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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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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渊在京城本来应该算得上是个闲散人,朝堂的诡谲纠葛找不上他,匈奴人蜷缩在阴山以北自然也没有军务来烦扰他。
可横空爆出来的兵器走私案不仅拖进去一个伯府,让刑部忙的人仰马翻,还把傅景渊也牵扯进去了。
傅景渊已经连着四五天早出晚归,林宛安早上醒的时候,下人告诉她王爷早早出门去了;晚上夜幕降临星月交辉的时候,他踏着夜间潮凉的空气带着眉间浅淡的疲倦回来。
林宛安看得心疼,却也无法替他分担些许。
日头移到正中间,林宛安神色恹恹用过午饭,随便扒拉了一本书靠在罗汉床上翻动。
这几日傅景渊白日里太忙,她晚上都不好意思让傅景渊教她看书了。
虽然......严格来说,早就算不得教书了。
自从她发现傅景渊总是默默纵容她之后,她已经习惯夹带私货了。
她每日拿来和傅景渊一起看的书渐渐从治国兵策变成了杂说游记,自觉不能折辱傅景渊大才,她一直没敢拿着话本子去浪费傅景渊的时间。
连看书的地点都从书房转移到寝殿的罗汉床上,最后在傅景渊眼神的默许下,林宛安飘飘然拿着书上了寝殿那张大床。
自此,和夫君晚间一起翻翻书,听着傅景渊清沉的嗓音偶尔提着书里的某个地方缓缓的给她解释补充一些。这种神仙一般的生活,在傅景渊貌似有些刻意的纵容之下,她几乎没有什么等待的过程,就一步登天直接实现了。
林宛安掰着手指头,在心里默默盘算,然后发现她的生活好像,也一步登天了?
不过,刑部这些老油条子算计起人来,算盘打得可是真响。
料定了傅景渊知道后不会坐视不理,所以直接敲开了楚王府的大门;眼看着请动傅景渊了,直接把脸皮一扔,彻底赖上傅景渊了。
每天派车来楚王府接人倒是麻溜的很。
在朝廷为官多年,本来心高气傲的读书人最后大概发现,其实面子风骨什么根本不重要吧,能把事情行通了才是一把好手。
只是傅景渊这个人放在那里,查训问话就不知道省了多少步骤,更别说傅景渊有心把这吸血的藤蔓连根拔起,时不时还会提点一下他们。
世家大族瞧不起动辄写奏疏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口诛笔伐的文臣,文臣瞧不起整日里舞刀弄枪的粗鲁武官,武将也看不惯吃喝享受的世家大族,素来有这样的鄙视链。
然后六部内阁凌驾于这些人之上,文臣武将都受他们辖制。
然而皇亲国戚朝堂权臣碰上傅景渊都得老老实实的。
论身份,傅景渊是先帝第九子,当今的楚亲王,大周上下除了陛下没人比他再尊贵了。
论实力......
就不必再说了,没人不服傅景渊。
活生生开路利器,智商高地,放着不用白当几十年官了。
林宛安撑着腮帮子,叹了口气,这还真是能者多劳。大家不觉得和傅景渊相处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吗?怎么接二连三一直有事情来找傅景渊。
初雪走过来打扇子,“王妃可是热了?”
虽然已经入秋,晨起和夜里风都已经带上凉意,但中午日头依然很大,热意有些蔓延。
傅景渊是个极注重养生的人,虽然她也不明白一个整天呆在军营的糙汉子为什么会这么讲究,但事实就是如此。她来了楚王府之后,比在荣国公府过得还要含嗔,一口冰镇的东西都没有吃过。
祖母平时会约束她不让吃,但也没有像傅景渊一样做到这么绝。
餐桌上一点冰碴子都见不到。
而且,傅景渊是个狠人,不让她吃,他自己也不沾。
“初雪,我要吃冰镇石榴。”
傅景渊这几天都很忙,根本没时间过问这些,她吃一些也没什么。
初雪犹犹豫豫,想着王爷的嘱咐,道:“王妃若是觉得热,我再唤两个人进来给您打扇子,还是莫要吃那冰疙瘩了。”
“我不吃冰,就吃个石榴。”
“王妃才用过饭,此时再吃这般冷物,万一要是反了胃口就不好了,而且,王爷说......”
林宛安秉承着傅景渊不在,王府就是她最大的信念直接无视了初雪的劝言,扬声就要唤初夏进来。
初雪见林宛安实在坚持,放下手里的扇子,妥协了,“还是奴婢去吧,王妃且等等。”
她去,还能斟酌少放一些冰。
林宛安如愿以偿吃到了冰镇石榴,只觉得清爽可口,直接吃下了大半个,才落了床帐,窝进锦被睡午觉去了。
傅景渊不在,她自己一个人到书房去,怪冷清的。
......
与此同时,刑部大堂的气氛就没有楚王府那般轻松和谐了。
傅景渊一身黑衣,像个活阎王,面容冷肃。桌案上摊开的书册,是兵部呈上来的最近几年制造兵器和各州兵器出入关的记录卷宗,大厅里坐着不少官员,刑部五品以上的都噤声屏息端坐着,兵书尚书更是冷汗连连,大气不敢出一口。
事关重大,连大理寺和御史台都动了。
毕竟傅景渊亲力亲为,沾点边的部门不敢不重视。
日前,刑部联合御史台将兵器走私一案呈了份简要给陛下,陛下当场龙颜大怒,甘泉宫一整套白瓷茶器碎了个精光。
刑部和京兆尹府昼夜不歇的查线索,御史台就不停的写奏本,每天送进宫的折子已经在陛下案头堆满了。
皇帝御笔给刑部下了诏令,彻查,涉事官员一律重处。
最近几年盛京平稳繁盛,周边地区也安定得很,没出过什么大案子,最大便是贪污渎职这一类。可是牵涉到皇亲国戚的通敌叛国案别说近几年了,便是自陛下登基以来也是头一遭,这一番搞得朝野上下动荡不已,人人自危。
刑部的徐尚书接了诏令,旁敲侧击的问陛下能不能找楚王爷帮忙,当然他没有说的那么直白,隐晦的说了一盏茶时间,引经据典慢慢引出了自己的目的。皇帝一头雾水听他讲了半天之乎者也,最后气的把砚台都砸了,骂道,“这点小事还要来问朕吗?!”
“楚王震慑西北,通晓兵事,办起案子来比你们刑部上上下下加起来都强!”烫金的青瓷砚台碎在徐元敬脚边,皇帝拍案而起,厉声道:“两个月之内若是破不了案,朕拿你们试问!”
“至于楚王那边,朕会亲自与他说的。”
徐元敬得到许可后,面上诚惶诚恐心里敲锣打鼓地退出甘泉宫。
皇帝坐在椅子上,脸色紧绷,胸膛剧烈的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徐元敬这个老狐狸,这种时候还来试探朕,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大太监连忙过来给皇帝拍背顺气,“陛下消消气,徐大人行事谨慎,按着章程办事,陛下不是最放心徐大人这一点吗?”
皇帝道:“他要是不把幕后之人揪出来,朕决不轻饶。”
大太监笑着道:“陛下宽心,陛下心系国家,徐大人恪尽职守,祖宗定会保佑的。”
皇帝气又起来了,“你惯会和稀泥!”
大太监连忙道:“哎哟,陛下消消气,消消气,都是老奴的错。”
皇帝沉默良久,直到黄昏夜幕的暗影将甘泉宫笼罩在一片孤寂之中,才闭着眼睛沉声道:“这是朕的江山,朕的子民,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大包天。”
他的大周,容得下贪臣,容得下不为之臣,可断然容不下叛国通敌狼心狗肺的贼臣!
......
傅景渊坐在主座上,眉头渐渐蹙起,下方的一众官员心也跟着一起提起来。
和楚王爷同堂理事真的需要莫大的抗压能力,还好王爷心系西北边境,不曾步入朝堂。
傅景渊身上没有凌厉外显的威压,他一身气度内敛深沉,没有明显的喜怒变化,连情绪也没有什么浮动,不知道他是谁的人,晃眼一看还能在他身上瞧出些书生儒雅来。
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深不可测却又如沐春风。
尚未及冠的傅景渊,难怪会引得陛下的猜忌。
大堂上一片寂静,傅景渊将卷宗合上,抬起眼眸向堂下看过来。他还没说话,兵部尚书已经颤巍巍站起来,凝眸一看,尚书大人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王爷,这卷宗可有问题吗?”
傅景渊直直看着他,一双眸子如深渊一般,“这些里面有多少本假账册,王大人心里清楚,我不想看到假的东西,想必陛下也不想看到。”
顿了顿,他突然极轻的笑了一下,道:“近几日,陛下案头弹劾的奏疏不少,你一定不想里面也有你一本,是吧?”
兵部尚书眼神惊恐,两腿一软踉跄一下,急声道:“王爷明鉴,下官实在不知,这是......”
傅景渊没心思听他说,他常年行走军中,办事最是雷厉风行,最忌讳长了张嘴皮子只会说的人。况且,犯了事的人嘴里也只会说冤枉和不知道了。
“允州、朔州、渑州,以这三座城池为中心排查,最近五年的所有卷宗,我希望六部的大人们都取出来细细查看,人口商铺、缮修土建、官员调动,只要会涉及到出入境的方面,都要严查。京城周边,我会向陛下上书,调西北大营和刑部配合。云阳伯府,择日锁拿下狱吧。”
偌大的大厅里一片应和声,虽然他们不知道王爷为何要着重去查三座军事重镇,但傅景渊其人,战场决策万无一失,这次,定当也是思虑完全才做的决策。
正好他们也没什么头绪,倒不如这样查下去。
傅景渊定好了方向,一众大人们都觉得心头一轻,查案的时候不用再分心去担忧陛下的死亡催促了。
满堂人里,只有兵部尚书一身冷汗站在那里。他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傅景渊,就怕和那人沉静却森冷的目光对上。可傅景渊的视线完全没有往他这里看,男人指节捻着卷轴看得认真,烟青色的卷轴和玉石一般的指节,十分相称。
傅景渊没有看他,他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兵部的账册确实有问题,理卷司掌天下兵马粮草记录卷宗,是兵部顶清闲的活。但两位皇子夺嫡已是大势,双方面子他都要卖,因此若是寻常在账册上做些手脚,无伤大雅的兵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理卷司关于某些特定地区,卷宗分有阴阳册两册。
阳册呈给内阁报批,阴册则永远留在理卷司的阴暗角落里不见天日。
堂外是明媚秋阳,堂内是阴影笼罩,兵部尚书心往下沉了沉,他恍然生出一种自己仿佛永远要站在两位皇子夺嫡的阴影之下了。
那么,楚王爷是偏心三皇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