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月》文筱馨

67、那时今日

　　时间真是快，几个月前还在为是否要加入留学组而犹豫不决，没想到一路过关斩将，竟成了这其中的一员。叶知秋的心急速的跳着，不管怎么说，自己向着新的路程进发了，明天的傍晚，自己就要踏上陌生的国度。以前只在电视上、书本里、别人的嘴中听到国外的种种，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也能走出国门，想想就兴奋，但又踧踖不安起来，陌生的国家会遇到怎样的陌生人？陌生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
　　坐在一旁的伊孟林兴奋中透着坦然，可不嘛，她在国外呆了四年，毕业后又在外逗留了半年，美其名曰游历世界，这时差刚调整回来没多久就又要置身国外了。对于她来说，该是熟悉大于陌生吧！虽然不是她留学的国家，但是已有的国外生活与学习经历还是大有裨益的。
　　这会儿，她正将眼罩套在自己的眼睛上：“我得眯一会儿，食困了呢。”叶知秋抽出座椅后袋里的杂志，随意翻阅着：“哎，对了，那天你说张老师的女儿也会来接机，她不是今年刚考上大学吗？怎么会在国外呢？”
　　伊孟林头靠在椅背上，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淡然地说：“她们专业有一个为期半个月的交换生活动，她被选上了呗。”叶知秋奇怪的看着伊孟林：“是吗？我记得她的英文比较薄弱，没想到出国了。”伊孟林不以为然的说：“哎呀，今日不同往昔嘛。”话戛然而止，伊孟林将眼罩挪开：“她没跟你说吗？那时候你还帮她补习英文呢！她毕竟还有张老师嘛，张老师可是英语八级，她给她女儿恶补一下，还是有用的。”
　　叶知秋怔了怔，点头应着，但听得伊孟林又说道：“对了，那天齐琦来找我，问我留学的事，好像她也有意争取交换生呢。”叶知秋又一怔，这话和那天齐琦的话不太一样啊。“齐琦也变了呢，以前啊，眼睛长在脑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考上研究生，倒变得礼貌多了。”话果然不一样！齐琦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和伊孟林嘴中的样子是两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伊孟林重新用眼罩遮住眼睛：“眯一会儿吧，漫漫长路呐。”叶知秋微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杂志放归原处，自己也靠在椅背上，眼睛渐渐无神，慢慢也眯了眼睛。

　　临走前，她约了冷一涵聊天。两个人说好了在商场门口见面。冷一涵气喘吁吁的奔过来：“真不好意思，等了很久吧？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叶知秋赶紧让她缓一缓：“常常加班吗？”
　　冷一涵摆手道：“不是不是，韩主管不是给我们组布置了学习专业知识的任务嘛，我要给我们小组讲课。唉，本以为英语课结束了，晚上可以准点回家，没想到还是不行，总要拖上半个小时。”
　　“那个英语口语课还是有用的吧？”
　　冷一涵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道：“还是有用的吧——谁知道呢，还没派上用场。我们进去吧？”她指着商场的大门，就是在这个商场，六个人再一次的不期而遇，最终在毕业八年后坐在了一起。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向里走，路过一家奶茶店停了下来，两人相视一笑，各买了一杯。冷一涵喝了一口：“没想到，咱俩这么有默契。”叶知秋说：“是啊，怎么就想起喝这个来了呢？我们不是都不喝的吗？”“哎呀，偶尔喝一次嘛。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商场里随处可坐的地方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两人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冷一涵开了口：“你还真把头发给剪了！真羡慕你啊，可以公费出国，虽然只是半年的时间，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嘛。”
　　“怎么样？看得下去吧？只是半公费而已，仔细算来，也不是很合算的。”
　　“那也好啊，既是集体一起去，大家可以互相照应。我觉得挺好的，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条件也跟得上的话，我倒是乐意出去转转。”
　　叶知秋笑问：“那你呢？这段日子怎么样？”
　　冷一涵喝了一口奶茶：“还行吧。学这个学那个，习惯也就好了。我们主管还不错，虽然笑脸不多，但是说话方式还是能接受的，感觉跟着她能学到很多东西。”她嘿嘿一乐：“我觉得她对我挺好的。说实在的，我在公司七年，一直没有受到什么重视，但自从分在了这个组，我觉得我有了那么点信心。”说着，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叶知秋，不好意思的说道：“还得谢谢你呢，给了我那么多建议和帮助。干杯！”她将自己的奶茶碰了碰叶知秋的奶茶，笑着喝了起来。
　　叶知秋也笑了，她为冷一涵的些许改变感到高兴。两个人默默喝着奶茶，安静了片刻。
　　“不过啊，有一件事一直压在心底，也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跟谁说，可是它一直堵着我的心。”
　　叶知秋侧过头看向冷一涵，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冷一涵低着头嘟哝：“说了吧，怕人家笑话，不说吧，憋在心里不舒服。”
　　叶知秋也不问，只是喝着奶茶，看着或近或远的景儿。
　　“你说，如果你的好朋友有一件大事，但是没告诉你，或者说其中某一个重要的环节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你，你会怎么样？”叶知秋转过头不解的看着她。冷一涵解释：“譬如说吧，你最好最好的朋友下周就要结婚了，今天才告诉你。”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叶知秋。
　　叶知秋不假思索的问道：“你确定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吗？”
　　冷一涵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相识十五年的好朋友，几个月前她结婚了，可是我没有去。我们关系可好可好了，还一起出去旅游，即使一年半载不见面，见了面还是有话聊。可是几个月前她结婚了，是在距离结婚不到一周的时间告诉我的，当时我的心里有点不高兴，是好朋友为什么不再提前一些时间告诉我呢？最让我心里不舒服的是，她宁可找不熟悉的人当伴娘，也没有考虑我。我知道我的形象不适合做伴娘，但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啊，为了美好的婚礼，我也不可能去当伴娘破坏婚礼的美感。可是哪怕让一让我，假意问一下我也好嘛。”
　　叶知秋听得认真，冷一涵也讲得认真：“我当场就不高兴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向她表示我的想法。我自我安慰，那是人家的婚礼，人家想找谁就找谁，难道真要找一个胖子站在那儿吗？可我们是朋友啊，我是在乎的，她那样做，我打心眼儿里都不高兴。”冷一涵的鼻子一吸一张，不觉有了哭意。
　　叶知秋看着冷一涵，有些答非所问的说道：“这种事情让我怎么说呢？”她说的是齐琦。那时候齐琦做为实习生来到语言学校。某个午后，叶知秋无意撞见一边啃面包一边背书的齐琦，她笑着打了招呼：“边看书边吃东西对肠胃不好的，而且你的大脑会分散注意力，它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学习还是在品尝美味呢。”
　　齐琦从书里抬起头，嘴里咀嚼着一片面包：“争分夺秒嘛。”
　　叶知秋笑着转身欲走，却被齐琦叫住了：“知秋姐，你考过研吗？”
　　叶知秋的手停在教室门的把手上，她看着齐琦，这个大方活泼朝气蓬勃的女孩子，有些小小的孤傲，却是个争强的人。叶知秋将门关上，在齐琦旁边落了座：“我保研失败后，又自己考了研。”“考上了吗？”叶知秋眼神一闪，胡乱应了一声，齐琦立即雀跃起来：“像你这么优秀，肯定是一次上岸的。知秋姐，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叶知秋慌乱道：“是本校的。”
　　齐琦倒是滔滔不绝：“嗯，考本校的压力会小一些。我现在是‘三跨’，我要考到上海的学校去，大城市的好学校，机会也会多一些。唉，心理压力也很大，有时候信心满满，有时候又不知所措。”
　　“我可以说几点建议吗？”
　　“当然可以啦！我特别信服你的，知秋姐。你英文流利，会好几种语言，还会写诗词，又是经济学毕业的，简直就是文理兼备。你不当个女博士真是可惜。”
　　叶知秋看着齐琦，嘴角微微扬了扬。这以后，叶知秋不时向齐琦提出学习建议，将自己的经验告诉齐琦，随着时间的流逝，叶知秋的谎言也越来越“完善”，齐琦对叶知秋是深信不疑，闹得叶知秋的心也跟着乱糟糟，好在成绩一公布，齐琦立即离职回校准备复试和毕业论文，这事也算是悄悄的过去了，但在叶知秋的心里，毕竟是不光彩的——面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如果不重要，我们何必还要努力？努力，不就是为了这张脸吗？！
　　现在，叶知秋将这件压在自己心里的事也说了出来，她看向冷一涵，冷一涵也看向她：“你说，这还是朋友吗？”
　　叶知秋道：“是不是我们想多了呢？你也说了，那是人家的婚礼。结婚是大事，顾及的事情会比较多，有些事情不见得就是你朋友的一己之见，可能是一时没有想到而已，再说了，做伴娘也是很累的，你的朋友或许是出于好心也说不定呢！”
　　冷一涵嘟了嘴：“是吗？我并不是想赖在那个位置上，女孩子对于伴娘这种事情还是比较上心的，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强求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是朋友，宁可找别人，也不问问我，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相伴十几年的朋友应有的做法。”
　　“如果她问了，你答应了，又或者你拒绝了，她会不会准备一个更加让你难堪的理由呢！你考虑过这个吗？”
　　“嗯，我考虑过啊！如果她说了，我肯定会委婉的拒绝，并且很中肯的提出建议，我更会直视我的外表问题。可是她选择回避我，这说明她没有把我当朋友，即使我们认识了十五年，我只不过是她无人陪时的玩伴，对于她来说，可能就是一时的利用吧，这个词不好听，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或许将对方视为朋友，只是我们自己的一厢情愿？就像一枚硬币，正面是人前可观的友谊，而反面却是人后隐藏的利用。”
　　冷一涵直点头，叶知秋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那次聚会，盛夏说的话吗？”那天盛夏一杯红酒下肚，大笑道：“朋友这种关系有什么意义呢？一提借钱就失踪，一说办事就没影，连保守一个秘密都很难！朋友，其实就是一个变相的敌人。”朱明荷打趣道：“那我们呢？你还和我们坐在一起干嘛？”“说真的，自从我出了校门，再没交到什么朋友，哪怕是遇到你们，我也是尽量躲着走，不过还好，咱220的人真是不错。首阳这段时间一直帮着我，‘潘多拉’见了谁都还是那么热情，我们的fairy专门拿出自己的房间给我们，还有‘女博士’和憨憨，我发的信息都能响应。还是咱220 的亲。”大家笑看着彼此，勾肩搭背，好像回到了大学时那唯一一次的聚会。
　　叶知秋从回忆中抽回，继续道：“既然你选择不向你的朋友求证是真是假，也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你还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失去了就不要盲目弥补，得到的也不要沾沾自喜。”她看向冷一涵：“时间说了算，说不定它能帮着咱们挽回一些脸面呢。”
　　两个人头靠着头各怀心事的呆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家。其实叶知秋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冷一涵，更不知道如何开解自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顾虑和憧憬，何必以自己的主观去臆想别人的想法呢？就像现在，当伊孟林话里的齐琦和张老师的女儿与自己印象中的人物发生了偏差，叶知秋的心里自是一番滋味，但是她更明白——将自己顾好比瞎操心别人要好得多。
　　不去管她们，闭目休憩一下，现在是午后，明天的傍晚将是另一番天地了，养好自己的精神，去迎接那些属于自己的好与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