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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   不知道人成婚了之后,是不是都有点做媒的天分,林宛安是觉得自己的心态貌似一下就从姑娘家变成了上年纪的夫人。

      发觉这一点的时候,是在她看到下午打马球的时候,护国将军府家的小公子疯了一样的抢球,然后炫耀一般对着沈妙颜挥了挥球杆,沈妙颜嫌弃一般的转头,耳根子却红透了。

      林宛安撑着腮帮子,默默想到,这两个人看上去挺般配的。

      就是可惜,沈妙颜才十二,还有三年才及笄呢。

      护国将军府的小公子年有十八,眼瞅着要被父亲押上战场了。若是一旦离京,一年到头回来那么几次,也不知道这缘分能不能维持住。

      这么想着,她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后用手肘拐了一下坐在身侧的傅景渊,悄声道:“王爷瞧,沈三姑娘和卫小公子是不是瞧着般配的很?”

      傅景渊正捣鼓手里一个机关塔,百忙中抽空瞥了一眼,应了一声:“嗯。”

      那木塔在他手里转了两圈,傅景渊手一顿,回过神来一样面色复杂看着她:“你还小,不要去琢磨这些事。”

      才十六岁就开始想当媒人了?

      傅景渊心里默默地想,莫不是自己太无聊,所以带的小姑娘心思也老了吗?

      看来还是应该带她多出去看看,小丫头嘛,看到热闹就开心了。

      林宛安搞不明白他这眼神什么意思,直觉应该不大好,撇了撇嘴,将视线放在他手里的机关塔上,问道:“这东西是怎么玩的?”

      傅景渊笑了笑,把那小东西放进她手里,端起了茶杯,缓声给她讲这东西该怎么拆。

      傅景渊对术数机巧研究颇深,所以讲起来语句精炼,即便语速缓慢林宛安听起来还是很吃力,所以不由自主身子就往他那边靠。

      终于找到感觉的时候,皇后的声音响起:“阿宛,你觉得场下这场马球打得如何呀?”

      林宛安正玩得入迷,不留心被人突然点到名,身子一抖,一抬头就看到皇后忍俊不禁的看着她。

      今日太后抱恙,五十多岁的年纪了,便没有来西苑,皇后是场上最大的人了。这会儿她一讲话,众人都看过来了。

      林宛安眨巴了眨巴大眼睛,很迷茫。

      什么?为什么突然叫到她?皇后说什么了吗?为什么大家都看着她?

      她这样子实在有点呆,傅景渊看不下去了,凑过来小声提醒了一下:“马球。”

      林宛安马上摆正自己的表情,端着嗓子道:“打得好,臣妇瞧着卫将军家的小公子打得颇为不错呢。”

      话落,寂静席卷了全场,而后就是众人拼命压着想笑又不敢笑的声音。

      傅景渊拽了一下她的袖子,林宛安忙去看场上,哪里还有卫小公子,早换了一场了。

      尴尬......

      林宛安头回觉得这么尴尬,还是当着这么多人,只说打得好就完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加上后面那句。

      林宛安现在就觉得两个字能形容她的心情了,后悔。

      问就是十分后悔,并且非常的尴尬。

      不过,皇后不愧是皇后,而且她的儿子不夺嫡,自己又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对林宛安还颇为亲近,两句话就把话题引到别处去了。

      林宛安觉得自己脸上都要烧起来了,真是丢人,这么想着,就想拿手里的小物件撒气。直接把东西塞到傅景渊手里,“我不玩了。”

      傅景渊失笑:“恼羞成怒了?”

      林宛安恶狠狠瞪他:“我才没有!”

      他就不知道多提醒她一下吗?现在她出丑了他倒是笑得开心。

      气死人了。

      傅景渊的手隔着袖摆捏了捏她的手,声音低低道:“我马球打得也甚好。”

      林宛安瞥他一眼,抿着嘴,拍了他一下。

      打得好又怎样,傅景渊这二十来岁的身体里头可是个五十岁的芯子,她就不信他到了这个年纪还能下去和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打马球。

      “王爷就好好坐在这里过嘴瘾吧。”

      不过,真可惜,除了在梦里,她还真没有见过鲜衣怒马的傅景渊呢。

      看台上本就无聊,夫人大人们都闲坐着,他们俩之间一来一回的小动作自然都被别人收入眼底,一时间调侃声四起,气氛倒是融洽。

      京城里连着一个多月动荡的很,每个人心里都压抑着,如履薄冰,就算来了春日宴也放不开。经过这一番调笑,心里终于松快了些。

      放下前朝的事不说,大家都好容易回过神来,从前他们最八卦的夫妇可就活生生坐在他们面前呢,两人笑声咬耳朵不说,还小动作不断。

      当真是八卦的好场合啊。

      别人的视线时不时的扫过来,刚发过小脾气的林宛安觉得有点如坐针毡,都看着她和傅景渊作甚啊,弄得她都不好和傅景渊说话了。

      晚宴是办在皇宫里的,皇帝和太后身体都不好,来不得西苑,这热闹喜乐的宴会,皇后便做主给办到皇宫里去了。

      皇帝虽然精神不好,但也撑着身子来了宴会。

      好在陛下虽然中了毒,但面色看上去还好,不像是随时会倒下的人,宴会的气氛也不算凝滞。

      仿佛是为了将近来皇宫里的晦气祛一祛,舞娘排了新舞,教坊司编了新曲子,舞乐都酣,一切都看上去热闹融融的。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皇后专门点了卫小公子问他:“你都十八了,今日射的彩头怎的还不送出去?”

      卫小公子喝酒喝的红着脸,行了大礼之后大声说:“草民瞧上的姑娘还小呢,急不得,急不得。”

      众人都笑了,宴会的氛围一下被推到高潮。

      快散场的时候,皇后说想带着外命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禀陛下,母后最喜看到孩子们了,年年春日宴都亲自出席,今日不曾来,臣妾怕母后病中无聊了,便趁着今日带人过去给母后请个安。”

      皇帝也知道自己的母后还是喜欢热闹的,直接准了。

      不过到底也怕人太多了打扰了太后养病,只让皇后带了些夫人们往后宫去了。

      林宛安起身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傅文睿的面色时,心里一咯噔。他手里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淡笑,看到她随皇后往外走的时候,突然笑得阴气森森的。

      直到跟着皇后踏出太福殿了,林宛安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稳。

      她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吧。

      一行人来到长寿宫,太后见她们来了,果然高兴起来,和皇后说了一会儿话。
      等人都行过礼后还特地把她招过去坐在塌边,说了几句话。

      太后染了风寒,伺候的嬷嬷说头疼了一天,这会子绑着抹额能舒服些。

      林宛安看着太后,就想起了自己的祖母,华丽厚重的宫装褪去后,太后也和她的祖母一样,是个需要人孝敬关爱的老人。

      她握住太后的手,乖巧笑着道:“太后娘娘可要快些好起来。”

      太后笑着跟众人夸她懂事,说完又问她:“阿渊和你近来可好,哀家可是听说之前你连饭也不吃了,可把那孩子急坏了。”

      “是臣妇不懂事,害您担心了。”

      其实,在梦里,上一世的自己也受到这位太后娘娘的厚爱,祖母去后,太后娘娘就对她多有照拂。

      而且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傅景渊,受到这样一位老人的关心,林宛安心里暖呼呼的。

      在长寿宫做了一刻钟,太后面露疲色,皇后就要带着人告退的时候,外头突然炸开了一朵烟花。

      漆黑的夜空里,一朵红色的烟花格外醒目。

      大家都以为是皇后安排的节目呢,可这烟花炸过一朵之后,就再没有动静了,连太后都疑惑的问皇后:“这不是你安排好的吗?怎么就这一朵?”

      盛京里燃放烟火都是要官府批准了才能放的,这一朵实在蹊跷,皇后拿不准这烟花到底是哪里的,只能如实道:“母后,儿臣没有让放烟花的。”

      何况,这非年非节的,官府也不会批准放烟花啊。

      太后累了,也无心管这些事了,摆了摆手,疲惫的道:“罢了,明日让京兆尹府查吧,京畿重地,怎么能随便燃烟花呢。”

      皇后忙福身道:“儿臣知道了,万望母后安心养病。”

      林宛安也没把这奇奇怪怪的一朵烟花放在心上,给太后行礼过后就随着皇后往外走,身后有些夫人还在小声议论。

      可当她们出了长寿宫的主殿,站在空旷寂静的院子里时,才终于发觉的不对劲。

      夜色笼罩下本该安静的皇城里似乎有些吵闹,仿佛有嘶喊声从远处传来,而且,还有一种声音,就在她们身边响起。

      是匆忙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更远处整齐有序的步伐声,好像有很多人在列阵。

      皇城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小,后宫这本来应该十分安静的地方这会儿闹出了这种动静,竟听得十分清楚。

      林宛安仔细分辨了一下离她们最近的声音,福了福身对皇后道:“娘娘,最近的声音在宝华殿那边,像是有人在列阵。”

      皇后也听到的,脸色很严肃,她点了个小太监,“你,去看,建福门和宝华殿那边怎么了,闹出这么大动静。”

      前面的声音更大了,林宛安仿佛都听到了刀剑相较的铁器碰撞声,这种声音出现在皇宫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仿佛在昭示着一种可能。

      林宛安一怔,刚才的烟花不是观赏的,那一朵炸开的红色烟花更像是一种信号。而且,皇宫禁卫森严,能在建福门闹出这么大声响,还列阵的,只有一种可能了。

      是御林军。

      林宛安的手猛的抓住了袖摆,她怎么也不敢想象,此时此刻自己就处在这场史书中的宫变现场。

      她几乎用尽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两三步跑到皇后面前,“娘娘,宝华殿已经靠近宫墙了,皇宫里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皇后显然也想到了,她紧绷着脸色,凤冠在夜色下泛着凌厉的光:“是御林军。”

      人群一下子慌了,但好在这里的夫人们都是有些阅历的,倒不至于一下子慌不择路,虽然面色惶恐,但却还站在原地。

      此情此景,众人都明白了,御林军这是造反了。

      更准确的说,是二皇子造反了,他逼宫了。

      皇后派出去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进了长寿宫的宫门,声音都变了调:“娘娘......娘娘,御林军......御林军往太福殿去了,应武门外已经打起来了。”

      “御林军造反了呀!”

      这一声彻底撕开了一个晚上所有平静的表象,众人再强装的平静也稳不住了,不少人都哭出来了。

      在皇城里,御林军叛乱,实在是太恐怖的事情。

      御林军护卫皇城,主司宫城周围事宜,是皇城战力最强的储备军。禁军护卫皇城内部,可禁军的数量还没有御林军一半多。

      论对这座宫城的熟悉程度,御林军并不比禁军差。

      事发突然,禁军哪里来得及一下子都赶到崇安门去阻拦叛军,从哪里看叛军都占了上风。

      林宛安也慌,慌得手都在抖,宫变中刀剑无眼,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更何况,皇帝和大臣们都在太福殿,哪里还能分出兵力来长寿宫呢?

      她早就从梦里知道了傅景渊会造反,可哪里能想到他竟然趁着皇宫夜宴每个人都放松的时候,突然叛乱呢。

      傅景渊他能应付的了吗?

      不过眼下想保全自己,只有两条路,要么冒着生命危险抄交泰殿的近路去太福殿,如果昭华门被破,必死无疑;要么只能关起长寿宫的大门闭门死守,盼着太福殿能打赢然后来救她们。

      皇后这时候是主心骨,她做了几十年的国母,虽然没有经历过宫变,可也很快稳住心神,道:“来人,去扶太后娘娘,去太福殿。”

      她们还没出长寿宫的宫门,林宛安就明白了为什么傅文睿方才笑得阴森森的看着她了,十来个带着刀的侍卫正好堵在在长寿宫的门口。

      要带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良妃娘娘,还有楚王妃。

      皇后大怒:“你们放肆!”

      林宛安退后了一步,没想到重来一遍,傅文睿还是要拿她来威胁傅景渊。至于良妃,被拿住了之后,怕是没命活了吧。

      在场的人都白着脸,都是深宫后院里养尊处优的皇妃夫人,哪里见过明晃晃的刀尖,已经有人尖叫着吓晕过去了。

      傅文睿也知道这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派过来的人像是二皇子府的府兵。领头那人脸上完全没有尊重可说,他心里全都是二皇子逼宫成功以后的荣华富贵,扬了扬手就让人上来强行绑人。

      皇后身前的宫女哆嗦着嘴,企图拦住人:“尔等逆贼......”

      她才说完一句话,那领头的竟直接拔刀一刀看下去,小宫女只尖叫了一声就倒在地上了,鲜血淌了一地,蔓延到皇后脚下。

      或许没想到叛军当真敢在宫里杀人,皇后靠扶着身侧嬷嬷的手才能站住身子,太后也是,都要站不稳了。

      没有人看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活生生被砍死不害怕的,太后强硬了一辈子,可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血。

      在场的每一个人从没有如此近的感觉死神就在自己面前。

      领头的人一见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夫人们都被唬住了,不屑的就要上来拿人,林宛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就那么挡在皇后和太后身前。

      “大胆叛贼,皇后和太后面前岂容你放肆!”

      那人没想到刚死了一个人,竟然还有人敢拦他,不过眼前的人是楚王妃,殿下留着有用呢,这时候还真不能杀。

      他晃了晃手里的刀,刚才杀人溅到脸上的血看着有些狰狞:“王妃,您不能为难奴才啊。”

      说出来的话倒是带着一股子威胁的意味。

      林宛安两股战战,她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脑子一热竟然会冲出来,她都能闻到那刀上的血腥味。

      她不想死,也不想激怒面前的人,可她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她对着一个叛贼低头:“二皇子只说让你过来请人,可没让你在长寿宫的门前动手杀人。太后娘娘是他祖母,皇后娘娘是他嫡母,便是傅文睿亲自站在这里也不敢不敬,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竟被她的气势镇住了,林宛安说得对,二皇子就算逼宫也不能把后宫里的太后和皇后杀了。

      皇后和太后也被震住了,她们想不到,这种时候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挺身而出站在刀尖之前,大声斥责逆贼。

      她才十六岁,还在长个头,身体单薄,背影纤细,可脊背却挺得那样直。

      就在压抑的哭声中,那领头的神色纠结许久,最终还是妥协了:“奴才一时心急了,冒犯了各位贵主,贵主们恕罪。王妃您看,这下行了吧?”

      林宛安攥着掌心,强撑着镇定,道:“你把刀放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此,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那人脸上马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林宛安心一下就提起来了,她后背一凉,嗤笑自己怎么跟疯子在讲道理。

      可还不待那人讲话,惨叫声传来,挡在宫门口的人忽的就倒下了两个人。

      林宛安站在最前面,看得最清楚,是傅离来了。

      林宛安松了一口气,得救了。

      傅离很快就和这些人打斗起来,他上过战场,是傅景渊身边最得力的人,那些府兵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刀剑碰撞的声音太刺耳,林宛安怕离得太近谁受伤了或者被人抓去当了俘虏,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依旧站在一堆人最前面,带着大家往后退到院子里。

      领头的那个见一堆人都敌不过傅离,而且来人下的都是狠手,取人性命那种,他心中大乱,趁着有人拦住傅离,回身就朝女眷这里来,想着要抓一个当人质保命。

      庭院里一下就乱了,妇人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太刺耳,可真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的腿竟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连动都动不得了。

      林宛安已经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刀了,她知道,她根本挡不住这人的。

      傅离一回神发现叛贼就在林宛安两步开外,心都吓得要跳出来,脚下用力将地上一个尸体朝那边踢过去,正好撞在那个男人的腿上。

      就要伸手来抓她的男人一下跪在自己面前,林宛安来不及怔忪,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手已经举着刀朝着眼前的人砍下去。

      距离太近了,温热的血喷溅到她脸上,衣裙上也都是血,林宛安一时间愣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她杀人了......她杀人了。

      她怎么可能杀人呢,可那人确实倒在她脚下,脖子上一道明显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那血太红了,染红了她的绣鞋底。

      傅离冲到她面前,面色焦急的说着什么,可林宛安大脑里嗡嗡的,她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手轻微的哆嗦着。

      “王妃,王爷让属下来接您去太福殿。”

      林宛安终于听清了外界的声音,是傅景渊让人来接她了,她想笑一下告诉傅离自己没事,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身后的众人也都默不作声,连哭的人都收了声,危难来临时,她们一群活了几十年的人竟然躲在一个小姑娘身后,多么可笑。

      林宛安僵硬的转身,对皇后说:“娘娘,快些移步太福殿吧。”

      皇后看着身前的小丫头,她手里还提着那把滴血的刀,染血的袖摆盖住双手,所以她也不知道她的双手是不是在颤抖。

      明眸善睐的楚王妃白着一张脸,脸上都是血,头上摇摇晃晃的金钗和血色碰撞出逼人的气势。

      顾不得安慰任何人,禁军和御林军打斗的声音听得清楚,这里多待一刻都是危险的,皇后只得带着众人快步往太福殿而去。

      没有人走在林宛安前面,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危险还是刚才的林宛安震惊了她们,连皇后和太后都安静快步跟在林宛安身后。

      越靠近太福殿,喊杀声越清晰,夜色的掩盖下,每个人心里都慌不择路,她们都站在皇宫这个战场上。

      一路上没有什么人,太福殿前的广场上也没有预想中的血流成河,只是太福殿紧闭的大门上、柱子上插了不少箭矢。
      有些窗纸也破了,想来是箭已经射进了大殿里。

      傅文睿真是狼子野心,他是要杀了太福殿里的所有人吗。

      终于上了台阶,傅离跑着去大门前喊:“陛下,女眷们接来了。”

      大殿里的人刚经历过一场乱箭,哭的哭,晕的晕,还有不少受伤的,乱的很,声音嘈杂。可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里面的所有人还是怔了一下。

      宫妃和夫人们,衣服头发都没有乱,除了脸色苍白了些,还是平日里精致高贵的样子,仿佛没有经历这一场宫变似的。

      可他们都知道,方才的后宫,一定也是九死一生。

      因为站在众人身前那个一身烟粉色衣衫的纤瘦女子,脸上身上都是血,手中提着的那把刀上血迹已经干透。

      她挺直腰板站的笔直,抿着唇,脸也是煞白,一双眼睛瞪得大,那里面有惊恐,还有方才他们在楚王爷一双锐利的眼眸里曾经看到过的不服输的狠劲儿。

      皇帝摆手让她们快些进来,可林宛安没有动,她身后也没有人动。

      四周安静的很,陛下没有催,谁也没有催,只有不远处的厮杀声一直没有断。
      没有人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这样浴血站立的林宛安,所有人的印象里,她高贵端雅,看上去就是个娇气的人。

      可现在这个娇气的人,以这样一种震撼人心的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宛安看着站在大厅里的傅景渊,好想扑进他怀里说自己好害怕,可她身上都是血,她竟然走不动了。

      殿内和殿外的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站着,然后林宛安头上摇摇欲坠的金钗,终于簪不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金器和冰冷的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分明是那样微小的声音,可众人却觉得这声音响在身上一样。

      然后有人动了,楚王爷快步走到殿外把王妃抱进殿内,而后,太福殿的大门轰然关上。

      傅景渊看着她满脸的血,竟比先前沈妙颜一脸血吓人多了,方才派傅离去后宫的时候,他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虽然他一直做了准备,可没想到傅文睿会在春日宴上动手。

      尤其,她去了后宫,不在他身边,只要想到她可能会面对危险,他胸腔都疼的喘不过气。

      “宛宛......”他的手抚上林宛安的脸,“没事了啊,没事了。”

      林宛安抬头看着他,六神无主,眨了眨酸痛的眼眶,哑着嗓子说:“王爷,我...我杀人了,怎么办?”

      说完,泪就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掉在傅景渊手上。

      嘈杂的大殿竟出奇的安静下来,方才哭的小姐夫人们也默默都收起了哭声,看着方才坚不可摧一样的人抽噎着告诉傅景渊她杀人了。

      可没有人觉得她不该哭,说到底才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她已经坚强的保护了所有人,此刻站在她夫君面前哭一哭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景渊心疼的无以复加,他一直说要好好护着她,却让她经历这样的事情。

      终于被傅景渊拥进怀里,林宛安低低的哭出声,她方才真的好害怕,她一辈子连厨房都没有进过,菜刀也不曾拿过,可一刻钟前竟然杀了人。

      她真的要崩溃了。

      皇帝看着皇后和太后都安然无恙,稍稍放下心来,但正在叛乱的是他的儿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家里。

      皇帝气的掀了酒桌,脸都是黑的,连骂逆子,最后气的险些仰倒过去。

      林宛安坐着马车出宫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了,她敢笃定这肯定是有史以来皇宫下钥最晚的一天。

      一场动乱,起于黑夜,终于黑夜。

      马车驶出永定门的时候,她坐在车里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重的让人作呕。那不是她身上的,是长长的宫道上的。

      她最终还是没有抬手打起帘子往外看,她知道,现在的外面,朱瓦红墙都隐匿在夜色里消了颜色,只有地上蔓延的血迹红的刺目。

      傅文睿到底还是输了,傅景渊早知道他会谋反,西北大营中卫氏五个儿郎加上卫老将军,早就从两个月前开始等待这一天。

      所以,傅文睿率领的叛军才闯过两道宫门便被西北大营和禁军两面夹击了,一场叛乱开始的突兀,结束的也潦草。

      两个时辰,身上多处受伤的傅文睿被押到了陛下面前,他浑身是血,可眼神却亮的吓人。

      皇帝骂他的时候,傅文睿不但没有求饶反而笑得猖狂,看到他那种濒临癫狂的状态时,林宛安觉得大概那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伪君子做了这么些年,本性压抑的太狠了,这下彻底放出来了。

      他就是个疯子。

      陛下应该也被伤到了吧,傅文睿大喊着:“父皇,这都是你逼我的。”

      那时候,林宛安看到皇帝似乎都站不稳了。

      马车的车轮碾在地面上,行过朱雀门的时候,林宛安还是回头看了,她挑开帘子探着头回望这座锦绣宫城。

      四四方方一座城,困住了不知道多少人,红颜枯骨都埋在这座象征皇权的建筑之下。

      纵然深夜里,这座皇城看上去像个可怖的怪兽,要吃人一样;可林宛安知道,明早太阳升起之时,皇宫的琉璃瓦又会熠熠生辉,红墙依旧带着历史沉淀的厚重矜贵,里面的人依然勾心斗角。

      任何事情都不会因为今夜这一场造反而有任何的变化。

      纵然这里掩埋了不知道多少黑暗与血腥,可外面的人来了这里依然会羡慕住在里面的人,他们会说,“这就是皇宫啊,真气派!”

      眼上蒙了一双温热的手掌,傅景渊捂着她的眼睛把她带进怀里,道:“别看了。”

      林宛安靠在他怀里,轻声问道:“是不是会死很多人?”

      傅景渊没有回答她,但她知道,从明天开始,恐怕接下来半个月,菜市口的血怕是不会干了。

      犯上作乱,直逼宫城,这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王爷,我有点害怕。”

      傅景渊掰着她的肩膀,让怀里的人面对着自己,他看着她的眼睛,嗓音很温和,像在蛊惑她一样。

      他说:“我知道,小姑娘今天吓到了。剩下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会好好保护你。”

      林宛安伸出手紧紧的抓住傅景渊的手,小孩子寻找庇护所一样缩进他怀里,闷闷道:“我知道自己懦弱,王爷一定要保护好我。”

      傅景渊抱紧她,轻拍她的背,哄她:“宛宛已经做得很好,是个勇敢的小姑娘,我的小姑娘偷偷就长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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