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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吐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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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筝一连很多天都早出晚归。
她倒也不是有意躲着倪永孝，回到倪家的生活的确如他所说，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倪永孝又搬去了客房。平时两个人照面，或者不得不在一个餐桌上吃饭，每次倪母问起来，也都是倪永孝把话头自然地引开，他虽然没什么温言软语，但无时无处不在关照着顾筝的情绪。
顾筝的心却一点点归于平静。过去很多年，她和倪永孝的争执也好，隔阂也罢，其实都并未真的伤情，这一次，倪永孝说她心里有气，可沉下心性，生气是一时羞愤的反应，顾筝真正在意的是夫妻一场，倪永孝不肯懂她，又漠视她的尊严。
所以，就算她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激愤了，但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来原谅倪永孝。
碰巧这一阵子，警署关于《求实》期刊的调查工作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了。
调查工作的进展并不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因为敏感，所以上级把这份任务交给了政治部，而不是动用警方的人员。但政治部的人手有限，职权也有限，调查的对象又都是颇有社会地位和名望的人士，也因此听到了不少非议的声音。
原本这样的案子，查到某些地步就适可而止了，抓几个无足轻重的负责人交差，不必牵涉太广，以免激起动荡。但这一次，上面却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好像非要掀了底，才算有个了结。
政治部夹在中间很为难。特别是肖寻和顾筝。
财经大学有不少肖寻的恩师和旧识，从前他在政府就任的时候，也有很多交好的同事，这些人很多都在彻查的范围之内。
而最难的，还是顾筝要面对唐业庭的处境。
虽然她从始至终没有回避过任何一次审询，也没有张口说过任何维护唐业庭的话，她一直秉持着公正理性的态度来对待这份工作，但肖寻能感受到，她并非全然冷漠。
“这些读书人啊，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正直还是迂腐，人在象牙塔待久了，只知道理想，拎不清现实。”
政治部的公共办公区域里，两位同事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沓文件，脸色有些碰了灰一样的难看。
“要我说还是没吃过苦头，说是审讯也不过都是台面上的样子，一个一个的都在那里打太极兜圈子，这么问啊问到明年也结不了案。”
“我真不明白，他们不懂得怕吗？真以为一个大学校长就能护得住他们？上面要真严办下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唐业庭。”
两人说得起劲，说完了才惊觉话漏了嘴，赶紧收住声音，暗暗地朝顾筝坐得位置瞥了瞥。
顾筝正在和裴然整理文档，肖寻也站在一侧翻看着其中的一本，他闻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顾筝一眼。
顾筝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旁边的裴然给了肖寻一个有些无措的注视。
肖寻啪得一声合上文件，“裴然，你先把这些资料去复印一份留档，剩下的按类别整理好，别弄乱了顺序。”
“好的。肖sir。”
肖寻点点头，看向顾筝， “顾筝，你跟我来一下。”
顾筝看着肖寻关上办公室的门，低头轻笑了一声，“有什么话，还得关起门来讲啊？”
肖寻看着她眉眼盈盈，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却没有笑意，他沉声道：“顾筝，你跟我交个底，你爸爸的事你究竟是怎么看的？”
怎么看的。
唐业庭是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读书人，有气节有风骨，一生不为权贵折腰，不与浊浆同流。本质上，他是个坚定又纯粹的人。
这样的人一旦认定某种理想或者信念，就会誓死捍卫，终身不渝。
所以，顾筝怎么看呢？上面要彻查和《求实》有关的人员，不过是借题发挥，肃清异己，树置所亲才是这场诛伐的目的，不见血腥却足以断送掉这些人的前途。
唐业庭只是一校之长，就算他能左右一份刊物的内容，但那些藏在文字背后的思想，那些握着笔尖操弄风云的手，才是令人忌惮又除不尽的大杀器。
上面这次之所以搞这么大的阵仗，无非是想制造声势让人人自危，借机攀咬，扯出更多的幕后之手。但他们没料到的是，读书人虽无权势傍身，但也并不是软骨头的墙头草。
萧然风雪意，可折不可辱。唐业庭很喜欢苏轼，亦将那种“策竹而行”的身影凝固成终生瞻仰的从容姿态，他遥望的是崇高的理想，是举世的清明，但他看不见眼前波诡云谲的政治漩涡。
也许，是他不愿意看见。
顾筝缓缓地收起笑容，目光落在她桌子上放着的那株玉露之上，唐业庭多半不会喜欢这些供人赏玩的花草，他和倪永孝一样，喜欢竹子，喜欢那些品性高洁又饱含志趣情怀的草木本心，想到倪永孝，顾筝的目光便暗了几分。
“肖寻，现在的形势你应该比我清楚，关键不在于我怎么看，而是唐业庭的态度，和他背后的势力。”
“背后的势力？”
顾筝抬头看了看肖寻， “对，我们查了那么久，都不过是在扯皮毛，你觉得唐业庭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让这些人不顾一切的维护他？他们也不是蠢人，无利又损己的事谁也不会做的。”
“你说的对，所以上面也不满意我们抓几个人了事，擒贼先擒王，他们要真正主事的那个人。但现在情况很麻烦啊，能查到的只有唐校长，如果他不配合，他自己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顾筝沉默不语。
“顾筝，你要不要劝劝你爸爸？”
顾筝摇摇头，无奈地哼笑一声，“我去劝，说不定适得其反呢。”
“那也得试一试啊？唐校长为人刚正，却容易被人利用。你也不想见他一生清流，到最后名声前途尽毁吧！”
顾筝没有应声，她想到这个周末是唐业庭的生日，她和唐业庭的父女情分纵然疏淡，但每年他的生日宴她都会和倪永孝带着盈盈一起参加，她这个做女儿的已经谈不上尽孝了，可她愿意成全唐业庭的天伦。暮年以后，唐业庭似乎特别看重子孙的亲缘，顾筝原本很不屑，但倪坤去世以后，她对唐业庭的“计较”也淡了许多。
这么多年，他们父女俩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倪永孝在背后倒是起到了不少缓和的作用。以往这个日子，倪永孝也都会早早的准备好生日贺礼，就连唐业庭的喜好，他似乎也比顾筝清楚的多。
可是，今年的情况不同以往，眼下她和倪永孝的关系别别扭扭，她无论如何也对他开不了这个口。
倪永孝却似乎体谅到了她的为难，晚饭后，主动和她提起了唐业庭生日宴的事情。
“听说爸爸最近在学高尔夫球，我正好有一副球杆，是去年托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很适合初学者，你觉得做生日礼物怎么样？会不会不够贵重……”
顾筝有些发怔，她印象中唐业庭从前并不喜欢这些运动，“他最近学了……高尔夫球？”
倪永孝笑笑，“是啊，前一阵子体检，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但人上了年纪，还是得多运动，有益身心。”
听倪永孝这样说，顾筝有些惭愧，“想不到，我这个亲生女儿，还没有你对他上心。”
倪永孝扬起嘴角，笑得浅淡， “那礼物……”
“就按你准备的吧，礼物不在轻重，心意到了就好。”
“好。”
话说完了，倪永孝却站着不动，看向顾筝的眼神有些犹豫不决，似乎还有别的事要讲。
顾筝看出了他的不自然，“你还有事？”
倪永孝抿了抿唇，喉咙中轻咳了一声，“我想去……房间里找几件衣服。”
分居以后，顾筝的卧室倪永孝就不方便进去了，可他的很多衣物都还留在了顾筝房里，所以他这么说，站在门口的顾筝略一侧身，为倪永孝让出了位置。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台灯，顾筝施施然地立在柔暖的光晕之中，静静地看着倪永孝站在柜子前找衣服。
“要不要我把吊灯打开？”
倪永孝屈膝蹲下身子在衣柜的最下一层翻找，隔了一会儿才说了句：“顾筝，我有一条深蓝色暗纹的领带，你还记不记得收到哪里了？”
顾筝皱眉，“哪一条？你不是有好几条蓝色的领带吗？”
倪永孝找得有些气喘，他松下肩膀抬手按了按膝盖，“就是……去年圣诞节你买给我那一条。”
顾筝扭开吊灯按钮，骤然的光亮有些晃眼，她走到倪永孝身后，越过他的肩膀在中间的收纳箱里抽出一个小盒子。
“是这一条吗？”
“是。我怎么记得以前是放在……”
“以前是放在下面的，不过我看你也带不上，就收到里面去了。你领带这么多，怎么想起这一条了？”
倪永孝直起身，抬手扶了扶眼镜，“我看你让楠姨熨的那条裙子，和这条领带搭一点。”
倪永孝是个在衣着打扮上要求极高的人，从前他和顾筝一起出席一些重要场合，从衣服鞋子，到首饰包包，他都会细心地为顾筝挑选搭配，给出自己的意见。有时候顾筝被他挑剔多了，也会不耐烦地抱怨几句。
后来他就说的少了，大多都是默默地看着顾筝穿哪件衣服，戴什么样的首饰，然后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出和她相配的一身。
顾筝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那条领带，对着旁边挂着的裙子比了比，她不得不承认倪永孝的眼光和审美，确实很相衬，“所以，有的东西不一定要喜欢，合适最重要。”
倪永孝站在顾筝身后，张开手臂环住她的腰身，一只手握住她拿着领带的手指，他的鼻息漏进了她的衣领里，她没有回头，耳后传来他淡如暖风的声音，“不是不喜欢，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喜欢。以为把它收放起来是最妥帖的，却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它美好的样子。”
倪永孝扣在顾筝腰上的手轻轻一揽，他的下巴几乎抵到她的头顶，他的体温和他的掌心一样温热，唇齿开合，他的声音依旧清寒，却充满隐忍的情深，“顾筝，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简直鸡飞狗跳，下周忙完手头的工作，要加油追更啦！
