主要包括了三大块，第一块是古卷中近一百卷的旧约圣经经卷，第二块是关于圣经的许多注释、评论、解经书，当然还有一些伪经。第三块则是一些非圣经文献，而在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书。”

　　“而至于说，为什么它会藏在山洞中？事实上，在公元70年，当时如日中天的罗马帝国占领了耶路撒冷，并放火烧毁了犹太人的圣殿。在这种情况下，当时住在附近昆兰地区的隐士派的犹太人为了避免珍贵书卷的毁坏或遗失，就将一大部分珍贵的藏书收藏入洞穴，以便保留。”

　　“你知道的还不少嘛。”听她这么说，泽西也慢慢勾起了唇。

　　“我只是偶尔靠看看电影什么的更新一下自己的认知黑洞，你懂的，弯道超车嘛。”叶岩拿起那条培根蛋肉酥饭团咬了一口，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这才正色道：“好了，说正经的，不知道我刚才说的这部分里，有哪些是你们需要去补充了解的？对了，这件事，你们没去找赏金猎人？”

　　“已经在找了，老风说那边一有新的消息，就会告诉我们。”泽西向着她的方向忽然坐近了一点，“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叶岩眯了眯眼，“你说。”

　　“我是说，假如——”他搓了搓手，与她的目光交汇，“假如这一次我们前往鬼船还是没找到叶泓茗，你怎么办？继续找？但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的意思是，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其实只是你的养父。”

　　“我知道。”叶岩垂下眼睫，重新捧起了那碗鸡肉粥，那粥仍然温热，就像是父亲温暖的手掌，“可是真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即使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我也叫了他十几年的爸爸，哪怕我的生父另有其人，但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爸爸，除了他，其他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泽西，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哪怕有一天你知道他可能不是真的，但只要那份感觉还在，它就是真的，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泽西听完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抽了抽嘴角，决定去吃他的三菇春卷，“老风说女人都很复杂，现在想想，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他瓮瓮地说。

　　叶岩对此没说什么，只余光在她的手机上打量了一眼，其实她依旧没有开机，不可能期待手机铃声会在此时响起，那既然如此，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她不知道，但她觉得这一次她可能是真的失去那个人了。

　　那个曾经徘徊在她最好的青春时代里的身影，那个第一次让她魂牵梦萦的人。

　　“叶岩，等下吃完饭，你换身衣服化个妆，我们去周边转转吧。”泽西吃完春卷，居然还舔了舔手指，“老风说，女孩子刚经历失恋不能老是一个人呆在家里。”

　　叶岩随即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你是嫌我这样不好看？”

　　她的口吻清淡，表情却俨然在说老娘天下最美。

　　泽西那还在舔手指的手顿时顿在半空，连话音都跟着一滞，他眨了眨瞳仁异色的双眼，干干道：“你是可甜可盐的小仙女，怎么可能不好看？”

　　叶岩呵呵一声，抱臂冷声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在这里等风大哥的消息更靠谱，燕都今天是零下10度，据说还会下大雪，你确定要出去风花雪月？”

　　听她这么说，泽西果然皱起了眉，他边皱眉，还边摸摸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可我连一条围巾都没有，你们的北方这么冷，哎，也太可怜了。”

　　叶岩还是头一次看人演戏演得如此拙劣的，她摇摇头，从茶几下抽出了一台旧的银色的IPAD，在他面前晃了晃，“大哥，网购了解一下？”

　　“可是不去店里试的话，万一戴着不好看怎么办？”泽西露出招牌的迷人酒窝，还拽住了她一只手，声音居然带了点嗲，“我们就算还不是夫妻，也起码是同生共死的战友情谊，你就这么忍心看着我受冻？”

　　叶岩叹了口气，也冲他回了个不真不假的笑，“我有什么好不忍心的？不过这样吧，你看我这屋子也好久没收拾了，若是殿下愿意为我屈尊打扫打扫，我也不介意冒雪陪殿下你去商场选围巾。”

　　泽西咬牙，连握在她手腕的力道都显然重了几分，“成交。”

　　.

　　叶岩后来想想，就又开始后悔让泽西帮她搞卫生，而这借用手游王者农药里的说法就是，一个人的心是有多大，才会让一个刚入坑的青铜去打中单的位置呢[1]？

　　但这件事实在是不禁想，因为想了也没用。泽西这个人，是有他的优点，比如模样生得极好，人又仗义大方，但若是和像他这样的钛合金钢铁直男谈恋爱，那也真是分分钟让人有放火烧钞票的冲动。

　　叶岩在眼见着家里开启了鸡飞狗跳的场景模式后，终于决定开机，然后在某app上请一个专业的阿姨来家里做清洁——因为被他搞成这样，连她也下不去手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清洁阿姨如约而至，在开门的瞬间，叶岩和泽西都同时产生了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在这之后叶岩换了身衣服，又果然如泽西所说化了个淡妆，终于还是出门去……买围巾。距离叶岩家锦苑小区最近的商场是新龙城，叶岩和泽西出了小区后叫了一辆网约车，时间大概过了20分钟，二人便到了新龙城商场。

　　商场里，从中央空调中吹来的暖气终于让人从外面的严寒中缓过神来。叶岩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开了，直接带着泽西向直梯走去。泽西看了眼叶岩，当下也把外套拉链拉开了。

　　叶岩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抽了抽嘴角，不痛不痒道：“你干嘛学我？”

　　“是这里面热，我哪儿有学你？”话说着，他还把那件黑色羽绒服半脱不脱地，仅仅以肩膀扣穿在身上，故意敞露出里面的粉色卫衣。叶岩当场被他的举动打败，又听他喃喃地继续道：“今天人好像不多呢。”

　　“是这个点来逛商场的人本来就很少。”叶岩默叹了口气，“少爷，当年您在帝国的时候，一定常常让伺候您的那些人为难吧？”

　　听她这么说，泽西果然停下了向前的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叶岩，歪了歪脑袋，居然认真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叶岩：“……”

　　“行了，没事了，我们走吧。”叶岩摇摇头，决定忽略这个问题。

　　新龙城商场里卖围巾的专营店主要集中在三楼。泽西由叶岩领进了一家曾经买过围巾的专营店，没想到在这工作人员流动性如此大的商场里，居然是还被一眼给认了出来。

　　“姑娘，你以前是来过我们这吧？”那位卖围巾的雀斑小哥说。

　　叶岩一愣，心说以前确实和林恩一起来过这里。

　　“和之前的那个分了啊，不过这个也很帅哦！”小哥凑近叶岩的耳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情溢于言表。

　　“打算买什么样的？我来给你们推荐推荐？”小哥又问。

　　泽西显然还在为叶岩之前带过别人来这里买围巾的事耿耿于怀，目光直盯着叶岩的脸，满脸不悦。

　　无奈下，叶岩只好转过身换了个货架。她眼前的这排多是格子的纯羊毛围巾，什么经典的黑白格，灰白格，样式简洁大方，也是很多暖男和文艺男们的第一选择。

　　哪知道叶岩这边好心好意帮他挑着，却听身后的泽西忽然“咦”了一声，紧接着道：“我要这个！”完全打破了她的节奏。

　　叶岩转过头，只见泽西此时脱下了外套，对着面全身镜已经在津津有味地试起了一条浅驼色的羊毛围巾，而那条围巾……赫然和她之前去海坛古城时戴的那条几乎一样。

　　“帅哥，您眼光真好，您戴的这可是最后一条了。”雀斑小哥说着还顺便帮他调了下角度，惹得路过的几个小女生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兴奋起来。

　　“叶岩，你过来看。”泽西手臂一挥，也不等人答应，就拽住了她的手腕，“我戴这条怎么样？”

　　以泽西的肤色白皙加上“天生丽质”，什么东西穿在他身上，自然都很难产生“丑”这种化学反应，顶多也就能称作是行为艺术。

　　叶岩扶额，干笑笑，谁料竟然是道：“我觉得不适合。”

　　“可我觉得挺适合的。”泽西对着黑框试衣镜里的自己邪魅一笑，表示完全不接受反驳。

　　就连那雀斑小哥也主动加入了群聊，“对呀对呀，这样都不适合，那什么样的才能叫做适合哦？”

　　叶岩一副地皮笑肉不笑回话：“我觉得可能还有更适合的。”

　　“没有更适合的了，就它了。”泽西表示已经不想取下来了，他侧过身，翘起唇，对叶岩露出脸颊边的那个小酒窝，“小仙女，去付账吧。”

　　“为什么是我付？”

　　“因为之前我把我的卡给你的了呀。”

　　叶岩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她望着商场的日光灯盯看了长达十秒钟，这才重新挪动起了脚步。

　　那个大魔王的泽西果然又回来了啊，她在心里说。

　　.

　　叶岩和泽西从新龙城商场回来时，时间已近中午。此时北新区已经开始下雪，叶岩许久没看见下雪了，索性也不打车了，和泽西步行着往小区的方向走。

　　北方的雪和南方的不同，南方极少会下大雪，就更遑论会出现北国风光千里风光万里雪飘的场景。南方的雪通常是细致的，是锦上添花的手笔，即使真的下了，也不过能落上小半天的功夫，白细细的雪积攒在灰色的房顶或墨绿的树梢上，又一两天的光景，也就融化了。

　　但北方的则不同，北方的雪是恣意而壮阔的，天地间都是大片大片的白鹅毛似的雪花，行人们也普遍不爱撑伞，任那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肩头，用手去擦拂，衣服也仍旧是干燥的。

　　泽西一路默默跟在叶岩的身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下这么大的雪，居然还不是在电视上，这自然让他觉得新奇有趣。奈何叶岩总是不说话，让他略略有些郁闷。

　　“你在英国的时候那边不下雪吗？”他想了想，先开口道。

　　“我在的那个城市几乎不下雪，但听说苏格兰北方的城市偶尔会下，比如爱丁堡。”叶岩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任那雪花融化在掌心里。

　　“嗯。”

　　二人沉默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小区终于近在眼前，倒是另一道颀长的身影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呈现在视野中，叶岩看罢，呼吸也跟着陡然一紧。

　　那人的身上仍旧穿着那件薄呢大衣，身姿挺拔地站在雪地里，就像是一株在料峭的寒风中依然挺立的白梅树。

　　正是白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