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88、心尖血色

　　唐古特，燕青的望月系统中。

　　此时，从叶岩的朔月之眸中传回来的画面清晰地投影在眼前的宽幅全息屏幕上，燕青看了眼身边的泽西，拿起桌上的苏打水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按照之前的程序设定，朔月之眸在开启后除非由佩戴者本人自行暂停或关闭，不然接收方的画面无法像电影一般选择快进。想到这，他不由又默叹了一口气，觉得可能需要和阿布再给这个装备进行一次补丁升级。

　　事实上，从之前叶岩在前厅里主动亲真实版的洛基那一段开始，燕青就已经瞧出了泽西的不对劲，他的这种不对劲甚至也体现得很明显，那就是他现在已经不想跟自己说话了。

　　而按照人类的说法，泽西此刻估计想静静。

　　作为好兄弟，他其实有点可怜或者说心疼泽西，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正像叶岩亲口说的，谁让她先遇上了洛基？那么恰巧的是，洛基还又是她很喜欢的类型？所以纵然泽西长得再帅出身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拿了个备胎的属性卡？

　　他嘴里含着吸管，将苏打水吸出“呼噜噜”的声音，试图引起泽西的注意。

　　“其实，阿岩已经尽力了，你也看得出来，洛基他真的很聪明。”他皱着眉说。

　　“是么？”

　　这时泽西终于冷哼一声，他瞥了燕青一眼，将其手里的苏打水一把夺过来，也不介意燕青喝过，就是就着吸管发狠地一口吸完，“我怎么觉得她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敢情小王子您还看出了这一层？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纯靠脑补？

　　燕青心里啧了声，拍拍他的肩，说：“我觉得西西你还是别多想了，你俩现在能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你老爹……是吧，人家也说了，顶多做到不恨你，这事若换做是我……”他嘿笑一声，迅速变脸道：

　　“我肯定变着法儿弄死你，绝对不带重样的。”

　　“你应该庆幸你的母星实在太冷门了。”泽西拂开他落在肩头的爪子，仍旧寸步不离地盯着屏幕，此时的屏幕上显示的是叶岩和白景言刚进入传送带的画面，也许因为视角太黑的缘故，连带着连说话的声音也好似带出杂音。

　　但再带出杂音，他也能听出那俩人现在调情。

　　没错，当年他在圣彼得堡军事学院时，就曾经选修过一个在此方面据说造诣登峰造极的老教授的课，那个老色鬼的名字他至今记得，名叫海德，上课的时候尤其喜欢让瞳·琼斯上去配合他做实验。而他的实验结果里最著名的一条理论就是，当两个彼此有好感的人在互相调情时，双方的荷尔蒙指数会显著升高。

　　可不，从朔月之眸中传回来的数据看，叶岩现在的荷尔蒙指数就高得不像话！

　　少将这个会来事的混蛋！

　　他又哼了声，没忍住冲燕青的实验桌动了下手，手起桌晃，连带着眼前的电子屏幕也猛地晃动了一下。

　　“西西啊，你可要淡定啊。”燕青眉头拧了下，表情看起来有些心疼他的实验桌，“再说了，你就想，洛基刚才不是还夸了你一句好嘛。”

　　呵，那是夸了他一句好吗？那只是顺着叶岩的话往下说吧！

　　泽西抽了抽嘴角，听燕青继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从目前他们的对话和洛基的种种反应来看，系统至今还没有给出任何洛基对鬼船一事有所了解的提示。”

　　“你这套系统关于情绪和行为模式分析准确率的评估值是多少？”泽西问。

　　“84.6%。”燕青也没打算骗他，“你在学院的时候想必也学过，就算是测谎仪在符合全部实验的条件下，准确率也不过在64%与71%之间，毕竟这种通过记录人在情绪变化时而产生的、植物神经系统功能的变化的检测需要依靠一定的样本数据，但是样本数据的采样本身就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完全覆盖。”

　　泽西“嗯”了一声，算是对此回应了。

　　“如果最后还是这个结果，你会选择相信洛基吗？”燕青思考了下，追问道。

　　“我还是不相信这些人工智能给出的所谓评估数据，”良久，泽西开口说，嗓音低而沉，“如果它们真的有用的话，帝国当年就不会发生政变。”

　　.

　　符州，海坛古城，《海上惊魂》密室逃脱的传送带中。

　　叶岩迟疑了下转过脸，默默地向前爬去，一片漆黑中，她的耳边似还回响着白景言刚才的话，想到这，她的嘴角不禁又翘了起来。

　　“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是不是也轮到我了？”白景言的衣料摩擦声不住从身后传来。听他这么说，叶岩的心猛地一咯噔，生怕他要问最近和泽西一起失踪的事。

　　“你说。”她舔了下嘴唇，道。

　　“旗山的茶园你打算怎么办？生态园的事我看最近都是在林恩在负责，你不会就这么……”他微顿了下，“就这么当甩手掌柜了吧。”

　　叶岩“呃”了一声，确实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她此前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以她目前的时间状态，哪怕她的‘云端’已被大星官波普开启，恐怕也很难做到两头平衡兼顾……

　　正想着，忽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右手背袭来，她倒嘶了口冷气，见一条近一寸的红色伤口近乎横贯整个手背，整只手都在这鲜血下显得狰狞可怖。

　　这时，一道隐忍又饥渴的目光从身后射来——这个情况几个月前，她曾经在旗山的流金岁月KTV时遇到过一次，当时她同样也是被碎玻璃割到了手。

　　“小岩，你没事吧？”白景言嗓音压抑着开口。

　　“我可能是被这里某个尖锐物划到了，你也小心些。”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和一包湿纸巾。尽管她细胞的愈合速度异于常人，但也并非“秒恢复”，她正要将纸巾包住那流血的伤口，忽然，身体就是一重。

　　而她先前打开的手机灯，也猛地一灭。

　　漆黑的传送带里，她能感觉到是白景言用身体骤然压住了她，他的凤目变成一片的赤红色，正像是最初泽西抓住她时看她时那样。

　　浑浊的空气里，没有人先开口，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也不容许两个人的身体有过多的动作。

　　“小白，你清醒点！”

　　下一刻，叶岩的手已然被他紧紧握在了手里，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血迹，仿佛看见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他也并没有回答，他仅仅是吞咽了下喉头，气息剧烈起伏着，像是在用全身的力量克制这股来自她的信息素的强烈吸引力。

　　叶岩想挣脱他，孰料他的下一个动作，竟是将她压在了身下，他一只手将她的手悬空举起，另一只手则捂着脑袋，表情非常痛苦地在纠结究竟要不要吮吸那血液。

　　“小白！”叶岩又叫了他一声，见他还没反应，她沉了下气息，握紧手心，竟选择将那手背靠上了他的嘴唇。

　　或许是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做，亦或许是那鲜血的味道已经将他逼疯，只听身上的那人一声低吼，终于再也没忍住地舔舐上了她的手背。

　　痛，自然是很痛，但是，如果这间密室的所有机关环节都无法将他的情绪逼至极限的话，那么这或许是她唯一的出路……

　　天赋‘画像’在悄然间被释放，一道看不见的数据流透过她瞳仁上的超微型设备，传送到千里之外的某片雪域高原上。

　　燕青说这是为了配合她做出更理性和科学的分析，但她心里自己很清楚，这不过是他们为了防止她作弊而已。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画像’的接受度调整至最大。

　　一阵阴绵的云深雾罩中，叶岩再一次看见那个女孩子了，这一次，她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甚至瞧见了女孩身上黑色的萝莉裙和一顶同色系的网纱帽，尽管她仍旧看不清女孩的脸，她极力集中精神，努力在他们的过往交谈中搜寻关于‘鬼船’的字样……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之前预想得顺利，虽然她已经捕捉到了他们交谈的画面，但对方的阻力压制依旧非常大，她屏息凝神，才终于听见了女孩略显阴郁的笑声，她看见女孩的手试图去握住白景言的，但被他很快抽开，他的眉目在雾气中忽远忽近，像是一幅墨色空缈的写意山水，她还听见女孩亲昵地称呼他：军官。

　　“她对你已经起疑了。”

　　叶岩终于听清了女孩的这一句，犹如蒙太奇切换的迷雾之中，她甚至好像看见女孩发现了自己，黑色的网纱帽檐下，她涂着暗红色口红的小巧的嘴角翘起来，似正在向自己微笑……

　　叶岩心中一惊，再想去看清什么时，那画面已经在瞬间褪去，只剩下白景言赤红褪去的双眼，在暗黑中深沉得盯着她的脸。

　　“小岩，你刚才这样做，是故意在引诱我吗？”他的嘴角还残余着她的鲜血，此刻，他的气息危险又惑人，简直如同从中世纪古堡中走出的吸血鬼。

　　她拧眉，闭紧双眼，在瞬间切断了朔月之眸与望月系统的连接。

　　“你其实是知道的吧，坦桑星王族的鲜血对其他星球上的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他的喉头滑了下，双手强撑在她的身前，眸色深深，“可他们一旦用自己的血喂养了这些人，那么这些人终其一生都会成为他们的仆从，就算是王也不例外，所以当他们订婚后不久，便会以血契绑定彼此，以大幅减轻这种禁制所带来的影响。”

　　仆从？？

　　叶岩心头狂震，一时间还沉浸在这个词给她带来的巨大震惊里。

　　这件事萧弈此前从未向她透露过，她微微张嘴，下一瞬，嘴唇就被人毫无章法地用力封住了，“小岩，你是故意的吧，对不对？”他的嗓音含糊又凶狠地送进她的嘴里，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甚至不知该说那情感里究竟是绝望抑或是窃喜，是爱还是恨。

　　但她能深刻感受到的是，原来一直以来真的是她，一再逼这个人竟至如此。

　　逼仄的仅仅能看见尽头微光的传送带里，浑浊的空气在他们之间翻涌：

　　铁锈味、人造塑料味、混着他身上的香水味，还有两个人彼此贴近的“怦怦”的心跳声，一时间竟让她好似失去了分辨力。她此番前来，原本只是为了试探出白景言对鬼船一事的了解，以排除他与M31国鹰派中人存在某种合作关系，而现在……

　　好半晌，他才终于从她的身上退去，他双手撑在她的肩前，目光居高临下，气息沉默似海，“你刚才是在试探我的，对吧，你做到了。”

　　.

　　唐古特，望月系统中。

　　全息宽屏上，忽如其来的一片漆黑让空间里的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燕青皱眉，重新打开热感键盘，捣鼓了一阵后台程序，终于发话：“西西，这次是阿岩自己主动关闭了‘朔月之眸’。”

　　泽西闷闷“嗯”了声，忽然抬头看向燕青，燕青被他盯看得心里都快发毛了，就见他总算动了下嘴唇，道：“你说——”

　　“说什么？”燕青的好奇心已经被他勾起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隐忍的异色双眸里似有暗流涌动，“如果她真的是喜欢少将，我是不是应该……”

　　他摇了摇头，一只手忽然捂住了大半张俊脸，嗓音干哑道：“老风，我忽然觉得很难过，上一次这么难过，还是当我得知自己必须要离开帝国的时候。”

　　他这么说，燕青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尽管燕青其实很想告诉他，也许成长就是，你必须要学会接受也许你付出了所有，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得到这件事。

　　但燕青仅仅是默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他的手，表情诚恳地说：“我懂。”

　　“西西，你就是失恋了。”他轻拍拍泽西的后背，像在抚摸一只失意的大金毛犬，“男人失恋没什么的，你看我以前拜你所赐，在这方面都已经很有经验了。”

　　泽西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坚决地摇头，显然完全没被他这句冷笑话所打动，“瞳姐从没有喜欢过你，你那是单相思，我们不一样，我起码和维多利亚·斯图尔特是有婚约的，哦，我还没跟你提过，这是她在我们家族树谱上的名字。”

　　燕青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暴躁，但他张了张嘴，还是选择忍耐了下来，“西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至于说现在——”

　　他摸摸泽西的头，就像是泽西平时摸着正正的头一样，“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