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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为衬 ...

  •   “老板,麻烦把这盘叉烧包起来给这位先生。”

      罗晓蕊一面说一面用筷子轻轻点了点面前的白瓷盘子。

      老板闻声走过来,“怎么,今天不给萍姑带回去了?”

      “下次吧,前几天去医院,医生说她还是要吃的清淡点。”

      “去医院?萍姑哪里不好吗?”

      “老样子呗,她那个人平时身上有个不舒服也不肯说,每次去医院我是被我连拖带拽的。”

      老板笑笑,“萍姑有你这个女儿,也算老来有依了。”

      说完,他就端着盘子转身到后厨去了。

      陈永仁看了看罗晓蕊,他知道她家里有一个嗜赌成性的哥哥,她来夜总会做事也是为了替哥哥还赌债,除此,她还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妈妈要她供养吗?

      “你妈妈身体不好,那你……爸爸呢?”

      罗晓蕊抬头望望乌蒙蒙的天,浓云压顶,空荡的路边卷起一阵寒瑟的夜风,“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哥进去以后,家里就剩我和我妈了。”

      她的语气并不哀沉,以至于听在陈永仁的耳中也没什么自怜之感。

      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孩,迫于无奈跌落风尘,罗晓蕊有令人惋惜的资本,但面对厄运,她又有着超乎年龄的平静与安然。

      老板将叉烧打包好,递给了陈永仁。

      陈永仁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来。又觉得不好意思,掩饰着咳了一声,“谢啦!”

      罗晓蕊漾开眉目,笑得清甜,“该我说谢谢吧,仁哥帮过我,我记着呢!”

      陈永仁不语,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刚极易折,罗晓蕊这么一个直硬的性子,想要在欲浪滔天的风月沉浮中守住她的清白和安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好像他自己,无时无刻不挣扎在仁义与孝悌之间,偶尔也会不甘心的妄想,究竟有没有可能求全。

      陈永仁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以及那一道被路灯投向地面的斜影,阴晦的月色遮隐住了他眼底无名的怅然,他轻呼出一口气,平声问:“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罗晓蕊有些不解,“什么?”

      陈永仁抬头望向罗晓蕊的眼睛,“夜总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还年轻,趁早上岸,去读书或者另谋生路都好过现在。”

      这话不太像是从陈永仁嘴里说出来的。或者说,不太像这个罗晓蕊认识的古惑仔说出来的。

      在罗晓蕊的印象中,陈永仁总是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脸上很少流露出此时此刻的正色。

      罗晓蕊耸了耸肩,“我也想啊,可无论怎样,我不能不顾我哥哥的死活。再说我哥哥欠了国华那么一大笔钱,我哥进去了,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呢?”

      “所以,你甘愿跟着倪永孝。”

      这话直露,罗晓蕊脸上有些羞热,而陈永仁眼底也有一闪而逝的仓皇。

      如果陈永仁有倪永孝的城府,就不会如此冲动地将这句藏着酸意的话脱口道出,而罗晓蕊也没有顾筝的底气和心性,能够不惧任何误解和偏见。

      “你也觉得我贱……“

      “我不是!”陈永仁的话音几乎是压着这个“贱”字落下来的,随之还伴着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那“啪”的一声。

      罗晓蕊和陈永仁皆是一惊。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永仁一腔懊恼,但他又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句话中的歧义圆回来,索性抿着嘴唇,脖子上却渐渐凸起了青筋。

      罗晓蕊隐隐觉察出他的异样,但她到底太年轻了,平日里见的又都是些为所欲为的酒色之徒,她至今并不懂得男人真实的好感中其实是藏着怯的。

      而陈永仁在对待女人这方面,用傻强的话来说,是纯得不能再纯了。

      “我明白。”罗晓蕊拢了拢肩头被吹乱的头发,夜灯下,她细软的发丝轻轻拂动。

      她说她明白,可她明白什么呢?

      陈永仁甚至觉得,自己倒有些不明白了。

      不过,罗晓蕊也不再纠结陈永仁的局促,她站起身,“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哦。”

      大排档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老板和店员也在忙着收摊。

      “你住哪里啊?”

      罗晓蕊脚下一顿,“嗯?”

      陈永仁捏紧了盛叉烧的纸袋子,“我是想,顺路的话送你一趟,就当是……谢你把叉烧让给我。”

      罗晓蕊笑笑,摆手说:“不用啦,我家就在马路对面的那几栋老房子里,几步路而已。”

      她这样说,陈永仁也就再找不到可以接下去的话头了,两人就此道别。

      直到罗晓蕊已经走远,陈永仁还站在车子旁边,目送那一弯瘦弱的身影转进路口的窄巷,他仰头向上吐出一口烟雾,指间的烟蒂沉默地燃烧着,细碎的烟灰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猛得垂手抖了抖,但那灼烫的温度却久久都没有散。

      ***

      陈永仁是一早来的医院,病房里只有倪永孝一个人。

      “倪生。”

      倪永孝正坐在床边叠衣服,旁边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他将衣服叠整铺平,一件件地放进行李箱中。

      倪永孝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陈永仁,笑道:“阿仁,怎么不进来?”

      陈永仁往前走了几步,“倪生,要出院了吗?”

      “嗯。”

      “手续都办好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倪永孝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不停,“顾筝去办了。”

      说完,他想到什么似的瞥了一眼桌上的手表,又看了看陈永仁,“三叔要去泰国谈生意,没让你跟着?”

      “没有。”

      倪永孝住院的这些天,社团的事情都是三叔和永仁在打理,陈永仁过来看他也是捡些重要的事汇报给他听。顾筝在的时候,不许倪永孝劳神,倪永孝也就不主动问起社团的事,大多时候都是陈永仁兀自念叨几句,倪永孝默默听着,偶尔回一句“知道了。”

      这是他最近以来第一次主动过问,陈永仁一时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

      倪家的生意,除了上得了台面的公司,剩下的就是赌场,地下钱庄,夜总会和酒吧。这些场子虽然日进斗金,但相比du品交易,就是九牛一毛了。

      倪坤是开小赌档起家的,真正让他走上黑色帝国王座的也是du品。

      这么多年,倪坤都是亲自和泰国那边谈合作,黑鬼他们曾经有意分一杯羹,可倪坤狠辣,他们还是有所忌惮。

      倪坤死后,倪永孝接手了一切,他有心洗白倪家,跻身社会名流,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自然不会沾身,便都由三叔亲自经手。

      按道理,倪永孝让陈永仁给三叔做帮手,栽培他的意味就很明显了,但这么久以来,陈永仁却始终碰不到这些灰色盘口的核心。

      他能够感受的到三叔和倪家其他人对他这个私生子的芥蒂,以至于对他仍旧有所防范,可他不能确定,倪永孝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顾虑。

      他一贯不露声色,看似随口一问,却暗藏几分试探。

      “嗯,算算时间,三叔也差不多到了吧。”

      倪永孝抬起头,眼前的陈永仁却有些茫然。

      也就是一瞬间,倪永孝眼底闪过一丝难解的笑意,他偏头瞥见陈永仁手里提着的那包纸袋,轻轻弯起了嘴角。

      陈永仁顺着他的视线抬了抬手,“马坤记的叉烧。昨天晚上买的,但时间太晚了就没送过来。”

      “我随口一说,难为你还记得。”

      在倪永孝面前,陈永仁一向话不多,抛开他接近倪永孝的居心,怕言多语失,对着倪永孝那一身不露山水的气度,他也愈发变得慎重而拘谨。

      但在倪永孝看来,陈永仁的拘谨是因为他和倪家的生疏隔阂,是他始终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自己这个陌生却又血脉相亲的哥哥。

      所幸,即便陈永仁不善表露,但对倪永孝说得每一句话都记得用心。

      这令倪永孝十分欣慰。

      “放起来吧,省得待会顾筝看见了又要念叨。”

      “哦……”

      倪永孝收拾的差不多了,顾筝迟迟没有回来。

      “阿仁,你刚刚从一楼上来的时候人多么?”

      “不多。”

      “那顾筝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刚在楼下看她在和一位医生说话,也许耽搁了吧。”

      倪永孝眸色一沉,“医生?”

      “对,斯斯文文的,不过模样挺生,前几次来没见过。”

      “楚云舟。”

      倪永孝突然冷吐出这个名字。

      他脸上的笑意未敛,陈永仁却莫名觉得肩背一寒,再对上倪永孝那对春山般的眉眼,竟隐隐张露出了些许难忍的戾气。

      陈永仁下意识按了按跳突的眼角。刚刚在楼下见到顾筝的那一幕又猛得冲回脑中,站在顾筝对面的那位白衣医生,文质彬彬,俊逸拔俗,乍见之下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他不由得又去看倪永孝。

      大病初愈,他的面容还有些憔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陈永仁见过太多粗莽横暴的黑&道男人,但没有哪一个像倪永孝这样温润素雅,就连他扣放在床边的那只白净骨感的手腕,也隐约带着文弱之态。

      高山映苍雪。

      莫名神似的两个人,彼此为衬。

      倪永孝的不悦只是转瞬,但陈永仁却模模糊糊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孤傲矜持的男人,已然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却仍在极力摆脱着某种挥之不去的卑绌与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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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为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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