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41、第一次复盘

　　酒店大厅的外层，仅亮着一盏阿拉伯风格的镂空顶灯的阶梯上，叶岩找了好一会，才从那黑白拼接的马赛克的瓷砖上找到了她的手机，她心疼地看看那已然呈蜘蛛网状的屏幕，顿时沮丧了张脸：“哎，我的手机……”

　　她自然没留意到有路过的年轻的阿拉伯男子正用热辣的目光看着她，泽西眉头攒起来，长腿一挪，顿时挡在了她的身后。

　　“看来是不能用了呢。”叶岩看着那裂成蜘蛛网的屏幕，又小心用手擦了擦，放弃了再次开机的欲望。

　　“‘云端’里没有手机这种东西，不然我就拿一台给你了。”泽西低头看着她，微凉的夜风将她的长发吹至耳后，露出她素白的纤细的脖颈，以及那淡淡的散出怡人花香的沐浴露的味道，还有……

　　泽西悄悄握紧了拳，只觉得叶岩最近身上的YH-99的数值似乎又增高了，如果不是他手腕上那条她专属的禁制，真恐怕……

　　“我的小可怜。”叶岩像摸小狗一般又摸了摸它，她是自认为是个长情的人，是以只能以长吁短叹的方式来表达对已逝事物的怀念，倒是她刚一转身，没料又撞上了泽西，好在泽西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她的腰——

　　“我说你这个蠢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脑子！”泽西的手依旧在她的腰间，她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自己差点要跌到台阶下面。

　　“你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冲他嚷嚷，她此时的位置比他高出一个台阶，身高的落差便没有那么明显，复古的镂空灯罩下，暖黄的光束打在她细腻如玉的肌肤上，她菱形的樱色嘴唇就这么倔强地冲他开阖着，竟又让人产生种想亲上去的念头。

　　泽西顿觉喉咙有些干，倒是她就这么看着他，夜风陡然送来一阵凉，又陡然将她的发丝不经意的吹拂到了他的脸上。

　　他一时竟没忍住，竟揽住了她的腰，猛地将她带至身前，“叶岩，”他的嗓音低低的，有些压抑，更有些委屈。

　　“你……”

　　“别说话，”他意外地并没有强迫她，仅是将下巴支在她的肩窝里，很轻很轻地蹭了蹭，“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我……”

　　他这样，算是在表白吗？她屏息，脑中一时间有些乱，她还从未看过这样的他，她想说这样是不对的啊，但那话明明都已经到了喉头，但还是没吐出那个字来，于是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像是在拍她那已经摔碎了屏幕的手机，“泽西，我们回去吧。”

　　叶岩说着，终于推开他，却未料在回身时猛然看见了站在走廊下的白景言，他穿着一身单衣，发梢上还挂着水珠，他静静看着她，眼神那么温柔又那么忧伤的，像是寂月下的一片深深汪洋。

　　他也没有说任何指责的话，只是在她单独走过来时，调子淡淡的开口，却说的是：“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

　　她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倒是身后的泽西已然恢复了以往神气的表情，他向白景言微挑起下巴，用并不小的嗓音道：“你来干嘛？”

　　“方才洗澡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们应该对目前发生的所有事进行一次复盘。”白景言的话毫无破绽，泽西听罢微微眯起眼睛，却在走到他身边时忽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少将啊少将，真有你的！”

　　.

　　叶岩回自己房间里取了个薄披肩才重新去的泽西他们的那间。那间客房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泽西没说话，白景言也没说话，泽西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白景言则端了个茶杯，二人一个坐床，一个坐在沙发上。叶岩看看他俩，心里甚至在想这两人是不是下一秒就能拿着手里的东西干起场架来？

　　“那什么，要不我出去站会儿再进来？”她开了腔，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泽西看了眼她肩上的披肩，眉头微微皱起了，“你坐这儿来。”他往他身边的床铺一拍，又道。

　　白景言不动声色瞄了他一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低道：“幼稚。”

　　“你说谁幼稚呢！”泽西脸色一沉，长腿一弓，下刻就站起身来，直把白景言给按在了墙上，“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她才刚来而已，心说这两个人要不要这么刺激啊。她咳嗽声，弯腰捡起那落在地毯上的水杯，眨眨眼：“那什么，要不我就走了，你们两个继续。”

　　“你给我站住！”泽西大声道，这才松开白景言，“开会。”

　　白景言冷哼声，理了理领口，索性在电视柜上坐下来，“这件事的前半截我没参与，泽西你先说。”

　　“殿下都不叫了，我看少将你就是欠修理，”泽西哼哼声，这才重新在床上坐了下来，等对面的叶岩也在沙发上坐下了，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道：“既然是少将先提的复盘，那么在它开始之前，你是不是有义务先解释下你这些年的所为，以洗清自己和那帮人不是一伙的嫌疑呢？”

　　叶岩听罢眼风微敛，她确实没想到泽西会这么说，虽然细细想来，他其实一直都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只是因为面孔生得太过精致，眼神又太过干净无辜，加上还不时会对她卖个萌撒个娇，以至于会让人忽略了他那堪比计算机的脑子。

　　“我还当你永远不会问的，”白景言淡笑出声，“当年你我乘冬眠舱来到地星，之后不久便发生了刚苏醒的你失踪一事，父亲为了去找你，出动了几乎全部的骑士军团的力量，但还是没有消息。他判断，你这么久不与他联系多半是苏醒的程序出了问题，在巨大的负罪感下，他选择了吞枪自杀，在此之前，他唯一留下的话便是要我找到流落在地球的坦桑星王女，时光辗转百年，我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身份，直到我终于找到了线索，我将身份换成了人类白景言，进入了她所在的学校——”

　　他将目光投向也同样在看他的叶岩，“我们很快就互相喜欢上了对方，哦不，那时还是双向暗恋。”

　　“这段略过，我已经知道了，”泽西捏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不耐烦道：“说重点。”

　　“我是在拿到华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想回军团的塔台，却发现塔台也遭到破坏了，不得已，我只好重建新的塔台。”

　　“是新的塔台，还是你的塔台？”泽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看着他，嘴角牵起了一丝淡淡的冷笑。

　　“殿下难道觉得我在得知父亲是因你自杀后，我们还能做兄弟吗？”白景言也笑，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与泽西四目相对，犹如兵刃相接，“殿下，帝国已经不在了，至少在这里。”

　　“所以，你就要打算以下犯上，不仅背叛我，还要动我的女人的吗？”

　　“泽西，你知道吗，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骄傲，”白景言呵了声，双手抱臂地看着他，“不仅骄傲，还特别喜欢强人所难。”

　　“还特别傲娇。”叶岩低声补充着，想起他在酒店里买了一大堆麻辣香菇干的情景。

　　泽西瞪了眼她，这又重新看向白景言，“说完了？”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云基因’是怎么回事？”

　　提到‘云基因’，叶岩也不禁眼皮一跳，也豁然抬头看向了白景言。

　　“用来找小岩的，”白景言看着她，目光居然毫不避讳，“当年她狠心拒绝我之后，就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还让林恩和莫晓鞠也不能告诉我她的行踪……是这样的吧，小岩。”

　　叶岩的脸有些红，想当年她确实是不忍心看他失望，也不想他因为她的事无心高考。

　　或许人越是在年轻的时候，便越是容易对另一个人狠心吧。

　　“那时我初建塔台，根本不可能动用更多的金币资源去找一个人，就只能一直等……”

　　“我查过了，网上的这种DNA测试有很多，你凭什么保证叶岩就一定能找到你所在的那家？”泽西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我了解她，她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正常的命名根本不可能吸引到她，”白景言一笑，“而且，她还是个在如果不那么确定的情况下，一定会去做双保险的人。小岩，我说得对吧。”

　　叶岩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说是还是不是。她只是在这个片刻里，恍然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可以为了自己如此地去步步为营。

　　而这个人，正是她曾情窦初开时便放在了心里的、也深深伤害过的人。

　　“平心而论，这些殿下你做得到么？你只是会强迫她而已，”白景言牵起嘴角，又浇了一把油，“在这一点上，你甚至不如林恩。”

　　“说你就说你，你扯林恩做什么？”泽西撇撇嘴，一脸不屑，但从某一点上说，又不得不服，他被白景言弄得有些不太想说话，索性抬眼看叶岩，“既然有人为你连脸都不要了，那你便说说你对后续事件的看法吧。”

　　叶岩：“……”

　　至于说他口中的后续事件，则自然指的是从叶岩与泽西在旧宅里的八音中里听到叶泓茗的留言，发现她父母的失踪或许另有隐情的事。

　　叶岩微微清了清嗓子，甫开口便是：“这件事我其实一直都有在琢磨，是八音盒中的信息提示我们找到了713号工程项目和许艾文，之后在‘终端’中我们又拿到关于许艾文也就是Elvin的线索，他曾经是闽大的生物系教授，也是我父亲当年的生物老师。但是……”

　　她些微停顿了下，“关于这个人的线索并不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会第二次找上‘赏金猎人’，有了哈奇姆这条线。在这条线里，我们目前已知的事件是：超级人类计划，老K，以及贤者之石，虽然我至今还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贤者之石在西方炼金术里有着重要的地位，它被认为是道德和神的力量，也是奥秘中的奥秘，它被炼金师们称作点金石，甚至被形容为除了风、火、水、土之外的第五元素等等。但在星际中，它则算得上是一种常规性弹药，只是现在它的产量变得非常稀少了，所以造价才开始一路飙涨。”白景言娓娓解释道。

　　“产量变少了？为什么？”叶岩问。

　　“因为它的主矿区出自坦桑星。”泽西看着她的眼睛，低沉开口，“自从那颗小行星因为那场空前的等离子风暴的影响覆灭之后，联盟就只能从其他产量稀少的矿区开采，同时严格限制了开采量。”

　　“原来如此，”叶岩明白了，但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那地星上有它的矿区吗？”

　　“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说法，”白景言将话头接过来，“它的构成机制非常复杂，地星上并没有孕育它的合适条件。”

　　“嗯。”

　　“刚才叶岩的复盘里少了一件事。”片刻关于贤者之石的话题结束后，泽西先开口了，“或者说一个人。”

　　“瞳·琼斯。”白景言说。

　　“没错，不管她是Leona还是夏瞳，她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巧合了，”泽西看向叶岩，“我曾经调查过林恩，‘他’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地星人。可如果瞳姐的‘重生’真的有什么阴谋的话，她会出现在林恩身边，或者说她会出现林宅，本身就是个很大的疑点。”

　　“但也不排除，她的目标是小岩。”白景言与泽西对视，“林恩只是她的障眼法。”

　　在过去短短几个月里发生的事现如今被这样一件件的串联起来，仿佛形成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地图，叶岩出神地看着地板上铺着的那张深色菱格手工毯，只觉他们也像是在迷雾中前进，他们好像找到了什么，但稍一放手，眼前又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