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了年轮》莫小迟

15、第五章 被幸福藏匿起的疼痛2

　　原来还是撒谎了，男生觉得心口有点闷，透不过气。他躺在床上，想着看到的那些，越想越觉得难受。他不是不相信她，只是放心不下，或者是已经习惯了，一到她放学的时间，就不自觉的骑着单车，提前来到她的学校门口。

　　他的脑海是洁净的，只有她那一片羽毛。一走一停的单车，面前一辆一辆的公交车，还有不断闪烁的红绿灯，这些都仿佛是与他无关的东西，一路上，他想到的都是那个在他的庇护下长大的女生，她的笑，她的委屈，她的尴尬。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决绝的超出了他能考虑到的范围之内，毅然决然的跃出了轨道，他该怎么办呢。他看到了。本来想要转身离开的，可是又那么不甘心的跟着她，难道那双牵起来的手就是他追着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吗？每一个亲密的动作，都让他疼痛的快要窒息。他无法忍受，终于调转车头，走了另一条路回来。

　　他躺在那里计算时间，一秒，一分，一个小时，他算到她马上就要到家了。他敲着床沿的指头开始僵硬，这算是又一次偷窥吗？他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他有过那种冲动的，把她带回来，留在自己身边，不许任何人靠近，可是他做不到，他怕她会不快乐，会恨他。恨，比不在意，对他来说更可怕。他甚至觉得他这一生都会恍恍惚惚了。那个秘密，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甚至没有给他留出一点逃亡的空间。

　　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赶紧拿起床头的一本汽车杂志，翻看起来。这个声音是期待的，还是有点惧怕的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落影进门后，一眼就看到葱郁的房门开着，她踮着脚尖轻轻的走过去，把脑袋伸进半掩着的门内，她开始小声的说，“葱郁，我回来了。”见男生没有吭声，就大大方方的走进去，拿掉他手中的杂志说，“我回来了。”

　　男生躺在床上冲她笑，他拉着女生的胳膊坐起来，问落影，“累吗？”

　　落影摇头，看着男生不太大的房间，光线很暗，她站起来，走到窗边，顺手把紧闭的窗帘拉开，窗外的明亮顿时倾泻进来。她把脑袋伸出窗外，顺着胡同，一直看到尽头。两排楼房，倾斜着构成了一个小角度，闭合起来，再也看不到胡同以外的事物。她把头伸进来，奇怪的问，“葱郁，你今天怎么没有上班啊？”

　　男生顺势再次倒在床上，两手交叉着放在头下，他说，“这两天酒吧生意不好，我休假。”
　　落影拉出他一条胳膊，躺在他的旁边，把那条拉出的胳膊当枕头，但又觉得不舒服，就又换了几个姿势去躺，她说，“这样多好，可以陪我了。”

　　枕着那条带着淡淡体温的胳膊，落影觉得有种久违的熟悉感。两个人，好久没有这么亲昵过了呢。自从葱郁辍学，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变少。落影渐渐觉得，他们两个趴在一张床上，看着天花板谈天说地的岁月，就那样毫不留情的远去了。甚至连再见都没有给她说一声。

　　男生享受着她的片刻亲近，即使是仅有的一点点幸福，他都可以为它去倾其所有。很多时候，他真的想放下一切，去背负曾经的错误，可是，一想到落影，他所有自认为坚毅的决定，都瞬间瓦解，不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他翻了个身，面对女生躺着，他说，“妈留了个便条，说今天不加班。”

　　“那会早点回来了吧。”女生甚至有点小激动，一家人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了呢。

　　“嗯，应该快到家了。”

　　女生突然坐起来，她说，“那我们去做饭吧，妈回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葱郁恍惚的觉得，今天的女生特别开心，是因为那个一起的男生，还是因为有自己在家陪她，还是因为妈可以早点回来吃饭。他觉得，他现在想的问题越来越多了，不禁有点烦躁的甩了下头。

　　他拉着女生站起来，说，“走吧，我们一起做饭去。”

　　母亲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把包挂在门后，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但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做的那么一大桌子菜，她还是很欣慰的笑了。她觉得，有这些，她就已经足够了，即使再累，她也是有动力的。

　　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竟然坐出了尴尬。很久没有这样齐全过了，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葱郁看着这样的局面，似乎想要打破，他把菜夹到母亲和落影的碗里，说，“我们俩一起做的，妈尝尝怎么样。”

　　母亲一口气把葱郁夹的不同的菜都吃完，她说，“我儿子的手艺，当然是不容置疑的，就是妈妈太忙，要不就可以做给你们吃。”

　　葱郁和落影都明白，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一切重担，都压在了母亲身上，她工资不高，没办法，又接了一份兼职，每天回来，都已经是深夜，害怕吵醒孩子，她都是随便煮点东西来吃。厨房里细碎的声音，总是让房间里假装睡着的两个孩子，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难过。

　　落影拿着大大的汤勺说，“妈，这个汤是我煮的，葱郁一点忙都没有帮呢，你喝口试试。”

　　一家人就这样，彼此接受着对面传来的感动，语言平淡，但句句融心。

　　母亲很久没有时间关心过他们了。他询问了落影的学习情况，知道了葱郁的工作状况。她知道，孩子都是懂事的，不用她超心。

　　话不是很多，饭吃的很平静。直到母亲语重心长的问葱郁，“你也该交个女朋友了吧。”

　　葱郁正在扒饭的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女朋友？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个字眼。他弯腰拾起筷子，对上了母亲期待的眼神。看着容颜苍老的母亲，葱郁竟然不忍拒绝。他不敢去看落影，只是低着头，说，“嗯，好。”

　　那个“好”字一出，落影顿时觉得心里一紧，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如此的反常。有了女朋友，就会有人照顾他了吧，应该开心，她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却真的开心不起来。

　　她斜着眼睛看葱郁，看着看着，竟然没有了一点食欲。有了女朋友，葱郁以后会更没时间陪她吧。这是她心里最底处，发出的薄弱的声音。她突然觉得有点委屈，眼泪在眼里晃了晃又被她给收了回去。

　　母亲似乎没有察觉到两个人的反常，继续这个话题，她说，“葱郁不上学，这个年龄也不小了，都二十了呢。要是，有觉得合适的，就带到家里来，让妈妈也看看。”

　　这件事情，似乎一直是母亲最担心的，所以既然讲到了这里，她却有点坚持，不愿意绕开话题。她看着一直埋着头的葱郁，以为那是儿子不好意思的表现。

　　葱郁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挣扎，他抬起头，看着母亲，微笑着说，“妈，那个再说吧。”

　　母亲似乎也觉察到了这时的气氛比刚才冷了很多，她尴尬的笑笑说，“好，吃饭。”

　　而落影紧绷着的神经，也稍稍的放松了一点。

　　饭后，一家人坐在阳台上，继续找着不太投机的话题聊天。母亲也许是累坏了，不一会儿就靠着藤椅睡着了。葱郁回房间拿了毛巾被，盖在母亲身上。又坐回到落影的旁边。

　　落影看着天空，她总觉得，城里的星星总是蒙着一层雾气，不是很亮。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不自觉的就想到了，自己手上，会不会还残留着迟隐的气息。

　　葱郁递给她一盒酸奶，说，“在想什么？”

　　落影回过神，接过酸奶，吸管已经插好了，她把嘴放到吸管上，吸允了一口后，模糊的说，“没有啊。”

　　葱郁用力捏了一下酸奶的盒子，明知道是多此一问，可还是希望，得到的答应，能让他暖一点。他温和的看着女生说，“我的伤已经好了，明天继续去接你放学吧。”

　　落影显然被他的话吓到了，嘴里吸进空气，呛的猛地咳嗽起来。她突然想到迟隐走的时候对她说，明天骑单车来接她，那放学也肯定会送她吧。可是，葱郁怎么办呢，这个问题搞得她有点窘迫。

　　她看着葱郁低着的头，发型好久没有做过了呢。她的心里酸酸的，虽然，舍不得葱郁，可是不能让他再为自己辛苦了。要工作，还要接自己，会更累吧。她把头靠在葱郁的肩膀上，他是她最爱的人呢，怎么可以一直不幸福。

　　她说，“葱郁，不用那么麻烦接我的，我已经长大了呢。”

　　长大了，就不再需要自己了吧。这次的疼痛是这么直接的，扎满了他的全身。他僵硬着，不能动一下。明知道还要问，这是自找的吧。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信念已经不在了，那他的坚持还有意义吗。他还有什么借口，继续支撑下去呢。

　　落影直起身子，问，“葱郁是不是不开心了啊。”

　　男生浑身僵硬的笑了两声，说，“怎么会呢，无论落影想怎么样，葱郁都会很开心。”

　　一句话说的落影的心再次暖暖的软了下来。她想，要是葱郁一辈子都在，那她也没有什么好渴求的了吧。

　　男生不敢再去看落影，他别过头，却看到了母亲熟睡的样子。他原本痛的想要溢出的泪，又被坚强的嚼碎，咽下。他知道，即使女生不再需要他，但这个家，却不能没有他。

　　这个晚上，他想了很多，把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尽情的燃烧自己的苦痛。

　　只是，落影没有想到的是，才刚刚是第二天，葱郁竟真的带了女朋友回家。

作者有话说

　　哎，，，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