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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霸道总裁小逃妻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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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歌推开了门,对快递小哥轻轻一点头。
“好的,麻烦您了。”
她穿着卫衣和运动裤,过长的头发随意挽在后脑处,是很休闲很显年轻的打扮。
那张纯挚而天真的脸上挂着熟悉的温柔微笑,虽然依然瘦削,还带着很明显的苍白病气,但给人的直观感受几乎已经与多年之前别无二致。
楚思端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这样闲适放松的模样。
虞歌在她身边时也会表现得非常温和,面上常常挂着几分笑模样,但那张笑脸似乎总笼罩在一层朦胧而隐约的水气里,给她的神情罩上了一层隐忍不发的苦闷底色。
她过去还以为,这只是出于单纯的孤独,现如今才明白,那层略显紧绷的底色其实并非源自于虞歌自身,而该归咎于她自己对虞歌陈年而无止境的折磨。
楚思端的目光如同漆黑的蛛网,一错不错地黏在虞歌身上。
从开门到虞歌取回快递,前前后后也不过用了短短几秒。
但这片刻的功夫却在一瞬间牢牢慑住了楚思端的灵魂,成为了某种致-幻的药物,使得那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的定格、回放,将某个刹那无限地放大,充盈着她肺腑中央透着冷风的巨大空缺,令她因一股莫名的欢愉而兴奋战栗。
随着虞歌关门的动作,楼道内的最后一点光亮也终于从门缝中间消失殆尽。
重新陷入黑暗使楚思端的视网膜上浮现出模糊的光斑,但她却浑不在意,只是紧握着冰凉的楼梯扶手,试图抑制住自己剧烈的心跳。
自虞歌离开以后就麻木而凝滞的身体霎时间恢复了知觉,仿佛休克病患骤然开始呼吸,胸腔内汹涌奔腾的血液让她体会到一种难言的剧痛。
但在极致的空虚与无望之中,连疼痛都会令人成-瘾。
一连好几天,她都想方设法地给虞歌寄点东西,然后悄悄地守在季良时家门外的楼梯间内。
有时是一捧红玫瑰、有时是虞歌很爱吃的曲奇饼干、有时是她与虞歌过去的合照。邮寄物品的行为充满了非常浓重的骚扰意味,而她本人则沦落成了可悲的偷窥狂。
季良时也会开门取快递,她甚至不是每次都会见到虞歌。
但在黑暗的楼梯间中默默等待的那几个小时,已经足以让她感到满足。
她像是没有知觉的行尸走肉,唯有陷入这种病态的期待与幻想之中,才能给自己的身体注入几分鲜活的痛觉。
直到某天傍晚,在快递赶到之前,虞歌率先推开了门。
她看起来精神不大好,非常谨慎地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会,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惶恐与防备,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后,才将两只垃圾袋放在门前的角落里,又再次退回了玄关里。
楚思端再清楚不过,这是虞歌个人的一个细微的小习惯。
她会先把垃圾放在门口,回家去洗个手,再穿上外套,下楼去丢垃圾。
这套工序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虞歌这么多年都固执地保持着。
楚思端在楼梯间内逡巡了几秒,飞快地推开门,拎过那两只垃圾袋,一路跑下了楼梯。
——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全凭欲望驱使,恰如这些天她整个人的状态,时而木然,时而狂热,但都理智全无。
她把打包好的垃圾袋拎到小区内的户外垃圾桶旁边,却没直接扔进去,而是仔细地解开了塑料袋上的系扣,顺着敞口往下倾倒。
零食包装、成团的纸巾、眼药水瓶……
直到最后,压在垃圾袋最底下的,是剪碎的合照与没开过封的蛋糕盒。
那是她昨天寄给虞歌的东西。
楚思端坐回车里,在恍惚间意识到这些快递的下场。
拆下来的摄像头也好,她亲自采摘的玫瑰也罢,应该都无一例外,直接进了虞歌的垃圾桶。
她…究竟在做什么呢?
邮寄曾经的旧物,躲在楼梯间内偷窥,甚至去翻看虞歌的垃圾袋。
她为满足私欲所作出的行为,对虞歌而言,却完全意味着二次伤害和莫大的威胁。
她想用拆掉的摄像头向虞歌证明自己的改变,却再一起无法自控,成为了一双潜藏在虞歌周围的、隐匿于黑暗中的眼睛。
楚思端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座上,喉咙里像被某中酸苦而坚硬的固体堵住,连呼吸都泛出滚烫的涩意。
她随手抽了一张湿巾,擦干净自己虎口上的血渍,并在虚无与木讷之中蓦地回忆起了某一篇旧日情景。
那是四年多之前,她跪在重重叠叠的红玫瑰之间向虞歌求婚。
虞歌当时怀里捧着花,手上戴着戒指,静静地俯视着她,面上的神情异常的复杂,似乎也有一点浮于表面的羞赧与感动,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很荒唐的伤怀。
仿佛她的眼泪并非出于与爱人修成正果的喜悦,而源自于某些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无法与外人言说的苦痛与委屈。
楚思端死死闭上眼,如呛水般的撕裂感再次裹挟至她的肺部,使她产生了一种很真实的错觉,好像自己马上就要溺毙于曾经自以为美好完满的回忆里。
是了,她求婚的时候,虞歌已经非常清楚监控的事情。
……她那时说了什么来着?
年纪轻轻的总裁当着所有集团高层与亲朋好友的面,跪在女友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小歌,嫁给我,我会一辈子都爱你、珍视你、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这份爱、珍视与保护,说起来非常好听,可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伤害虞歌的利器。
而她自己、这个看似十分深情的爱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了手握利器,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
楚思端摘下眼镜,唇边缓缓溢出一点笑意,这使她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古怪,既像是疲惫到极点,又似乎透出了某种笼在阴霾之中的自嘲。
不知过了多久,她接到了来自虞歌的电话。
楚思端哆哆嗦嗦地捧着手机,哑声道:“喂,小歌,你怎么了吗……?”
电话那头的虞歌没有一秒钟停顿,第一句话就劈头盖脸地问:“你现在在哪?”
五分钟后,虞歌走出了楼门。
她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只是在睡衣外面裹着一件毛衣外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神色寡淡,脚步匆匆。
楚思端一直默默地望着虞歌,如今真等到对方坐到自己身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几乎是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甫一近距离地闻到虞歌身上的味道,眼圈霎时间便红透了。
虞歌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喉咙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阿端,”她开门见山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烦请你,不要再给我寄东西,也不要出现在我周围。”
楚思端心头一紧,她颤抖道:“小歌,我没有……。”
“不,你有。”
虞歌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她,那目光异常的冷静平和,却像是把开了刃的尖锐利器,死死地戳在楚思端的肺管上。
“前几天收快递的时候我就在怀疑,直到今天你突然把垃圾带走了。”她道,“阿端,我在季医生门口的监控里看到你了。”
她裹紧了身上的毛衣,轻声道:“我只想过几天不活在别人眼皮底下的安生日子。”
楚思端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青灰来形容,她看得见虞歌一张一合的双唇,也听得清虞歌所吐出的每一个字,但那些语句却无法在她脑中连贯成形,反应出确切的含义。
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肺内所传出的轰鸣声,那声音透着尖锐的讽刺,一遍又一遍地向她强调着一个事实——
她再一次伤害了虞歌。
虞歌把语调放得温柔了一些,说出的话却非常残忍。
“这些天我和季医生聊了很多,自己也在反思,”她徐徐道,“这些年我犯过最大的错当然是逃婚,但除此之外…我在和你相处的时候,心态上也有点问题。”
她垂下眼睫,眼睛里渐渐氤氲出一点水汽,“我过去吧…太想弥补你了,甚至在你事业有成之后,也总觉得你还是那个挨了打,只会偷偷躲在阁楼里哭的小姑娘,以至于每次你和我提要求,哪怕这要求很过分,哪怕我自己并不愿意,到最后也会出于愧疚或者同情的心理而答应你。”
她充分理解、疼惜自己的爱人,愿意尽全力去填补对方内心的缺憾,而她的爱人却在她未曾觉察之时走进了岔路,试图将她牢牢攥在掌心里。
虞歌的嗓音又轻又软,像一阵风似的,轻轻散在楚思端的耳畔。
“可是我那时始终没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并不欠你什么。”她道,“你童年不幸,青春期时又孤独又自卑,成年后还特别缺乏安全感,这都是事实,但这些不是由我造成的。”
她露出一点包容而无奈的笑容,“就算是作为你的爱人,我也没义务、没办法、没能力去补偿你。”
楚思端太熟悉虞歌脸上的这副表情了。
在她逼迫虞歌做全职太太时、在她要求虞歌不出席同学聚会时、在她执意要邀请所有股东出席婚礼时……
虞歌总是会摆出这样一幅温和、纵容又略有些疲倦的神情。
而她却在这份纵容与忍让中贪得无厌、一错再错。
楚思端脑中一片嗡鸣,她重重地喘息,那声音沉重得几乎像是在含混的哽咽。
“别这么说,小歌,是我做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她抽泣道,“换我来弥补你,好吗,再给我一次机会……。”
虞歌从没见过曾经的爱人用这样卑微的态度哀求过任何人。
她替对方擦了擦眼泪,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从躯壳中脱离出去,正平静地俯视着楚思端哭着对她倾诉衷肠,无悲无喜,既没有愤怒,也提不起心力去心疼。
这其实是非常滑稽的,因为月余之前,这样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人还是她自己。
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叹息般的语气回答:“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咱俩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已经衡量不出谁的过错更多一些了。”
她们之间,已然只剩下一笔算无可算又毫无意义的烂账。
“如果你这几天盯着我是出于歉疚,那大可不必。”她道,“如果你只是因为欲望,那你也该去看医生,而不是来找我。”
楚思端轻轻捧着虞歌给她擦眼泪的那只手,像是垂死挣扎的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小歌,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爱你,非常爱你……。”
虞歌用力抽回了手,将一样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丢在了面前的仪表盘上。
——那赫然是从别墅里拆出来的一枚摄像头!
“我知道,”她的眼中微红带水,但单薄的身板却挺得笔直,仿佛一掰就会折似的,“但是楚思端,我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