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月》文筱馨

91、初到国外

　　这段短暂的异国之旅，在叶知秋的心里留下了怎样的感受，她自己也很难说的清楚，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不愿回想的，碰到有人谈起跟出国相关的事，哪怕是旅游，她都会立即躲开。但是独处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回忆起这段时光，它就像一枚静谧的秋叶随风缓缓落下，如蜂如蝶，若有似无的展翅之声，在心底有着微妙的乐音。
　　在白昼与黑夜相交的光影中，她站在满是落叶的街道上等候姗姗来迟的公交车，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回到了双脚第一次踏上他国之土地的傍晚，她的心狂跳的厉害，她不知道旁人在身处他乡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反正她是难以言表的。她认得路上的标识，也明白上面的意思，可她却挪不动步，置身在陌生的环境，以往那些在书本上电视上看到的建筑与风景从抽象变为了立体，就像一个孩童打开了一本折纸书，面对诸多的折痕，她的脑袋里有着千奇百怪的问号。
　　像是一个木偶，机械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也只能像木偶一样跟在一行人的身后，即使她懂得那些文字。
　　住处是提前联络好的。幽静的道路，一桩灰白色三层楼房，里面住着一位矮矮胖胖的老太太，圆圆的脸，笑容可掬。一年里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独居的，另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她会到两个孩子身边。现在，她又将出发，这三个月就临租了出去。
　　老太太早已等候在路旁，在一行人所乘坐的车子停下之际，她便笑着迎上去，招呼大家搬抬着行李。稍一停当，大家简单作了自我介绍，老太太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二层小厅里留下这大大小小的一行人，现在是晚上，却都毫无睡意和饥饿感，要么各自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要么三三两两的聊着天，小留学生们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到阳台上、到房间里，嬉笑着、议论着。
　　此刻，六位老师聚在一起，神情严肃。
　　伊孟林道：“一层是Lena太太的生活区域，我们租住了第二层和第三层。两位男老师住在第二层，我们四个女老师住在第三层。”
　　女老师袁薇说道：“将就这一晚吧，明天大孩子们直接去自己的学校。”
　　伊孟林点头称是：“还好我们这一行人中，有七个孩子是来上大学和高中的。”
　　女老师戚茜茜笑道：“这边十月开学，咱来的时间刚刚好。”
　　老太太站在二层的楼梯口向众人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如果住不开可以到一层来。伊孟林看了一眼叶知秋，叶知秋迎上去回答了老太太的问题并表达了谢意。老太太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你的声音真好听。”
　　老师们招呼孩子们休息，睡不着也要安安静静的呆着。“大哥哥大姐姐们明天要上学了，小弟弟小妹妹们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别人。”老师们做着“嘘”的手势，小留学生们都听话的噤了声。
　　但是老师们还不能放松下来，一是休息的地方比较紧张，二要准备明天的工作。六个人围坐在靠近阳台的地方，压低声音开了简短的会。
　　伊孟林道：“我、袁薇、张佳俊是一组，考察合作学校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关注留学生的留学体验，我们还要提前联系老师进入课堂亲身体验。不要忘了写体验报告！明天去送七个大孩子入学，他们都是大学生和高中生，上的都是寄宿学校。”
　　戚茜茜问道：“我们二组呢？暂时不出去吗？”
　　伊孟林继续说道：“你、叶知秋、孙鑫，你们二组暂时不出去，五个小留学生的情况比较复杂，还得集中一段时间。你们明天把五个小孩子安顿好，有一个叫黄向婷的小女孩儿，她的姨妈明天会来接她，你们需要提前联系好时间和地点。”
　　末了，伊孟林又补充道：“这里面，我和戚茜茜有留学经验，有一件事我们深有体会。”长着娃娃脸的戚茜茜笑着点头：“刚才老太太上来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些外国人规矩很多的。用水用电、开门关门都是有制度的，什么东西用多少量也都是有数的。幸好老太太马上要去她的女儿家，要不然我们一起住啊，这么多人，还有小孩子，是比较麻烦的。”
　　伊孟林道：“她虽然不在家，但是我们做事也得细致入微，不要留下把柄。还有，房子里可能会有监控，我们得保护好自己的隐私。”
　　叶知秋表面镇定，内心却是惶恐。她听着记着，脸上的笑早已变得不自然。
　　伊孟林转过头看向她：“知秋，你负责的是小留学生，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全独立出去。他们没有陪读家长，虽然将要进入寄宿学校，但不是full boarding，周末和节假日是要回到这里的，而且他们年龄小，适应能力比较难掌控，所以你要多关注一下他们。”叶知秋笑着点头，伊孟林揽过她的肩，向着大家说道：“我们是一个整体，有事情一起解决。”
　　大留学生们顺利开学，周末一起聚餐聊天，毕竟是大孩子，有自己的思维和空间，除了偶有问题主动联系或者是老师们的被动联络，个人生活更为独立。四个小留学生放学后由老师接回来，再帮着辅导功课。老师们过上了快节奏的异国生活，每日的调研体验占据了大部分时间，老师们最难熬的是每隔一天的国内视频会议，报告与交流当日的工作状况和问题解决，两边都要算好时间倒好时差，负责与他们联系的张老师一再叮嘱：“一定要保证个人安全！”
　　忙里偷闲，张老师也会选择适当的时机暂停工作交流，引导着老师们聊一些国外见闻，以此来缓解老师们的紧张情绪，这个时候，气氛就比较活跃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周末和留学生包饺子做饭的情形，或者是搭伴出去逛街的场景。这是叶知秋打开话匣子比较多的时刻，百闻不如一见，书上的画面远不如眼见为实的体验。橱窗里的摆件、广场上的鸽子、道旁的街头艺人、晒太阳的老人、奔跑的孩子，都是令她扬起笑脸的风景。她还观赏了雄浑庄重的罗曼式教堂、文艺复兴式的世俗建筑、古典主义博物馆……厚实的砖石墙、窄小的窗口、半圆形拱卷、逐层跳出的门框装饰和高大的楼塔，还有那些富丽的装饰、强烈的色彩，久久伫立，仿佛可以听到穿越时空的讲经人的声音，或是看到疾驰而过的马车留下的足印。叶知秋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巴不得一下子都入了眼进了脑。
　　伊孟林带着她去旁听大学课程，她听得认真，虽然有时候听不懂那些术语，或者是老师语速加快，她跟不上老师的节奏，但是她很开心，她幻想自己是其中的一员，正在接受知识的浸润，直到伊孟林轻声唤她离开，才如梦方醒。
　　“看你听得好认真，要不然你也可以申请这间大学试一试？”
　　叶知秋笑了：“可以吗？是不是很难很麻烦？我听说有一年期研究生，我倒想试一试。”
　　伊孟林道：“一年期研究生学习节奏快，学费昂贵，但是国内的认可度不高。”
　　两个人漫步在校园里，这边看一看，那边瞧一瞧，坐在石凳上聊聊天，偶有几个不同国度的学生走来攀谈，时光如溪水潺潺，真想这时间再慢点，若是就此停住也未尝不可啊！
　　溪水轻流，怎么能停住呢？

　　这天，老师们坐在二层的小厅里互相聊着近期的工作。伊孟林作为一组的组长先发言：“大孩子们的情况都还好，没有什么让人揪心的问题，还算顺利。”
　　袁薇道：“有几个女孩子主动联系过我们，无非就是新环境的适应和功课进度问题，我们协商可以周末回来聊聊天放松一下，平常没课的时候也可以来。还有就是语言，她们希望咱们能够再帮着学习学习。”
　　叶知秋接道：“不好意思，我多嘴说一句。其实她们的语言能力是没有问题的，都是通过了考试并且符合入学条件来的，我觉得还是一个环境的转换问题，偶尔的小挫折，可能在心理上承受不了。”
　　伊孟林道：“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出国学习嘛，和旅游可不一样。都是些刻苦用功的孩子，心理上难免会有落差或者是焦虑。咱们一组可以在他们午休的时候，一起吃饭聊一聊，排解一下。咱们一组除了咱们合作的学校，没有合作的学校也要关注，还有周围的环境啊、路线啊，都需要再扩充。”
　　二组组长戚茜茜分享道：“我们二组主要联系了寄宿家庭和小留学生们的在校情况，还有几个语言学校的学习情况。小留学生们的年龄都在10岁左右，在学校的表现比我们预期想的要好。最大的问题也是语言，明明会，可能是紧张，一时忘了怎么说。这个我们得多帮助孩子们。”
　　叶知秋接道：“但是孩子们的作业完成情况还是不错的，他们大都可以独立完成。有两个孩子已经完全适应了寄宿生活，他们的家长和我说可以逐步帮着联系寄宿家庭，希望周末或节假日的时候去那里锻炼一下。”
　　戚茜茜说道：“我想提一个有关于老师们的问题。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每周一次采购啊？每周由一位值班老师根据清单进行食品和日用品的采购。我们现在这样好像有些‘各自为政’了。我留学的时候，我们几个合租的都是一起……这样。”她的手在空中乱划了几下，到底是没有明确说出自己的意思，但是大家都听懂了。
　　伊孟林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每周由一个老师根据清单进行采购，这个清单就贴在冰箱的门上，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但是一个人去不太方便，那就辛苦两位男老师了，和女老师搭伴同行吧。”
　　楼梯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老太太上了楼，她笑着说自己因为有事耽搁了启程，现在要动身去女儿家里了，接下来的日子需要孩子们帮助自己看好家。“对了，我还给你们留了好吃的在一楼的冰箱里，你们不要客气，尽情的享用，但是不要浪费。”

　　伊孟林和叶知秋虽然不在一个小组里，但是两个人却同住一个房间。房间不大，两张单人床，一张长桌子，再无其他。伊孟林选了靠门口的小床，常常坐在床上敷面膜做美容，叶知秋几乎独占了长桌，不是敲着电脑的键盘就是拿着本子写写画画。
　　因着叶知秋旁听了几堂课，又萌发了求学的渴望，她翻看着各学校的网页，做着自认为需要的笔记。伊孟林在在脸上敷好了一张面膜，劝叶知秋也来一张，说初来乍到，也要让皮肤适应适应环境。叶知秋笑着说：“说来也怪，来之前我还担心会水土不服，没想到一切安好。”
　　“这种事很难说的，好在咱这几个人没有乱吃什么。”
　　“工作也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四个小留学生还是比较听话的，也没添什么麻烦。一想到她们慢慢的就不到这里来了，还挺伤感的。”
　　伊孟林哼了一声：“你忘了华百蕊妈妈了吗？一天一汇报，三天一总结，还得给她做个一周汇总，就差越洋电话了。好在孩子们平常住在boarding school，只是周末回来，我们可以推掉一些事，要不然你怎么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聊天呢！”
　　“那段时间是挺烦的，现在不是好了嘛。”
　　“对了，你学校找的怎么样了？你现在可以着手做准备了，要是顺利的话，明年四月就能进校了。你要是下决心了，就可以给张老师打申请，一边上学一边工作，那你就能真正的留下了。”伊孟林收起了笑容：“这三个月也是咱的评定过程，到时候得有两个老师离开这个组，不是自己主动提出就是学校根据咱的表现作出选择。”
　　叶知秋也板起了脸：“嗯。我希望我可以留下来。你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你看，你给我们主持小会议的时候，说话条理清楚，俨然一副小领导的样子。和外界做沟通的时候，整个人严肃稳重。”
　　“你带着小朋友外出的时候，谈吐自然，交流顺畅，对于周围的环境了如于心，不像我，出了门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两个人都笑起来。“咱俩这是干嘛啊？你夸我我夸你？真是好无聊！”
　　“就是优秀嘛，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得到这个机会啊。我呀，就立志在这一行好好发展了，把学到的、想到的，都用到发展我们的语言学校上去，把它做成具有规模的大品牌，最好啊，把全世界的国家都联系到，全世界的学校都有合作。”
　　叶知秋笑道：“那你干脆自己开一个国际学校呗。全世界的人都在里面学习，大家可以学习全世界的语言。”
　　“那也不是不可能啊！想法有了，要不就试试？”
　　叶知秋看着一本正经的伊孟林，捂着嘴一直笑：“我说说的，你还当真了？我去洗漱了。”
　　伊孟林看着离开的叶知秋，自语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和爸爸商量一下呗。就算不可能，也得让他知道我的雄心大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