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14、血色蔷薇（1）

　　清脆而单调的马蹄重复在耳边，颠簸的马车内尤金昏昏欲睡，他身旁的约翰则是如坐针毡，虽然坐在他对面的雷蒙德一直认真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但那位刚被证明清白的“通缉犯”里奥则是已经盯了他一路。

　　“请、请问……”
　　约翰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对里奥笑了笑，“您认识我？还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里奥摇摇头，继续盯。

　　“不用管他，他是个傻子！”尤金随口一回，眼睛都没舍得睁开。

　　“你。”
　　“是！”
　　听到里奥终于出声，约翰不知为何感受到了莫名的压迫感，他猛地正襟危坐，回答的声音都洪亮了好几分。

　　“你叫什么？”
　　“……我叫约翰·哈德。”
　　约翰一愣，真是傻子？不可能啊！帝国研究所所长指明要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里奥皱了皱眉，有些舍不得地看向盖在自己膝盖上的小毯子，里面的味道让他被影响的焦躁的心思暂时平静了许多。里奥又看了看约翰，咬咬唇，“如果你不想说，这个毯子可以借你，希望它对你也能有用……”

　　“他不需要。”
　　雷蒙德睨了一眼，把里奥举在半空中毯子的手给拍了下来，“顾好你自己。”

　　“哦。”里奥收起自己被拍红的手，瘪了瘪嘴，刚想再说什么，却听到一阵悠扬歌声伴着琴声从车窗外传来。

　　“皎皎月色镶其衣
　　烂漫星光坠其耳
　　晨露聚于他的双鬓恍若珍珠
　　他纵身跃起
　　蝴蝶振翅般轻盈
　　却惊破了长夜的静谧
　　眨眼
　　短暂的生命化为虚无
　　只剩栅栏旁枝头盛放的
　　血色蔷薇一束”

　　“这是……”
　　“《Bloody Rosa（血色蔷薇/洛萨）》。”
　　“啪嗒啪嗒”，约翰愣愣地看着里奥，他眼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脸颊，他却仿佛并不知情，而是依旧呆呆地望着自己。

　　“喂，里奥！”
　　一直闭目养神的尤金忙睁开眼，掏出怀中的手帕一脸嫌弃地扔到了里奥的膝头，“快擦擦！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多愁善感？”

　　“约翰军士，如果这么难受，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雷蒙德的话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约翰长叹一声，一副投降的模样苦笑道，“抱歉，先生们！尤其是里奥先生，作为Beta，我并不知道Omega还能敏锐到感受其他人的情绪……”

　　也不是所有的Omega都能感受到。
　　尤金将自己的坐姿调整好，等待约翰的继续。

　　“这首吟游诗讲的是血色蔷薇这种花朵的由来，同时也是……洛萨被谋杀的经过。”
　　约翰说完，就见他交叉的双手骨节泛白，压抑许久的怒火仿佛顷刻就要爆发，“但据我所知，洛萨绝不会自杀！”

　　“洛萨·约克，约克公爵的小儿子，也是锈岩堡现执政官洛特·约克的弟弟。”
　　约翰深呼吸后，胸中的愤怒竟是顷刻变成了哀痛，“他曾是我的挚友，是我害了他！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让他和哈登见面！”

　　尤金拍了拍约翰的后背，示意他冷静，约翰说了句抱歉，为了照顾到里奥拧成川的眉头，他决定把事情陈述地尽量简单易懂。

　　“我的父亲是约克公爵的秘书官，所以我很小就来到了公爵府，可以说是与洛萨一起长大。洛萨的容颜继承了故去公爵夫人的美貌，也是娇生惯养的Omega，约克老公爵自然对他宠爱有加。洛萨虽然身上有些贵族子弟的纨绔习气，但本性善良，直到我引见哈登与他见面。”
　　里奥当然有注意到，每次约翰说到“哈登”这个名字时，他的语气中带着的都是懊恼与后悔。

　　“哈登·沃森是位年轻Alpha，他原本在我母亲的葡萄酒庄园任职，随后托关系来到锈岩堡找我说想要谋一份职位，而那时正好公爵府在招纳护卫官，而洛萨听说后也有兴趣想要见一见这位从乡下来的年轻人，于是我没多想便让两人见了面。”
　　约翰顿了顿，继续道，“哈登·沃森，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小伙子，那次见面洛萨就……对，应该就在那时，单纯的洛萨就被他给骗了！”

　　“洛萨从来接触的都是贵族，他们向来以传统与克制为豪，所以洛萨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热情洋溢的Alpha……”约翰点点头，“后来，哈登不仅顺利进入公爵府成为最年轻的护卫官队长，甚至让洛萨不惜与其兄闹翻也要与他结为伴侣！”

　　“啧，果然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尤金喃喃道。

　　“我曾经几次想要劝说洛萨却都被他拒之门外……最终在我调职之前，我最后一次去见了洛萨。”约翰紧紧握了握拳头又松了开，“他虽然消瘦了许多，但那双明眸却依旧散发着坚定，他决定与兄长斗争到底……然而最后，在首都的我等来的却是洛萨的讣告！”

　　“约克家族毕竟是比较古老的贵族，他们是传统的守旧顽固派，而洛特·约克公爵……也就是洛萨的哥哥，虽然我只与他见过几次面，但他确实是个严苛至极的男人。”
　　雷蒙德摇摇头，“我不认为他会轻易答应弟弟的哀求，或许洛萨真的遇到了什么极端的情况……”

　　“雷蒙德很了解贵族？”
　　里奥偏头看了看感同身受的雷蒙德，好奇道，却听尤金嗤笑一声，“当然啦！他自己就是大贵族——”

　　被雷蒙德横了一眼，尤金无趣地撇了撇嘴，将话头拉了回来，“那哈登呢？也死了？”

　　“不清楚……传言真真假假，有说是因为洛特公爵不同意，哈登与洛萨一齐殉情，也有人说是哈登与洛特公爵起了争执被处死，洛萨失去爱人郁郁寡欢而终……哈登其实只是个小人物，公爵府没有放出任何消息，唯一发出的只有洛萨的讣告。我曾经告假回去公爵府，洛特公爵却一直都不肯见我……直到这首游吟诗从锈岩堡边陲传出。”
　　约翰抬头看了看马车窗外，“无论如何，挚友洛萨的死我都有责任！所以我才……”

　　“不对啊，你们贵族府上的仆人们难道不会谈论什么？”
　　面对尤金的疑问，约翰摇摇头，“因为洛特大人早年经历过一场大火，公爵府的奴仆除了管家其他都换成了聋哑人，而秘书官与护卫官在公爵府的活动范围也有限。”

　　“大火？”尤金挑眉。
　　约翰叹了口气，“是的，洛特大人的面容尽毁。”

　　“那你怎么知道这首吟游诗唱的就是洛萨？”
　　“我找到了那位吟游诗人。”
　　正巧，听见马声嘶鸣，马车停在了原地，里奥探头张望就见一个小木屋就在不远处，约翰显然早有准备，“请各位下车，我已经提前知会对方，可以在此暂歇片刻。”

　　“这里好偏僻。”
　　刚下车的尤金观察了下四周，那幢小木屋建在树林茂密间，不仔细观察实在难以察觉。

　　“前面有经过哨岗和伪装防线，这里应该已经算是锈岩堡的领地了。”
　　约翰点头，同意了雷蒙德的推断，“据消息，锈岩堡刚击退过几波尸潮，目前防守森严，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约翰的话音未落，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从树林中窜出，下一秒里奥就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什么人给抱了住，呜呜的哭声传来，他有些发愣，低头正见一个棕色长发的女人。
　　“哥哥！太好了！您没死！您还活着！”

　　“这位是从公爵府逃出的一名奴仆的女儿。”约翰拦住雷蒙德和尤金解释道。

　　“梅丝！你这是干什么！”
　　就见一个男人跟在棕发女人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见约翰慌忙脱帽致意，“啊，约翰军官！抱歉，我妻子她又犯病了！”

　　男人说着就要将梅丝从里奥的脚边给拖走，然而梅丝却根本不为所动，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不！我绝对不会让哥哥死掉！”

　　里奥倒是十分在意女人口中关于“他”的事，他皱着眉，蹲下身将梅丝扶起问道，“你认识我？”

　　梅丝点点头，晶莹的泪水让她的眸子更加晶亮，“当然！你是洛萨，锈岩堡最美的男子。”

　　“我叫里奥，里奥纳德，不是洛萨。”里奥认真纠正道。
　　“不对不对，你就是哥哥，洛萨哥哥！”梅丝冲里奥笑了笑，露出一颗小梨涡。

　　“噢，梅丝！你看看清楚他！他不是洛萨·约克！”
　　一旁的男人急得鬓角直冒汗，约翰则是无奈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鲍勃，看来梅丝把这位里奥先生当成洛萨大人了，毕竟拥有翡翠般瞳子的人确实少有……”

　　“那……能告诉我关于‘我’的事吗？”
　　或许是收到了梅丝笑容的感染，里奥也笑了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指了指自己，“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那梅丝小姐，咱们进屋坐下来慢慢说吧？你‘洛萨哥哥’坐了许久的马车，很累了！”
　　尤金眉毛一挑，与里奥一同将梅丝扶起，梅丝点点头，挽住里奥的胳膊就将他拉着往小木屋走去。

　　“约翰，你已经不止一次提起过里奥的瞳色。”
　　就在众人跟随他俩往小木屋出发时，雷蒙德将约翰叫了住，“洛萨也是绿瞳？”

　　见约翰点头，雷蒙德继续追问道，“但我记得洛特公爵……”

　　“洛特公爵与洛萨大人不是亲兄弟。”
　　约翰答道，“洛萨大人是继承了母亲的绿瞳，老公爵当年也并没有公开过夫人的任何背景……”

　　“怎么，雷蒙德对洛萨开始感兴趣了？”
　　“只是随便问问。”
　　尤金不知何时放缓脚步与两人并排，雷蒙德摇摇头便加快脚步离开了约翰身侧，尤金冷哼一声，“果然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长官？”约翰问道。

　　“啧，你难道就不好奇里奥为什么是绿瞳？”尤金反问道。

　　“绿瞳虽然罕见，但……我大概翻过里奥先生的档案，他来自普通家庭，父母霍华德夫妇也没什么特别……”

　　“霍华德夫妇不是里奥的亲生父母，”
　　尤金看着里奥的背影喃喃道，“他是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