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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寿宴 ...

  •   顾筝朝唐彬看了一眼,并没有出声。

      倒是一旁的唐业庭,压着怒气斥了一句:“唐彬!这么多客人在,别失分寸!”

      姜雅筑见状赶紧站起身,三两步走到唐彬身边,拉着他往里面走,“唐彬,你怎么这会才来,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你可别扫兴。”

      唐彬被姜雅筑拖拽到了唐业庭面前,目光却始终落在顾筝这一处。

      直到他被姜雅筑按着肩膀坐下,才转过头对着唐业庭闷声唤了一句:“爸。”

      顾筝上一次见到唐彬还是在倪永义和宋乐妍的婚礼上,差不多有一年了,彼时他身上的失意和阴霾也被时间消磨掉了,他依旧是一个英挺的年轻男人,俊朗的眉眼中更添了几分意气风发。

      唐彬不像姜雅筑,他的样貌和秉性都十足遗传了唐业庭。

      顾筝刚端起手边的茶杯,唐彬就一把将茶壶提起来,抬腕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起头咕咚喝了一大口。

      顾筝没理会他,姜雅筑笑着将自己手边的茶壶递了过去,“这茶还是上次阿孝拿来的寿眉,口感确实不错,你尝尝。”

      顾筝愣着没接,身侧的倪永孝站起来接过茶壶,就势欠身上前为唐业庭续了一杯热茶,又给姜雅筑眼前的茶杯也倒上了水。

      “爸爸和姜阿姨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一些,改天给您们带来。”

      唐业庭举起杯子饮了一口,雾气遮面,将好挡住了他眼底的怅然。

      倪永孝坐回来,为顾筝也倒了一杯。橙黄的茶汤之中,叶卷如眉,香气清纯。

      顾筝看了倪永孝一眼,后者对她笑了笑,将手掌轻轻地叠放在她的手背之上,而后不轻不重地握住了她。

      顾筝不禁在心里暗笑,从前这样的场合,就因为有倪永孝在,无论她如何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总会适时地在她身侧,为她守住理智和分寸的最后一重边界。

      他向来慎重自持,也比她更懂得收放自如。

      “妈,你对人家殷勤,也要看人家领不领情,她现在的身份贵重得很,你以为她还是从前的唐家女儿?别忘了,她姓顾。”

      “唐彬!”顾筝放下杯子,杯子里的水应声溅了出来,“我是不是唐家的女儿,也轮不到你来说嘴。”

      “是轮不到我,你如今身居要位,我不配喊你一声姐姐,那么爸爸呢?外面都说你madam顾不徇私情,秉公灭亲,你把爸爸置于何地啊?”

      “唐彬!够了!”唐业庭重重地将茶杯扣在桌子上,一口气涌上胸腔,他抚住心口,忍不住咳喘了两声。

      “爸,你知不知道政法学院的两位副院长都被法院起诉了,连程序都免了,文件直接下到院里,他们这么查下去,下一个是谁?”唐彬也被怒气顶住了肺管,脸涨得通红,他顿了顿,提高声音说了一句:“等到时候madam顾大义凛然,出首亲生父亲吗?!”

      “胡闹!”唐彬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几乎与唐彬同时声落。

      即便如此,唐彬的话也已经在散入了在座的宾客耳中,惊起一番不轻的纷论。

      “原来,她是唐校长的女儿?她不是姓顾吗?”

      “这么说我有点印象了,上次去警署我在审讯室外见过她,就是这个madam顾。”

      “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不帮唐校长陈情,我们根本就没做错什么,欲加之罪,人言可畏啊!”

      “想不到,唐校长为人端正,他的女儿竟然愿意给英国人卖命。谁不知道政治部是什么地方,鬼佬的奸细罢了。”

      非议四起,声声都令人脊背生寒。

      顾筝猛得一下站起身,唐业庭也在同一瞬抬起了眼。

      目光相碰的刹那,顾筝感到一股酸烫之气冲入鼻腔,她扬起头,抑住了眼角的潮热。

      “顾筝,你坐下。”唐业庭极力忍着气喘,声音微微地发颤。

      “爸,你知道我们难得见面,我本来想借这个机会来跟你好好谈谈,但是恐怕我选错了日子,既然如此,我改天再来看你,我先走了。”

      “顾筝,你也知道我们难得见面,今天是我生日,你就不肯迁就一下,陪我吃完这顿饭再走吗?”

      “不是我不迁就,今天这里高朋满座,对于他们来说,我也许是个不速之客。我不想破坏气氛,也不想扫你的兴。”

      “顾筝!”唐业庭又气又急,“你这个做女儿的,就不能体谅为人父母的心吗?今天是寿宴,也是家宴,你非要当自己是‘客’,你不姓唐,连我这个爸爸也准备不认了是不是?!”

      唐业庭劈头训斥,面色青白,眼里却笼上一层淡淡的悲哀,他颓然地坐在那里,尽显沧桑的老态。

      顾筝怔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倪永孝悄悄地将盈盈拢到身前,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句什么。

      盈盈抬头拽了拽顾筝的衣角,小声说:“妈咪,我想去洗手间。”

      顾筝垂眼看了看盈盈,又看了看倪永孝,知道是他在替自己解围,她牵起盈盈的小手,“来,妈咪带你去。”

      从洗手间出来,顾筝迎面见到了一个人,是肖寻。

      “你怎么来了?”

      肖寻背靠在墙边,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来给唐校长贺寿啊,你忘了,我也是财经大学毕业的,算起来,唐校长也是我的老师。”

      闻言,顾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顾筝牵着盈盈的手往回走,肖寻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快到大厅门口的时候,盈盈见到了服务生推来的大蛋糕,一下子就脱开顾筝的手,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

      “如今的情形,你来,不是自讨没趣吗?”顾筝站在门边,看着里面觥筹交错的客人,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求实》的案子,肖寻不得不站在和同门相对的立场,几番彻查和审讯下来,他和过去的同学旧友,几乎已经撕破了最后的交情。现在他来祝寿,唐业庭未必受这份情,而其他人也只会对他青眼相加。

      “我来了,他们就不会逮住你一个人骂了。”肖寻往前走了几步,他的身影不断地靠近热闹的人群,却始终被一重无形的高墙阻隔在喧嚣的世情之外。

      人的自我总是被所处的群体不断地排斥,不断地向内闭合,最终走向绝对的孤独。

      肖寻的话和他的人一样,轻飘飘的像落在地上的一道光影,抬手去抓便揉散了,但却饱含他对顾筝无法启齿的情意。

      “唐校长,生日快乐!”肖寻对着唐业庭笑得一脸灿烂。

      唐业庭对肖寻的印象很深刻,他曾是他的得意门生,那一届的学生里,肖寻是最聪明也最出色的一个,是唐业庭私心十分欣赏的一个后辈。

      后来,他进了财政部门,又进了政治部,一路扶摇直上,也确实没辜负唐业庭的厚望和期许。

      如今,他来给唐业庭祝寿,抛去那些约束人心的身份立场,唐业庭倒确实有几分开怀欣慰,“肖寻,你的样子都没怎么变。”

      肖寻笑笑,朗声道:“唐老师,您也没变啊!”

      周围人在见到肖寻的一刻就已经变了脸色,唐业庭却没什么介怀,扬手指了指座位,“既然来了,就坐吧。”

      肖寻颔首,经过倪永孝的身侧,两个人都垂目敛心,谁也没朝谁看一眼。

      这顿生日宴吃得并不顺当,但好在大家都顾全唐业庭的面子,尽力维持着和谐的氛围,谁也没再给谁难堪,到了最后,也算圆满。

      宴会快散了的时候,肖寻走到过道尽头的露台上抽了一只烟。

      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刷”的一声,火光跃到了他的眼底,他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到了从他眼前经过的倪永孝。

      肖寻叼着烟,口齿含混地叫了一声:“倪生。”

      倪永孝站住,回头看了看他,“有事吗?”

      “方不方便说几句话啊?”他扬起手中的烟盒对着倪永孝晃了晃。

      倪永孝摇头,理了理衬衣的袖口,“肖sir有话请讲。”

      肖寻朝前走了走,今晚他喝了不少酒,步子有些晃,但他的眼睛却亮如寒星,“倪永孝,你既然娶了她,就别让她受委屈。”

      倪永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很淡,“你没资格心疼她。”

      “对,对”肖寻连吐出两个“对”字,一起出口的还有浑浊的酒气,“我是没资格心疼她,但如果你欺负她,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头顶的月光惨淡地落在肖寻身上,愈发映衬出了他难以掩藏的狼狈。

      “肖寻,就算你再喜欢她,你也不能把你的感情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我不怕和你争,但你争不过我。”

      肖寻突然笑了笑,“是,我说不出口,不是因为我怕争不过你,而是我不能侮辱她。她是一个有丈夫的女人,我不能去毁她的名节。”

      “你明白就好。”

      “倪永孝,你也是她的名节!”肖寻冲口而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话一出口他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倪永孝沉默地望向他,“名节”二字如一块滚烫的烙铁在他心头碾过,他可以给予顾筝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呵护,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慕,但这些都无法消抵他身份上的污点,同样也是顾筝名节上的瑕玷。

      倘若不能让她清白地生活,他就是在“侮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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