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挚爱唱成一首歌》欧布

3、二

　　渡泉那条街——

　　我没有立刻去看湘北高校。
　　将近深夜11点，我在武藏野中央公园附近的旅馆住了下来。那是一家叫做‘渡泉’的旅行社，朴实的居家型民宿，鲜红色的靓丽招牌，淡褐色的停车牌，门前的一座小桥，桥旁开着烂漫的樱花树。还有穿着大红花和服的中年妇女梳着古老的发鬏，她的耳垂很饱满，两颗银白色的耳钉是嫁妆。
　　她告诉我，常常有很多中国人曾在她这边过夜。他们有的是留学生，有的是考察员，有的是旅行者。她一边用浓浓的鼻音说着日语，一边将宝矿力，可乐，拿铁咖啡装进大厅的自动贩卖机里。
　　我并没有告诉她，此行的目的。我只是问她，有没有打火机。在中国过安检的时候，保安人员没收了我的打火机。那是金色的圣罗兰打火机，我用了两年都没有掉色。
　　圣罗兰打火机，圣罗兰香烟，我曾经丢失了一年的味道。再次品尝时，口腔里的烟雾弥漫有股淡淡的苦涩味，就像吃多了的口香糖，嘴里泛着淡淡的腥味。
　　我抽完两根烟，时间是凌晨1点。我开始向她打听准确的路线，我问她，你知道湘南海岸公园吗？该怎么坐车才能去那里。
　　我想去看湘南长长的海岸线。
　　相田弥生坐着出租车沿着海岸线寻找在某处安静得钓着鱼的朝天发少年。
　　还有沿着海岸线骑着单车，目无旁人听着索尼walkman的流川枫，背着红色双肩包用力蹬着踏板的他好像在和江之电列车赛跑。
　　红发少年安详地坐在沙滩上读心爱的女子写给他的信。
　　这些已经被我画进心底的情节画面，是我苍白生命里的一道亮色。当外在的一切依然并行无恙，生活继续以幸福而平常的姿态继续着。我带着幻想，牢牢地记下她所给的提示。
　　那一晚，我一觉至天明。

　　清晨8点，根据老板娘的提示，我背着原先的背包准备坐上去往湘南海岸公园的电车。星期天的武藏野高中无法进入，我打消了先去那儿的念头。
　　在阳光充沛的早晨，宽阔的公交内流荡着亮丽光和昏暗的影子。我穿的衣服是黑色的，脖子上系着红白相间的围巾，有淡淡的蟑螂丸的气息。
　　我先坐出租车去东京车站，只需要二十分钟分钟就能到达。途中经过的地方是我昨晚步行的景色，现在却以更清晰的形态映入瞳孔。到站后，我付给了留着小胡子的司机715日元，它相当于50元人民币。
　　我所有的经济来源于照片以及绘图。因为迷恋旧的事物，所以大部分的东西只买过一次便可用到现在。白色帆布鞋是Nike的，它适合奔跑。爬上二楼，我看到所搭的列车到站，那是一辆标志为快速急行的电车。如果我是刘翔，在踏上列车的时候，应该会受到注目礼。可惜，我并不是。
　　早晨的列车安静有力地行驶，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他们忙着看报纸，忙着发简讯，忙着讲电话，忙着睡觉……
　　车窗外划过的风声就像暴露在空气中的潮水声，哗啦啦，哗啦啦。不知是绿色车椅的暖气很舒适，还是车窗外冬日的阳光太过温暖，渐渐的，我看到很多人以打盹的方式仰躺在座椅上。
　　我可以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们的睡姿，直到车厢内只剩下背着背包的我，独自清醒着。我清醒，是因为笃定了坚强的信念，人往往在脆弱中反省出坚强的斗志。
　　我便是那样的人，将所有的纠纷都已看淡。

　　随着列车渐渐离开了东京，车窗外的景色逐步清晰而娴静。我在藤泽站下了车，拥挤的潮流并没有让我感到反感。听说，日本人有秩序的生活，这一点我已经得到验证。
　　然而，身为江之电两端之一，藤泽属于大站，可以清楚的看见车站旁的自动贩卖机装着著名的产物，寿司，纪念品，招财猫，手机挂件，当然还有不可缺少的铁路便当。
　　连接镰仓与藤泽之间的江之电，自1902年起沿着海岸线一路行走以来，已过百年的历史。有复古也有时髦的电车在此争奇斗艳，生锈的绿色铁皮是时光的印迹，白色发亮的光鲜车体，是时代的进步。然而这样，却是吸引我的理由之一。
　　我所了解到的，江之岛站，是1902年，也就是明治35年，原名是片濑站。在1929年更名为江之岛站，湘南海岸线就是其主要景点。我坐在穿梭于两旁矮房子之间的列车，看一排排古老民宅划过眼前，车厢很暖和，脸颊上的皮肤有点干，笑起来微微发疼。趴在玻璃上，凝视着窗外的民房上飞过的小鸟，忽然想唱一首歌，一首许巍的《旅行》，“只有青山藏在白云间，蝴蝶自由穿行在清涧，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有一群向西归鸟，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这样的日子是自在的，大可不必理会尘世中的纷扰。我只想为十年的光阴来寻找。电车的座椅依然是绿色的，这让我想到湘北高中篮球部的队员们去往陵南高校的途中，在这里练习屁股离座一厘米的情形。
　　红发少年说，我要打败仙道，还有鱼住，因为我是天才，我是大天才，我不怕，我怎么可能会怕。
　　他说，为了掩饰紧张而故意说大话。
　　赤木说，打到陵南。
　　眼镜哥哥露出尴尬的表情在一旁劝赤木在电车上不要那么大声。
　　每一句，我都记得格外清楚。好比活在在脑海里的细胞，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时刻提醒着自己。我是如此爱着他们。

　　江之电的驾驶室后方有一个双人座，是恋人在旅行中的特别座。眺望前方，车内的广播器说，下一站是腰越站。电车的路线牌表明，再过一个转角，大海就在瞳孔里出现。
　　我看到了大海。
　　我看了魂牵梦绕的湘南海岸线，还有照耀在我脸颊上的充沛的阳光。冬日里灿烂的海上阳光。深蓝的海，蔚蓝的天空，列车停靠在镰仓高校前站，刚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我奔跑出去。脖子上的相机咣当咣当的响。
　　那时，我在想，即使坏了，也无所谓。
　　月台上的木椅坐着一对母女，母亲戴着黑色的羊绒棉帽，小女儿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她们看着我向车站外奔跑。
　　阳光倾斜在她们的脸上，就好像山茶花的洁白花瓣，优柔如绸缎。
　　走进湘南海岸，我才知道。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是一群群等待大海浪的冲浪者。他们勇敢而无畏，他们的眼睛格外的透明澈亮，也许，海是他们的守护神吧。
　　我拿着相机去拍沙滩上的孩童，情侣，老人，妇女，他们嬉笑打闹，他们接吻，他们相互扶持，他们捕鱼。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领域里表演，我忽然之间觉得，电视剧里的演员们却没有这些生活中的细微来的真实。人们总爱去追求那些轰轰烈烈的壮阔波澜，在这个喧哗的时代，又有几人能平下心关心那些细致入微的温柔，和那些简单的美好。那样，其实已足以感到人间有情。

　　走进镰仓高校前站，那里有一个斜坡，白色的斑马线纵横交错。斜坡上的警示灯由红色转为绿色，赶路者匆匆而过。
　　我站在原地，热泪盈眶。那是我永远也无法忘掉的情节。红发少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马路的另一边向心爱的少女打招呼。
　　赤木晴子美丽的笑容，秀丽的面庞刻印在134号国道，背景是湘南的海，前方是江之电的电车。如同桑田佳佑歌中的海啸声般拍打着青春的面容与童贞的过往。
　　沿着海岸线寻找少年少女的痕迹，流川枫骑车时的清秀的脸孔，仙道钓鱼时云淡风清的微笑。那时，我才了解到，湘南海岸线是浪漫的湘南，也是恋人的湘南。
　　有人说过，镰仓是个阡陌纵横的迷人小城。沿着开满白山茶花和紫色牵牛花的小径，银杏已经开始落叶，古老的深绿色电车穿行过湘南海岸，到达枫树掩映着的清幽庙宇，路边人家院子里的老柿树上结满了小灯笼也无人采摘，即使离热闹的小町通只有几步之遥，还是让人觉得非常静谧，紫芋色的冰淇淋化在口中，又闻到了淡淡抹茶香味。
　　这是他描述的世界。我和他来的不是同一季节，感受到的情感也是不同。
　　即使那些动漫人物并不存在于这样的世界，我仍然庆幸，我爱着他们，是真真切切。
　　日本的樱花祭要到了吧，三月十五号这一天。

作者有话说

　　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