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海上的烟火》水荷澹澹

59、（八）

　　六月十六，天已近酷暑。
　　武青婴和杨逍一同下山，少林方丈空闻携几位高僧送至山下，仍忍不住劝道：“杨夫人，老衲——”
　　“方丈不必再劝，行军打仗非我之能，用兵之法，自有更擅长之人。至于敏敏……还请各位放下对她身份的成见。那日在后山，我曾说佛家十戒，其实于佛法，我实在不如诸位高僧有见解，但我记得一句当年一位罗汉寺住持所说的话——他说，见死不救是出家人最大的忌讳。那句话深深触动了我，这么多年都未敢忘记。空闻大师，承蒙你瞧得起我，只是我相信无忌，也相信敏敏。我知道，少林依然介意万安寺之事，我再代无忌与敏敏向少林赔个不是，家中尚有几本梵语的典籍，虽不知是佛经还是秘籍，若少林不嫌弃，我愿以此赔罪。”
　　“见死不救是出家人最大的忌讳……”空闻重复了两遍，问道，“杨夫人可愿与我说说这位住持的故事？”
　　“当时一次百年难遇的地动，震塌了几所医馆，医馆里的病患有女性，还有待产的孕妇。周围只有罗汉寺安全，医馆的大夫找到住持，希望罗汉寺能够收留众病患。沙弥不愿，因为病患之中有诸多女子，甚至还有即将临盆的产妇，但众人在寺外哀求，拒绝的话沙弥说了一遍实在也说不出第二遍，只好说去请示住持。住持得知原委后，立即道，行。行吧。在寺里安顿下来后，孕妇要补身子，住持做主，允许在寺里杀鸡给孕妇补身子；孕妇夜里生产，没有床榻，僧人把禅凳拼成床。地动之后，许多重伤，大夫顾不上照顾所有人，僧人们主动帮忙，照顾病人。若是算起来，佛教讲究戒荤腥、杀生、血光，罗汉寺的僧人们，都算破了戒。后来有百姓听说这件事，去问住持为何当初答应病患入寺安置，那位住持说，见死不救是出家人最大的忌讳。他告诉寺中的沙弥，佛无定法，众人的苦难都是我们的苦难。我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就在想，这才是佛法所言的慈悲为怀吧，一如佛祖当年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只为普度众生。”
　　这是汶川地震那一年的故事，在罗汉寺里，一共出生了一百零八个孩子，冥冥之中，契合了一百零八罗汉。
　　“阿弥陀佛——”空闻低声诵了一段经文，“杨夫人，不知能否为我引荐这位住持？”
　　“我也只是听一位出生罗汉寺的孩童说了这段往事，至于这位方丈……”这本是几百年后的事情，若谎称圆寂，难免对住持不敬，若说尚未出生，那更是不行。是以武青婴只好话说一半，任由空闻方丈猜测。
　　果然，空闻方丈又念了一声佛号，连叹数句“可惜”。
　　“方丈大师也不必惋惜，这就好比如果我吃了一个鸡蛋觉得好吃，何必非要去认识下蛋的母鸡呢？”
　　出家人不食荤腥，杨逍提醒她：“阿樱……”
　　“杨居士，”空闻道，“无妨，我能明白杨夫人的意思。诚如这位罗汉寺方丈所言，见死不救是出家人最大的忌讳，是老衲狭隘了。赵姑娘既然已经只是赵姑娘，我等的确不该再对万安寺的事情耿耿于怀。前几日元军虽然被打退，但我少林依然要做好迎战准备，他日元军作恶，保护百姓、锄强扶弱、惩恶扬善便是我等之责。”
　　杨逍与武青婴向空闻方丈等人告辞之后，正要上马，却听空闻方丈开口道：“杨夫人，我三位师叔有一言，想我向杨夫人转达。”
　　武青婴习惯地看向杨逍，求问这位方丈实在卖什么关子，却收到了“无妨，去吧”的安抚。她一只脚已经踩上马鞍，复又下马，走至众僧面前：“不知方丈要说什么？”
　　空智已经率僧众退后一丈。
　　“杨夫人，佛言当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无我者。所谓四大皆空。师叔说，杨夫人懂得放下，却不懂拾起。”
　　武青婴愣住：“放下？拾起？”
　　“放下当放下的，拾起当拾起的。我等既是凡夫俗子，总免不了有所求有所愿，便是我等出家之人，亦有为少林名声所累之时。杨夫人，依老衲之见，师叔的意思，是想劝杨夫人莫太执着。”
　　“执着？方丈以为，我在执着什么？”
　　空闻微笑着摇摇头，“执着的可以是得到，也可以是放下。且看杨夫人内心到底为何而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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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少室山离开，两人一路往武当去。
　　杨逍不知空闻最后与武青婴说了些什么，此刻见她愁眉深锁了一路，是在担忧：“阿樱？”
　　“杨逍，今日是六月十六吧！”
　　杨逍不解其意：“是啊，这日子可有什么事？”
　　“六月十六是他的生日。”
　　杨逍愣住，这个“他”是谁，他太清楚了。
　　“若非方才方丈与我说的执着、放下、拾起，我甚至忘了六月十六是他的生日。”
　　武青婴转头看着杨逍，嘴角微微弯起，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继续道：“我也没想到，我到现在还记得六月十六这个日子。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武青婴在这里的忌日，也是六月十六。”
　　当年，青樱在大理醒来的那一日，恰好也是六月十六。
　　“其实六月十六这个日子，也只有数字和他有关。纪年方式不同，我所经历的六月十六，实在是和他没什么关联了。就像，我来到这里，其实也是斩断了一切过往。方丈刚与我说，后山那三位高僧说我只懂放下，不懂拾起，我想了一路，终于明白了。我从前总觉得，没有那些经历的我，便不是我。可其实，我斩断过往，是放下，我依然能拾起那些经历造就的我，对不对？”
　　“那是自然。”
　　“杨逍，我虽未曾与你说起，但我有时候心中也会想，你看着不悔，会有多少次念起纪晓芙？我不敢问，也不能问，总觉得问是一件不对的事情。我明明说过你心中当有一片位置永远留给纪晓芙，可我却出尔反尔，为你想她而嫉妒、难过。”
　　“你有这个权利，”杨逍拉起武青婴的手，“阿樱，就像我刚才因为你记得那个人的生日而嫉妒一样，你也可以嫉妒。因为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
　　“对，纪晓芙造就的是这个懂我的你，可你我夫妻的姻缘，是我们一起努力来的，我要维护我拥有的。”武青婴轻轻的挠了一下杨逍的掌心，“所以从今以后，段文亮的一切，和我无关了。我不会对他愧疚，不会对他挂念，他会被我扔在记忆的迷宫里，自然而然地弄丢。”
　　段文亮。
　　这是杨逍第一次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可他也知道，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他的名字，是阿樱真的放下了。
　　“杨逍。”
　　“嗯？”
　　“我累了，不想骑马了。”武青婴微微撅起嘴，“你带我。”
　　“好。”
　　杨逍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轻轻一跃，落在武青婴的马上。他将人环在自己怀里，甩了一下缰绳：“驾——”
　　“我是不是从来没给你唱过歌？”
　　“其实有一首我很喜欢的词，我唱给你听。”
　　“我看见你的瞳孔，看见的那片天空
　　你指尖尽头，架构属于我的梦
　　那是清澈的星河，那是橘色的云朵
　　遥远的天国建筑这一道彩虹
　　你把我眼底的寂寞，彩绘成缤纷的宇宙
　　跟在你身后，带我静静遨游”
　　请不要放开我的双手
　　不要缺席我的以后
　　请留给我慢慢消失的那一道彩虹
　　已经习惯你的双手
　　牵着我的那种温柔
　　只有你懂，我会流泪是因为最深处的感动
　　我以为天是黑的，你忽然放了烟火
　　我才发现我，生命可以很闪烁
　　你把我眼底的寂寞，彩绘成缤纷的宇宙
　　跟在你身后带我静静遨游
　　请不要放开我的双手
　　不要缺席我的以后
　　请留给我慢慢消失的那一道彩虹
　　已经习惯你的双手
　　牵着我的那种温柔
　　只有你懂，我会流泪是因为最深处的感动
　　请不要关掉我的镜头
　　不要熄灭我的以后
　　还给黑夜永不消失的那一道彩虹
　　已经习惯我的双手
　　你能感受我的颤抖
　　只有你懂，我会流泪是因为最深处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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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初的青樱，只是追着光的《追光者》，现在的青樱，有一道《永不消失的彩虹》。
文案歌词：岑宁儿《追光者》；本章歌词：卓文萱《永不消失的彩虹》。
全文另外两首有关的歌曲：张杰《Your are my sunshine》；孙燕姿《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