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12、阿尔伯-尽头的走马灯

　　“你根本不懂将来我们会经历什么！”
　　“我不关心将来，只关心现在！罗伯特公司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无良企业，为什么你一定要去？”
　　看着眼前的挚友卢瑟，不知为何此时的他让我觉得如此陌生。我并不想用过激的语气跟他争吵，但不知为何他仍旧执着地想要加入“罗伯特科技”这种害人的公司。

　　“卢瑟，实验只是暂时遇到瓶颈，你不要太着急——”
　　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我的言语，卢瑟砸碎了试管，揉了揉眉心，“没有时间了！你不懂，阿尔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卢瑟，你根本不告诉我全部，我怎么会懂？”
　　我快要被眼前的卢瑟给搞疯了，“你是说你带回来的病毒样本？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但是别开玩笑了！这病毒虽然强力但活跃度很低！它不会对人类造成任何威胁！”

　　“我去意已决。”
　　卢瑟叹息一声，想单方面地结束我们的对话，“有志青年会从此解散……”

　　“卢瑟，你要是去，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我被胸中的怒火点燃，出口的也全是气话。

　　“再见，阿尔伯！”
　　卢瑟淡淡道，毫无留恋地转身便离开了地下室，“‘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出自《圣经》）

　　就在出门的刹那，卢瑟看见了躲在黑暗中的博斯，博斯小声问道，“卢瑟，你说的……真的会发生吗？”

　　“保护艾丽娅，还有教会……”
　　卢瑟点点头，顿了顿，“博斯，别让你和阿尔之间留有遗憾。”

　　*

　　“今晚所有人必须出研究报告！”

　　听到广播中的命令，身旁所有的研究员都痛苦地垂下了头，我将充满着血丝的双眸瞪得更大，握紧的双拳已经先思想一步朝桌子上砸去，“我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凭什么继续？”

　　“谁有意见？”
　　就在我爆发的瞬间，广播中传来了我的名字，“阿尔伯……呵呵，一个非正式员工竟然还敢公然反对公司的制度？”

　　“这与正式非正式没有一点关系！”
　　我愤愤道，如果不是因为该死的卢瑟，我也不会求人推荐我进这家公司，“我们都是人，没有理由被你如此对待！”

　　“人？”广播中的笑声渐大，“你们都是猪猡！猪猡就该听话！做自己该做的事！”

　　空气中弥漫的诡异笑声让在场的所有研究员都用双手抱紧了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不到一分钟，门口的红色报警器突然开始闪烁，我被其他研究员们拉着躲藏到了桌子下，就见着实验室的铁门被打开，冲进来了许多全副武装的人，他们端着枪朝着实验室内无差别扫射，实验玻璃器械全部被毁，尖叫声与火药的巨响震动着我的鼓膜快要裂开。

　　突然，响声停止，紧接着一声一声不紧不慢的连续枪响传来，一个个研究员的脑袋被打穿，瞪大双眼惊恐倒地，嗤笑声从那群全副武装人的面具后传来，我们就像是任其宰割的羔羊，等候着被生吞活剥的命运。最终，他们朝我的双手双腿连开数枪，我咬破了嘴唇瘫倒在血泊中，等待着一切的终结。

　　“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人的生命力还有……反抗精神！”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我模糊的视野中，广播中的声音来到了身侧，“阿尔伯，这个实验室就你算是做出了些许成果，你比他们这些废物强，至少有让我压榨你的乐趣。”

　　我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们实验的负责人，我的上级。我拼尽全力去拉他的裤脚，却被他狠狠地踩住了手，手骨断裂的疼痛让我终于再忍不住放声大叫，然而他却低声闷笑着招呼来那群端着枪的人。

　　“吊着他一口气，不然卢瑟先生那边不好交差。”
　　他说着，嘴角滑出一抹冷笑，“好得差不多了，就让他回来继续工作。”

　　*

　　深夜。卢瑟翻弄着手中的稿纸，急匆匆地打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他点起桌子上的灯，眼睛一刻不离看这些复杂的实验数据与文字，他的眉宇愈蹙愈紧，根本没有注意到墙角上映出的黑色人影。

　　直到脖颈被冰凉的刀刃顶住，卢瑟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我满眸子的不解，“阿尔伯？”

　　我笑了笑，即使我想装得狠毒却仍透露出了些许苍凉，“卢瑟，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你再不走会被抓的。”
　　听到卢瑟的答非所问，我更加愤怒，将身上满是污垢的衬衫敞开，将身上的新伤叠旧伤全部展示给他看，旋即用手中的刀将他的脖子割出一条淡淡的血痕，“抓？我被抓的次数还少吗？”

　　卢瑟敛去眸中的痛苦，深深叹了口气，“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

　　“卢瑟！”我大吼一声，握刀的手竟有些发颤，“回去！我们一起回教会！”

　　“不可以！”卢瑟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他深深地看了眼手中的稿纸上“Antidote X=50% Success”这行文字，将它捏得褶皱。

　　“那……就这样吧。”
　　我摇摇头，只听刀掉在地上一声脆响，如同我们之间最后的情谊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你就和罗伯特公司一起完蛋吧，还有你的研究！”

　　听到这里，卢瑟的脸上竟是闪出了惊慌的神色，他慌忙拽住我的袖口着急道，“……再等我十天，不，五天……我一定能做出来！这样才能帮助里奥……”

　　“卢瑟，来不及了！”
　　我摇了摇头，看着时针静静地走过十二点，“今天，政府军就会来。”

　　“阿尔！阿尔，我求求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懂……”
　　我甩开卢瑟的手，不想卢瑟的身体此刻竟是如此的羸弱，就这轻轻一挥，他就狠狠地跌在了地上，手稿撒了一地，他仿佛魔怔了一般，将地上的手稿赶忙拾起，如同珍宝，口中还絮絮念叨着，“人类……人类就要灭亡了……不可以……我要阻止这件事……只有我们能阻止……”

　　我朝着他身后的玻璃窗走去，此刻的心中竟不再有一丝犹豫与惆怅。
　　该做的，该说的，我都已经尽力了。

　　再见，卢瑟！

　　一天后，被我举报的罗伯特公司被政府军占领，一个个雇佣兵被击毙，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研究员们被陆续救出。

　　“我的儿子呢？求求你再找找！”
　　老亨利慌忙转着自己的轮椅却不小心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卢瑟！我的儿子叫卢瑟！求求你！他肯定在里面！他肯定还活着！救救他！救救他吧！”

　　卢瑟不知生死。

　　我躲在一旁的建筑阴影中，身前的军人朝我敬了礼，抬脚转身便离了开，我捏紧了手中刚刚接过的装着厚厚金钱的包裹，心里却像是永远卡住了一根尖锐的刺。

　　我摇了摇头，劝自己不再多想，将口袋中早已写好的邮寄卡片夹在了包裹上。
　　“致博斯
　　——卢瑟”

　　*

　　“呵呵呵，丢下去！都丢下去！”
　　刺耳的笑声将我拉回现实，惊恐、混乱、尖叫随即一股脑地冲击我的神经，最后全部汇成一个认知——卢瑟说的一切变成了事实。

　　曾经我小看的丧尸病毒变异，帝国最高研究中心爆炸，尸潮爆发，病毒在人类之间疯狂繁殖并引发社会的巨变，而帝国高层易主，竟是派来新的执政官夏利前来——这个素来以信奉邪教而出名的军官。

　　被蒙着双眼反剪双手的我被一只大手往前推搡了下，我踉跄了几步向前这才站定。

　　“科学不过是最大的愚昧！”耳边传来夏利尖锐而疯狂的声音，“神明，只有神才能保护我们！将你们这群异教徒献祭，才能让神明满意！”

　　愚昧。
　　哈，是的！若不是我的嘴也被堵了住，此刻的我一定也会放声大笑。我仰起头，卢瑟此刻仿佛就是站在天空中的神，他冷眼看着我简直愚蠢至极的一举一动，直到最后他还在拼命挽救我的自以为是……

　　“这又是谁？”
　　“夏利大人，这人名叫阿尔伯，当年在罗伯特科技公司工作，也是举报这家公司的线人。”
　　“哈哈，就是他？可惜了！”
　　夏利的脚步声渐近停在我的身前，而后狠狠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将塞住我口中的破布取出，“说！卢瑟在哪儿？”

　　“呃——”下颌骨有种随时都会被捏碎的错觉，我冷笑道，“我也想找他问个明白！”

　　“扔下去吧，又是一个没用的家伙！”
　　夏利哼了一声随即放开了我，朝旁边摆了摆手，“刚刚有人报找到卢瑟的孩子了？”

　　“是的，在圣赛伦教会。据说是和神职人员的孩子。”
　　“哈这个卢瑟，可真是个人渣啊！”

　　被三五人抬上城墙，我感受到徐徐风声和身体的骤然下坠，随后身体被丧尸撕咬的瞬间却比不上此刻我内心的痛苦——科学、友情与爱情，我的人生一败涂地。

　　是啊，我恨卢瑟！
　　如果可以……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

　　“唔——呜呜呜……”
　　看见阿尔伯的身影从城墙上消失，博斯像疯了一样就要硬闯围成一圈的士兵，他身旁一个瘦弱的女子却死死地抱住他，捂住他的口，最终只剩下一连串呜咽的闷声哭喊。

　　“博斯……不可以！”
　　“艾丽娅……阿尔、阿尔他……”
　　“阿尔已经死了！”
　　艾丽娅将博斯从城墙附近拖了走，满脸泪痕的博斯却仍是想返回，然而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脚步，他转头看见满口是血的艾丽娅已经靠在了墙边喘着粗气，“艾丽娅，你快回去休息——”

　　“不！博斯，你听我说。”
　　看着眼前这位坚强的女性，博斯只得咽下心中的绝望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我的时间不多了，政府军上次来教会，我只能尽力保存下一些物品……可是！”

　　“卢瑟和阿尔的研究还没结束。”
　　艾丽娅定定地望进博斯的眸中，“有志青年会不可以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