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圳城系列短篇》棉球

2、《情人》

　　宁圳拿起桌上的杯子，喝半杯水。

　　凌晨，空气凉，水也凉。从舌根含下去，再到胃里，依旧凉。他微微顿了顿，才又咽下去一口。黑色外套搭在手上，又懒得做早餐了。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清晨五点，可以步行去广播台。

　　宁圳是电台主持人，从去年开始做了早上七点的音乐节目，听的人少，自己也轻松些。熬夜是很久不熬了，早早的上床看书关灯睡觉，然后搁四点半的闹钟起床。

　　清晨的天仿佛氤氲了一层暧昧，少了点清明。车钥匙在桌上打盹，宁圳是步行去的。走到等候厅，看一看手表，已经六点，有太阳被几栋高楼截断，露出一个角，光芒四射地发出难得的红光。再过上几十分钟，就不是这般颜色了。

　　有一束光在手表上打了个折射角度，晃进宁圳眼里一小片的白。有一点刺痛，他说不上来。

　　戴着耳机的编制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进来。他哦了一声，想去包里拿昨天准备好的稿子，翻了半天却没找着。那边催得紧了些，他索性把包挂好，空着手走进去。

　　椅子换过了。

　　曾经在为另外一个频率做节目的时候，用的是这种一色漆黑的旋转椅，换了工作，也就换了录音室之后，因为并不如之前那个台那么出名，连椅子都分得旧些。当时宁圳还在心里笑道生活就是这么现实。人分贵贱，物品也只能按等级来分。

　　可眼前的椅子换过了。

　　监制看到他楞了一下，拍一拍他的肩，解释了因为收听率增加的关系，广告商增多，设备也都换了新的。宁圳点头应了，坐到椅子上去。果然都变了，本来压在手边逼仄的CD架，现在也宽敞很多，木头架子换了银色的钛合金，看上去倒是冰凉了些。

　　深呼吸。

　　台歌放完了，广告也放完了。宁圳以新旧为主题，放了不少歌，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放越悲。第一个小时和第二个小时的间歇里，编制笑：“宁圳你大清早的放什么午夜场煽情曲目？”

　　宁圳抬头，笑了一笑。

　　有阳光透过窗帘洒下来一点点。冬天的太阳，到这时候已经泛了白色，他只觉得眼前一晃，有些微画面开始重叠。

　　耳边的广告放到末尾了，匆匆挑了张CD，是BEYOND的老歌了。第一首是《情人》。宁圳静默了一刹。

　　CD机吞碟的时候有几不可闻的沙哑，有点像是情人哽咽。宁圳听着那个声音用粤语一句句唱，不转弯的直白，不转弯的——带一点无赖，一点眷恋，一点怀念。

　　——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

　　——我即使离开

　　——你的天空里

　　宁圳闭上眼睛。有一片白色一样从窗台漏下来。他想起那一天。那时他做的还是夜间场。

　　那一期的嘉宾是傅子城。他有笑起来会微微弯的眼睛，黑得很好看。

　　那一晚全城突然停电。没有灯没有声音，月光偷偷在看，留了调皮的一抹白。

　　那一个时候，傅子城凑上前给了宁圳一个吻。

　　他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