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棉球

1、《故人》

　　“嗳，以后再遇见，我算故人罢？”彼时白苇看着天突然问沈燝。

　　“不会分开的，为什么要说再遇见？”沈燝故意岔开了话题：“再说，怎么能算故人。故狐狸吧？”

　　沈燝后来想起那时候的月光，在湖面上一片粼粼的清冷。虽然是很挥霍的美，可终究是凉的。

　　又是薄秋夜。白苇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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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燝突然就很想念第一次见到白苇的样子。那时沈燝泛舟独游，去到一片芦苇深处，有那么一片芦苇全部秃了顶，他看了好笑，就划船过去，横了一只小舟，满满铺了一舟的芦苇，白色的软茸的，再仔细一看，上面躺了个穿白衣服的人。

　　他本不愿去打扰，看见对方睡得安宁，他只想划船走，只是见天边渐布阴云，怕是不久就要下雨。

　　“哎——这位兄台——要下雨了。”

　　对面船上的人微微侧身，良久才抬起半个身子。

　　沈燝于是看到他身边的白色动了动。仔细看，和芦苇不一样。

　　俨然是毛皮。

　　读过的志怪小说统统涌上来，沈燝反而忘了惊慌，只瞪大了眼看，对方是不是真若书中所写，倾城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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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苇后来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那时你看我看呆，我却是被你吓呆的。”

　　沈燝只是笑，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当初你在一片苇花里，那片白真是好看。”

　　“所以给我取名叫白苇？我以为是你说我尾巴白。”

　　“都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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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燝倒是不喜欢白色，他自己是从来不着白色的。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唯一记忆最深的，便是祭奠死去的父亲。那时候家里一切都是黑白，他虽尚不懂死亡意义，也着实对白色留下不好印象。

　　从此避开白色。

　　白苇却不一样。

　　他也许是说不出白与白有什么差别，白玉之白，白羽之白，白雪之白，白布之白，大约都是不一样的。但是白苇的白，是最不一样的。

　　白苇曾经认真地告诉他：“也许，那时因为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恰巧是我可以变成人的第一天吧。以前也有狐仙说，那一天的狐狸是会不一样的。”

　　是这个原因么？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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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苇陪着沈燝一直到过年。沈燝没有去参加秋试，白苇也没有继续修仙。

　　“这样也算公平。”白苇探出半个身子出窗去折了一枝梅花，回头对沈燝笑，低头呵了呵手。

　　沈燝还在想着，该怎么形容那抹白。

　　“别看了，我告诉你罢。白梅太晶莹，白雪太洁净。那天我的白，和白苇花一样，是带了一点点灰。”

　　他说，带了一点点灰。

　　沈燝便如同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问题，然后笑。前去捉了白苇的手，塞了个橙子放手心，揶揄笑：“为夫愚钝，当下知矣，多谢娘子。为夫剥橙子给你吃可好？”

　　白苇脸上飞了红，却倔强看回去：“纤手破新橙，有如此纤手，你才是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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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燝叹口气。

　　早知道就不求他留下来了。

　　怪他太贪心。又完全不知道他的世界。

　　白苇他，又说什么都只是笑着应好。

　　“陪我吧。”

　　“好”

　　“不走。”

　　“好。”

　　“一辈子都不走。”

　　“好。”

　　当时不说这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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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燝坐在船上喝茶。

　　事实上，现在再想起来白苇，也没那么难过了。

　　也许实在是没缘分。

　　毕竟他要修仙，离开了也是可以的。是我太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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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狐狸瑟缩着小小的身子躲在苇花后，看着船上的人一口口喝茶。

　　其实呢，现在再想起来沈燝，也没那么怅然了。

　　可能真的是太意外。

　　当时体力不支就倒下去，本来在昏迷中自愈就会好起来，毛色会变白，会彻底变成人，会完全不一样。

　　而当时他因为一时怜惜自己会淋雨，叫醒了自己。

　　因为这份意外的怜惜，他的白，却永远带了一点点灰。不能前进，只能一点点倒回到狐狸。

　　这样，他就不能再和他在一起。

　　怪自己太贪心。

　　因为当时沈燝的声音那样温柔。

　　“哎——这位兄台——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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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嗳，我的故狐狸，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多想，还能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