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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公子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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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吱呀”一声关上,娄煜恒本以为会进到个什么不堪入目的软厢房内,结果屋子里摆设很正常,和一般酒楼包厢差不多,只是面积稍大,靠窗处有张罗汉床。
“四爷,有阵子没来我这了。”
再转眼,珠帘隔间内走出位女子,气质温润典雅,和屋外那群蜂拥而来的姑娘不大一样。
“最近事情太多。”谭俊坐在桌前,倒了两杯水,“对了,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娄家小公子,娄煜恒。”
谭俊又转头看向娄煜恒,“玉灵芝,叫她玉先生就行。”
“四爷您这是在折我的寿啊。”玉灵芝笑笑,端起桌上软点,放到娄煜恒面前,“娄小少爷叫我玉姐就成,我跟四爷算是旧交,他呀,没事就爱来这听我唱上两嗓子。”
酥醉楼是烟柳之地,即便娄煜恒还是个国中生也听说过这事。
但里面什么样子,来的人干嘛,他从没深究过,也没人对他讲过,刚刚进门的架势着实吓了他一跳,可现在看到玉灵芝,又觉得这里不过是个听曲儿的地方。
“玉姐姐好。”娄煜恒恭敬问了一声。
“玉姐,先给我俩弄点吃的,今儿就唱出烂柯山吧。”谭俊喝了口茶,斜睨娄煜恒一眼,“这位姐姐昆曲唱得极好,你今天算是有耳福了。”
玉灵芝也没反驳,安排好酒水饭菜,便唱了一出痴梦,声音幽怨哀婉,唱得人肝肠寸断。
娄煜恒早前也和哥哥去梨园里听过戏,说实话,他对戏曲理解没那么深,也听不出个好赖,只觉得玉灵芝唱戏时,那眼神勾着往谭俊身上瞧。
而这位谭四爷呢,只专心听曲喝酒,半点没给回应。
玉灵芝瞧模样是能沉得住气的人,一曲唱罢便走到桌边为谭俊斟酒,“四爷今儿可是心情不好?点这么悲的曲子。”
谭俊笑笑没说话,端起酒杯干了。
谭家有百年基业,自谭老爷那达到鼎盛,北方大部分城市所用布料、蔗糖、茶叶都出自谭家。
原本谭俊在国外负责洋货行货源的问题,而洋货行也是几年前他自己出资在宁城建的,和谭家关系不大,主要他本人完全不想与谭家家产牵扯上任何关系。
但今年刚出正月,谭老爷便一病不起,家里产业七七八八分到晚辈手中,谭俊也被从国外揪了回来。
谭老爷对他这个小儿子很是看重,更有百年后将谭家全交到谭俊手里的意思,可谭俊自十二岁起离家,之后便压根没再踏进过谭家大门。
于家中三位哥哥而言,谭俊可以算个外人。
外人又怎么有资格继承家业?
而于谭俊而言,他想做出番事业,绝不会寄希望于依靠谭家。
现如今洋货行和杂货行暂由谭俊打理,布料行由老大谭志卿打理,茶行由老二谭思嘉打理,老三谭玉翰没什么大志向,如今开了间酒楼。
谭俊回来这几个月,日日如同被油炸火烤,根本别想安生。
大哥、二哥早前就看不惯他,如今老爷子要放权,谭俊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娄煜远在一旁听两人有一搭无一搭聊着谭家的事,玉灵芝似乎很了解谭俊。
两人坐在一处,女子贤德,男子富俊,瞧着竟有种特别般配的感觉。
谭俊又要斟酒,被玉灵芝抬指按住手腕,“四爷,少饮酒,伤身。”
谭俊已有几分醉意,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白细的指尖,腕子一扭,躲开了,又顺手将酒壶放下。
娄煜恒皱眉,越发觉得酥醉楼茶汤苦涩,昆曲也有几分难以入耳。
谭俊看看时间已经不早,而且整晚娄煜恒似乎也没多大兴趣,还越发有些闷闷不乐的劲头。
“玉姐,今儿我们就先走了。”他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改天再来听你唱思凡。”
“四爷想听,随时都可以来。”玉灵芝起身送客,不禁多看娄煜恒几眼,下楼时悄悄凑到谭俊耳边低语,“四爷,娄小少爷以后还是不大方便来这里。”
谭俊挑起一边眉梢,“为何?”
玉灵芝低头,没应话。
“你在这唱曲,我带朋友来听曲有何不可?”谭俊走出大厅,眉头皱了下,“若不是当年我走得匆忙,断也不会让你沦落到这种地方。”
娄煜恒跟在他二人身后,出门刚好听到后面这句。
怪不得玉灵芝唱曲时眼神浓情蜜意,原来二人关系果然不一般。
他不愿再听打情骂俏,干脆一人先行走到车边。
玉灵芝抬头看向谭俊,“我本就是这种命,四爷您没忘了我,灵芝已经千恩万谢了。”
“这什么话?”谭俊眼尾略泛红晕,“毕竟你是我母亲唯一的关门弟子,待你契约期满,四爷定帮你赎身。”
“四爷……”玉灵芝打小跟在谭俊母亲身边,后来当做随身丫鬟一起进了谭家,“阮师父对我的恩情,灵芝这辈子也不敢忘,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奢求?”
娄煜恒站在远处路灯下,看两人黏黏腻腻,哀哀怨怨,心头莫名发堵,干脆别过脸望天。
可不知为何又忍不住盘算,刚刚那个男妖精说当年走时匆忙,要是没记错的话,他离开宁城时也不过十几岁。
十几岁就四处留情!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打小就花心。
娄煜恒默默给谭俊扣了顶花心大萝卜的帽子,又想哥哥什么时候能带他离开。
如果离开了,就再看不到这个人,那自然不必担心被妖精摄去心魂。
夜空的星忽闪几下,娄煜恒眨眨眼,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谭俊和谁在一起关他什么事?几岁变成花心大萝卜又与他有什么关系?摄人心魂也是摄女子的,他可是男子。
那……男子与男子间……
“小鬼头,发什么呆?”
谭俊拍了下娄煜恒滚圆的后脑勺,半带醉意笑道:“走,哥哥带你回家。”
他的眉眼本就勾人,此时因酒醉又添几分蛊惑。
娄煜恒刚刚那件事还没想出头绪,听到这话竟兀自开始脸红。
娄煜恒:我在想什么?!
*
谭俊宁城的房子在旧街区,早前是座贝勒府,回国后他觉得地段不错,院子里也够宽敞精致便买了下来。
谭家老宅其实不是没有地方住,连串的宅子占了两条街,兄弟几人和潭老爷子都在一处分院住着。
但谭俊十二岁被这群人赶出家门,如今回来,即便老爷子让他回去住,他也没再回去的打算,自己在外面还能落得清净。
只是早前娄煜恒没来时,偌大的贝勒府只有谭俊和几名家仆,大得冷冷清清。
如今出入多了个人,似乎也变得热闹起来。
最近宁城商会要办年中会,谭俊作为洋货行总长不免跟着忙碌,家里的事便照应少些。
好在娄煜恒很让他省心,清早上学从没迟到过,晚上也按时按点回来。
刚到谭俊府上时小少年还有些别扭,眨眼过去一个月,两人也越发熟络起来。
这天谭俊回来的有些晚,杂货行新到一批货,件数、种类全对不上,他和程管家从早忙到晚,才知道还有一批货混在别家的货里,要月底才能运到。
运货的伙计多爱打这类擦边球,主家要是粗心些,漏掉的货物就都成他们的了。
一天盘货点货累得谭俊腰酸背痛,在门口下了车他便先点燃一根烟,“程叔,我没回来时,洋货行也经常出现这种状况吗?”
程叔以前是程老爷的账房,自打小少爷谭俊出生便在他身边做了管家,一做就是二十一年。
程管家推推眼镜,单手撩起长袍,快步跟到谭俊身后,“四爷,以前您没回来时,港口到宁城都用谭家自己的货运队,还真从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谭俊轻笑一声,货运行由老大谭志卿管着,自打他回来,货运行便断了洋货行和杂货行的一切业务。
谭俊深吸了口烟,腥红的火点在夜色中跳动,他弯起眉眼笑了笑,“还真够煞费苦心的。”
程管家:“倒也没什么,以后咱们勤攒点着点货物就行,这事交给我吧,四爷不必劳心。”
谭俊点头,夜风扫过,他喉头一紧,忍不住咳了两声。
程管家直接上手拿走谭俊手里的烟,又忍不住开始唠叨,“爷您千万得注意身体,以后太繁重的事情不要再做了,要是犯病,那可不是……”
“程叔,”这些话谭俊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回来路上程管家就念叨了一路,“现在又不是冬天,哪里就能犯病?我就是被烟呛到了。”
程管家满心忧怨,长叹一口气,又连连摇头,“想当年,要不是我……”
“您又开始了。”谭俊笑得温和,“想当年的事不怪你,你对我已经够好了。”
“好,又嫌老头子我磨叨,不说了,不说了。”
程管家到现在都拿这位少爷没辙,能做的也只有事事多操心些,“对了四爷,明天上午商会汤会长叫您去他府上,说要商议年中会的事。”
商会有指定地点办公,公事基本不会到家里谈,程管家放心不下,“不知道汤会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四爷您还是多防备些。”
谭俊点头,他刚从国外回来,汤会长就给了他个总长的职位,想必是有说法,看来汤会长憋了这几个月,明天要和他摊牌了,“嗯,我知道。”
两人说着,穿过廊道进了后院,刚转过来就看到娄煜恒坐在谭俊门口的台阶上。
半个夏天过去,娄煜恒的皮肤被晒成古铜色,平日瞧着健康硬朗,但今天胳膊和腿上都有明显擦伤,脸颊处还有抓痕。
谭俊也顾不得浑身浑身酸痛,快步上前看查看,伤口已经清理过,但还没上药,“程叔,去拿些药来。”
“不用,已经都结痂了。”娄煜恒起身想阻止,可程管家已经手脚利落地走远了。
谭俊皱起眉头,虽说男孩子打架是平常事,但以他对娄煜恒的了解,小鬼头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打架。
他拉着娄煜恒的胳膊向屋里走,“说说吧,怎么回事?”
谭俊平时瞧着不着调,但正经起来气势却很压人。
娄煜恒抿了下唇,“那个……四爷,明天上午您有时间没?老师要找我家长。”
谭俊微微挑起一边眉梢,“找家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